嬴政上下打量着嬴腾,问道:“他怎么给高几人说的?”
    嬴腾道:“回陛下。”
    “嵇恒只是让诸公子编纂一些识文断字的书籍,用以日后普及教育,兑现灭六国时未曾兑现的功赏。”
    “他还说教化之功,利在千秋。”
    嬴政冷笑一声,漠然道:“他还真是会打主意。”
    “让朕的公子替他编书。”
    “朕的公子接受的是什么教育?”
    “让他们去编书,岂不就是让他们将自身所学传授出去?”
    “朕的公子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陛下息怒。”嬴腾颤巍巍的跪伏在地,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
    嬴政冷冷看了嬴腾几眼,漠然道:“宗正说的宗室之事,朕会考虑的,同时,宗正辞官之事,朕同意了。”
    嬴腾正要开口致谢。
    嬴政挥手高声道:“来人,录朕诏书。”
    一名宦官快步走进,坐进旁边书案,提起了大笔。
    嬴政肃然道:“诏命,致仕宗正赢腾,以彻侯之身离朝,咸阳府邸仍予保留,食邑加封千户,着内史郡每年依法奉之。”
    “老臣遵令,谢陛下。”赢腾老泪纵横,跪拜在地谢恩。
    嬴政目光深邃的看着赢腾,沉声道:“宗正,你的建议朕记住了。”
    “离朝后好好调养身体,朕身边老臣已没有几个了。”
    嬴腾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高声道:
    “请陛下保重身体。”
    “老臣告退。”
    嬴政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嬴腾。
    等赢腾彻底走远,嬴政才抬起头,心头泛起一阵淡淡感伤。
    他身边的老人越来越少了。
    嬴政抬眼望向殿外,但很快就埋头看起了奏疏,他不愿勾起太多既往之事,只是暗暗摇了摇头,便不再过多在意。
    第175章 乱秦之策!
    咸阳。
    太阳堪堪爬上东方远山,清冷的春风荡起了轻尘。
    渭水两岸橘红的土雾弥天而起,苍苍茫茫的笼罩着附近的山水城池、田畴林木。
    咸阳的四门箭楼巍巍拔起,拱卫着中央皇城的殿宇楼阁,在红光紫雾中直是天上街市,然则,无论上天如何作色,曙光一显,随着一阵鸡鸣声的消散,城内大道早已是车马辚辚市人匆匆。
    在城门口。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穿过了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也穿过了城中作坊,更穿过了繁华市中,最终落在了一偏僻小店。
    这间邸店,早已打开了大门,迎接着各色人等,清晨之时,殿内几名隶臣正在洒扫庭除奔走铺排,操持着种种活计。
    咸阳的一天就此拉开。
    日中。
    城中依旧人声鼎沸。
    然这间邸店内却显得很是静谧。
    一间客舍更是无比安静,室内只坐着一名中年人,其身穿着长袍,肤色早已褪去白净,多了几分棕黄,眼中却充满着睿智光芒。
    他端坐席上,手不释卷。
    不多时。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他循声望去,只听得‘哗啦’一声,屋门被径直推开,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快步进入室内。
    他并未急着吭声。
    而是急忙的关上门窗,这才激动道:“子房兄,我们在关东听到的消息为真,关中真的酿成了大祸,现在咸阳城中沸反盈天,已隐隐有压制不住的迹象,真是天助我们也!”
    席上男子将手中竹简微微下垂,面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沉声道:“何兄,可否将你打探到的消息详尽说明。”
    “自当如此。”何瑊连连点头。
    他看了看屋内,将案上的一碗汤水痛快的饮尽,坐到张良大案的对面,两人相对而坐,何瑊兴奋道:“子房兄,关中这次真的出大问题了。”
    “上万钧的盐铁沉水。”
    “这可是关系着数百人的生计生活。”
    “现在这事已发生了十天了,暴秦却始终没有给任何回应,现在城中市民无比恐慌,马上就到春耕了,没有盐则耕种无力,没有农具,那数十上百亩田地靠过往的骨耒、石耒,根本就耕种不完,产量也会大幅降低。”
    “关中就要乱了!”
    何瑊很是激动,说话时手都在颤。
    但即便如此,难掩兴奋。
    张良眉头一皱,凝声道:“秦廷无举措,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何瑊大笑一声,不在意道:“这还需打听?城中市人人人都这么说,若是官府真有举动,他们还会这么义愤填膺?还会这么惊慌失措?”
    “现在城中的恐慌情绪已经形成,短时根本就消减不下。”
    “我前面打探消息时,便暗中挑唆了几人,让他们去冲击暴秦的官署,还有就是打砸各地的盐铺铁铺,关中有盐铁与否,暴秦跟这些商贾是最清楚的,若是一番举措后,却不见反响,那便足以证明此事为真。”
    “甚至……”
    “这本就是真的!”
    何瑊冷哼一声,眼中带着浓浓的讥讽,轻蔑道:“暴秦这些年太过霸道了,真把自己当天下之主了,还妄图随意的鱼肉天下,他们前段时间弄的什么‘官山海’,将盐商铁商可是折腾的够呛。”
    “结果商贾又岂是吃素的?”
    “直接给暴秦来了个沉船,现在暴秦正派人去查证呢,但这又有什么用?就算查到了,能解决盐铁之事吗?”
    “若暴秦不搞这套‘官山海’,各盐商铁商都各自经营,岂会出现数月积存的盐铁竟皆落水的闹剧?”
    “这一切都是暴秦咎由自取!”
    “自取灭亡!”
    张良面色沉默,他叮嘱道:“你做事时刻千万小心,勿要将自己暴露出去。”
    何瑊笑容一收,连忙点头道:“这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现在为暴秦通缉,又身处咸阳,岂会将身份隐藏的严实,暴秦不知道我们来咸阳的事的。”
    说着。
    何瑊忍不住讥讽道:“暴秦的官员还真是堕落的厉害,想当初扫灭我等时,可谓是犀利至极,各种阴招损招尽出,这下关中出了事,却一个个装聋作哑,真是让人不耻。”
    “不过这倒成全了我们。”
    “我们过去一直致力于乱秦,始终没有找到方法。”
    “现在好了。”
    “秦人主动送上了门。”
    “我们若是不取,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现在城中已是乱象横生,也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等到城中再乱一些,到时就算暴秦出手,恐也无济于事,而且暴秦再怎么出手,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盐铁缺失是实打实的。”
    “除非暴秦能变出盐铁来,不然关中注定要乱。”
    “乱了好,乱了好啊!”
    何瑊忍不住兴奋的长啸了一声。
    见何瑊这么兴奋,张良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秦廷的无动于衷似过于离谱了,完全不像秦廷过去的作风。
    就算秦廷草芥人命,也不至于这么无视。
    当年关中大旱,嬴政可都没有这么无情,这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如是一个官署如此,尚且可以理解。
    但整个咸阳官署都这样。
    就很不对劲了。
    何瑊没有想这么多。
    他只知道属于他们的机会来了,这次关中自乱的情况,他们一定要抓住,只要关中乱起来,他们六国复辟的机会无疑会大增。
    他看向张良,问道:“子房兄,现在关中情况喜人,不知你有何高见,能助我们六国更进一步?”
    张良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他沉思了一下,将手中竹简放下,沉声道:“秦国强于军,只要军队在,我等想撼动秦国就很难,而眼下北原跟南海的秦军,大多来自关中,关中又出了这么棘手之事,一旦此事为军中知晓,定会引得军心动摇。”
    “到时人心不宁,战力定会大打折扣。”
    何瑊颔首道:“善。”
    张良站起身,在室内踱步,继续道:“可在城中放出一些风声,比如官府私藏不少盐铁,尤其是相关官吏,暗中贪污,官商勾结,最终才导致了这次祸事,将秦人的愤怒转移到官府身上。”
    “加深彼此之间的猜忌不信任。”
    “官民互相敌视,视为仇雠,这样的国家安能长久?”
    “彩!”何瑊眼睛一亮。
    张良迟疑了一下,凝声道:“眼下不知商贾的情况,但从这段时间商贾的谨小慎微来看,只怕商贾这段时间面临秦廷的施压很重,未必乐于跟秦廷合作,因而盐铁商贾手中的盐铁,并不一定会推向市面。”
    “商贾奸猾,应当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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