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知道了。”嬴政大笑一声,似对被索要酒之事,感到些许怪异,他转身看着嵇恒笑道:“下次扶苏来的时候,会将这次的酒补上。”
    “你讲你的规矩。”
    “我做我的决定。”
    “两者之间不会轻易发生影响。”
    嵇恒嘴角也掠起一抹笑。
    这是一笔交易。
    一笔两人都满意的交易。
    嵇恒笑容一收,缓缓道:“你若是愿信,可派人去狱中,将我之前刻在牢中石壁上的几副药方取走,或对你的身体有益处,至少会比方士炼制的药石有用,或许能为你续命几年。”
    “不过效果如何,我就无法预说了。”
    嬴政的脸倏地一沉,神色阴翳的盯着嵇恒,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冷声道:“我要知道原因。”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嵇恒,仿佛要将嵇恒彻底看穿。
    嵇恒面色如常,平静道:“救你也是救我。”
    嬴政目光一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太聪明了。”
    “我不喜算计,算计来算计去,最终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而且你能算计别人,别人未尝就不能算计你,这样的生活我不喜。”嵇恒叹息一声,继续道:“我对权势、名利并不看重,只是对革新天下有所想法。”
    “若非你执意让我继续活着,我甚至都不想去卷入尘世。”
    “但既然已死过一次,自当要为苍生好好活一场,若有机会,也当去践行自己所想,我其实也很想看看,这乱世终结后,天下会是何模样?我心心念念的变革,最终又会走向何方。”
    “又会在何处停步不前。”
    “于你而言,自是希望天下万古不变,但这本就是自欺欺人。”
    “也根本不现实。”
    “但天下会如何变,朝何种方向变,却是各有千秋,若是能为千古之引路人,或也算得上是千秋之功业了。”
    “我嵇恒不才,却也想试试。”
    嵇恒激昂话语回荡院中,四周却静如幽谷。
    “你认为你看得到吗?”嬴政负手望着看向嵇恒。
    嵇恒摇了摇头,很干脆道:“此生能见到乱世终结恐已是万幸,想看到国家变、治式变、生计变、民众变,根本就不现实。”
    “我这命……”
    “或许也活不长!”
    嵇恒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的身体,最终叹气一声。
    嬴政没有说话,打量了嵇恒几眼,对他所说‘命不长’这句,也是多出了几分认同。
    嵇恒天赋过于妖孽,终会有损命数。
    想到这。
    嬴政不禁心有戚戚然。
    他抬头望着漫天星辰,眼中露出强烈的愤慨。
    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平静。
    目光更显坚定。
    宁移白首之心,不坠青云之志。
    四周风声渐大。
    嬴政并未再问,嵇恒也并未再开口。
    在一阵呜咽风声中,嬴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寂静庭院中。
    嵇恒站在原地,望着已不见踪影的嬴政,有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君王暮政,内忧大于外患。
    只是这句话,他并不适合说,也没资格说。
    嵇恒抬起头,平静的看向天空。
    星空还是那个星空,但有些事已发生了变化。
    他负手而立,轻声道:“自古以来,人情见习封建故事久矣,想撼动天下的观念人心,却是不知能不能做到。”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若是不得,能引领天下方向,加快天下进度,也算为天下做了件善事。”
    “只是这条路却是不知会走多久。”
    嵇恒踽踽的走着。
    他对自己要做的事并没太多的期许。
    也不敢生出太多妄想。
    甚至于他自己都不清楚最终会变成何样。
    只能倾力而为。
    不知何时,他已回到了屋中。
    屋中烛火彻底熄灭,整个屋舍陷入一片黑暗。
    夜半时分,狂风骤起。
    但并未惊醒陷入睡梦中的人。
    翌日,天大晴!
    第077章 意存而形简!
    翌日。
    散朝之后,嬴腾去了太医府。
    昔日提醒嬴政‘王负剑’的太医夏无且,而今已年过七旬,发须全白,从去年开始,更是多次上书请辞,只是始终未得始皇准许,不过眼下虽还待在太医院,但基本是半隐退半养老了。
    这些年夏无且培养了不少杰出太医。
    宫中也很少再去打扰。
    但这次却跟以往有所不同,嬴腾径直找向了夏无且。
    不多时。
    一个矍铄健旺又沉静安详的老人,杵着一根木棍,宽袍大袖,散发竹冠,从殿内后方走出,见到嬴腾,也是连忙躬身行礼道:“太医夏无且见过宗正。”
    嬴腾扶起夏无且,道:“夏太医无须这般多礼。”
    “夏太医入宫已近四十年,我其实本不该来叨扰,只是这次事关重大,这才不得不请老太医出手。”
    夏无且眉头一皱,并不敢真问出口。
    嬴腾似猜到了夏无且的想法,面不红心不跳道:“陛下无事,只是近日御史府的官吏,在清理诏狱时,偶然发现一面墙壁上刻有几副药方,因而想请夏太医去鉴别一二。”
    “若是药方有效,也是造福天下。”
    “诏狱?药方?”夏无且浑浊的双眼转了转,眼中充满狐疑之色。
    他自是不信嬴腾这番话。
    不过宫中这么多年,他深谙处事之道。
    嬴腾既不愿说实话,那便只能说明,他还没资格知晓。
    夏无且点头道:“也好,若真有治病的新药方问世,也是天下的一件幸事。”
    “我夏无且自当从之。”
    嬴腾微微额首,主动在前领路。
    路上。
    嬴腾主动道:“夏太医,这几副药方,非是用的秦篆,而是用的隶书,甚至跟勘字署过去归纳整理的隶书不同,所以等会恐还要等勘字署的官吏将这些隶书整理出来,才能拿到完整药方。”
    夏无且点点头,道:“药方关系着性命,自不能有丝毫马虎。”
    “夏太医果真明事理。”嬴腾道。
    一刻钟的脚程后,两人到了御史府。
    偏殿内,御史戚鳃早已等候多时,殿内更站有数名太医。
    见到嬴腾,殿内众人也连忙行礼。
    嬴腾微微额首,问起了戚鳃,“程邈跟王次仲还有多久?”
    “已在赶来的路上,想来用不了多久。”戚鳃说着,也笑道:“这两人对文字改制十分热衷,听闻有更新奇的隶书问世,定是十分激动,恐会比预想来的更快。”
    嬴腾面不改色,继续问道:“诏狱的石壁可有取下,也可曾发生损坏?”
    戚鳃正色道:“昨夜,御史府连夜召集数十名墨家子弟,将那块刻字石壁拆卸了下来,也提前找人临摹了,方才勘字署官吏已进行过对照,石壁并无遭受任何损害,上面字迹也无任何缺遗。”
    “宗正大可安心。”
    闻言。
    嬴腾面色稍缓。
    听到两人的对话,夏无且面色微异。
    他本以为嬴腾前面所说,只是假以说辞,没曾想,竟真出自狱中。
    一时间。
    对石壁上的药方更出几分好奇。
    他看了看四周,去到几名太医身边,问道:“石壁上的药方,你们可曾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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