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任爷接过梅瓶,做出了总结。
    “虽然明代正宗成化瓷器和雍正御瓷,哪个价值更高也说不好,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非常珍贵的文物,比那件明成化民窑满庭芳花鸟青花瓷价值还要高一点。所以,在这一项上,我最终还是给九龙梅瓶打了十分,给花鸟梅瓶打了八分。这个分数,应该还是妥当的吧?”
    旁边收藏家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的打分也跟这差不多。
    伍六段哑口无言,脸色时青时红,最后黑成了一片。
    这时,任爷突然笑了一笑,若有所指地道:“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这两个瓶子,究竟哪个是哪边修复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凭着一颗公心,对此打分而已。”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伍六段,道,“不过现在,它们究竟归属于谁,也不用再说了。”
    伍六段紧紧地闭着嘴。他知道,这时候如果他坦然认输,姿态肯定会好看一点。
    但他是伍八段伍长老的亲弟弟,平时仗着兄长的威势,在协会里说是横着走也不为过。现在他突然要被一个三段夺去段位?
    要知道,段位被夺,他就根本不是一个修复师了,连参加惊龙会的资格都会没有!
    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这个年纪,要再从头开始,跟一帮小年轻一起参加定段考试,一步步走上来……这种感觉,想想就觉得丢人啊!
    但事情到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任爷对着其他几个裁判笑了笑,道:“今天被伍老师请来当这个裁判,我们真的非常荣幸,实实在在地开了一番眼界!”
    他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那个九龙梅瓶,片刻后,才恋恋不舍地挪开了目光。
    然后,他堂堂正正地道,“综合我们五位裁判的意见,此时夺段比赛的胜利者为这尊清雍正九龙夺珠青花瓷瓶的修复者!”
    他抚须一笑,道,“我猜是这位苏进小友,对吧?”他拱手道,“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就苏六段了!”
    0560 怎么可能(三更)
    从新人苏进到苏六段,苏进不过花了一天的时间而已。
    他微微一笑,向任爷等人拱手,恭敬地道:“多谢各位。”
    多谢你们能够公正以待,依照本心打分。
    这位话,苏进没有说出来,但是任爷等全部都听懂了。他们只是一笑,心里都很有感慨。
    伍六段特意请来他们,是想给苏进送人头的吗?
    当然不是。
    但有趣的是,伍六段在请他们来当裁判的时候,的确没有另外打过招呼,让他们表露一下偏向什么的。
    一来,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为收藏大家,而不是收藏“爱好者”,他们的一大凭依,就是他们收的是真货。这除了个人渠道以外,跟自身的眼力也是很有关系的。
    他们要是在惊龙会这样的场合,胡乱鉴定胡乱打分,说出去丢的是伍六段的脸吗?不,丢的是他们自己的脸!
    所以,伍六段从请他们来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上面讨便宜。相反,他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姿态,一个公正无私、人脉深广的姿态。
    任爷跟文物协会打交道打得很久了,跟各位长老都有过深入的交往。
    因此他很清楚,伍六段的这个姿态,学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兄长,伍八段伍长老。
    伍长老向来就是如此,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一定表现得大公无私,不偏不倚,仿佛道理从来都站在他那一边。而实际上,类似以假乱真这种小手段,他背地里做了无数次,偏偏还拿着道理,别人不能说他什么。
    结果这一次,他终于阴沟里翻了船。
    堂堂正正的本事,对方完胜;私下里的小手段,也自己看走了眼。
    伍六段站在原地,脸上像是开了颜料铺子一样,五颜六色变幻个不停。
    最后,他终于扯下自己胸前的徽章,重重甩在地上,转身就走了。
    那个徽章是用金属制成的,非常结实,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也没见一点损伤。
    过了一会儿,谈修之笑了笑,走过去把它拣了起来,回来递到苏进手上,道:“恭喜你了,苏六段。”
    按理说,新晋的六段,即使是夺段而来的,也不会使用原有的徽章,文物协会会给他们发个新的。但无疑,这个徽章相当于是伍六段认输的一个标志。
    苏进微微一笑,伸手去接。
    结果就在他接到的前一刻,谈修之一收手,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谈修之意味深长地看他,问道:“梅瓶内部,真有雍正款识?”
    苏进抬头回视他,没有说话。
    谈修之走到工作台旁边,拿起那个梅瓶,接着又拿出手机,打开电筒,向里面照去。
    苏进“万孔千丝”的手艺再怎么完美,也没办法照应到瓶子内部。这样一看,幽暗的瓶身上生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像是蛛网一般四处攀爬。蛛网深处,隐约可以看见金色的反光,正是金丝缝合的痕迹。
    谈修之把瓶子转了一个圈,光线没有半点遗漏地照到了它的每一个角落。
    可以看得很清楚,瓶子内部除了那些裂纹以外,到处都干干净净。什么“大清雍正年制”的篆体款识,完全不见踪影——根本就不存在!
    谈修之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扬眉看着苏进。
    苏进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什么,没有吗?”任爷等人听出了他们俩的意思,也凑上来看。他们围着瓶子看了半天,果然都没看见苏进说的款识,原来,它根本就不存在!
    苏进坦然地道:“没错,我骗他的。”
    “骗他的……”任爷无语,他想起了伍六段刚才的表情。那又气又恨又悔,又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肯定以为自己之前检查的时候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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