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三的妻子不禁问:“就算他是太子的人,他死了,太上皇都没惩治太子身边的人,还能另叫人去村里捉拿大哥一家?”
    钟文翰进来:“祖母,姑母,别做梦了。给太子出谋划策的魏征都没事,一个沈二郎还不值得当今陛下兴师动众。”
    这话很不中听,钟玲珑面色不渝:“我做什么梦了?”
    “美梦!”钟文翰扫一眼母亲和婶婶,“你们以为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为了保护太子死了,赵掌柜就不敢再叫大伯做变蛋?”
    曹氏就是这样想的:“我们可以说厉害点。”看向钟玲珑。
    钟玲珑:“刀剑无眼,比如沈二郎死前刺伤了秦——当今陛下?”
    曹氏露出笑意,不愧是她亲闺女。
    钟玲珑还有一点担忧:“要是沈二郎不是太子的人,好好活着,只是在洛阳或别的地方怎么办?”
    曹氏:“他都没空给家里写信报平安,老大肯定跟咱们一样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等他回来年都过完了。”
    秦王待人宽厚,文武双全。若非他能征善战,太上皇可能早被王世充或窦建德灭了。钟文翰读书不行,这一点看得分明,所以他认为就算沈二郎还活着,沈二郎是太子的人,仁厚的秦王也有可能重用他。
    钟文翰:“沈二郎要是不止没死,还在长安当官了,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四个女人被问住。
    曹氏想想她这些日子听到的事:“秦王是个明君,不可能由着沈二郎欺负咱们平头百姓。”
    钟玲珑点头:“何况我是你大伯的亲妹妹,你祖母是你大伯的亲生母亲。这事你大伯这辈子也赖不掉。我们以前在长安的邻居伙计还没死绝。他们都知道你大伯是钟家长子。”
    钟文翰见苦劝无用:“别后悔就行。”
    话虽如此,钟文翰担心被长辈连累,又出门找他爹和叔,叫二人劝劝长辈们。
    钟老二和钟老□□而认为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钟文翰不禁提醒他们,皮蛋便宜不赚钱。
    钟玲珑嫌他读书读傻了:“一看你就不懂。以后天下安定,长安恢复往日繁华,就算一天卖一百个皮蛋——”
    钟老二打断:“不止一百。长安三四十万人,现在皮蛋便宜,舍得吃又喜欢吃的至少有四五百人。这些人三天吃一个,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两个皮蛋赚一文钱,四千就是两贯。汉阴郡离洛阳不到一千里,以后洛阳,加上汉阴郡和蜀郡,每月最少能赚四贯钱。不算洛阳每月也有三贯钱。”看向钟玲珑,“咱们三家平分,一年就是十二贯钱。”
    钟老三补充:“赚一年也值了。”
    钟老二:“动动嘴的事,赚三个月也值。”
    曹氏心动:“玲珑,什么时候去安阳拉变蛋?”
    钟玲珑回答还得十天左右。
    曹氏叫她这些天再细细琢磨一下,必须得叫赵掌柜相信沈二郎是太子的人,死在了玄武门。
    赵掌柜知道村里该忙了,怕喜儿忙着割豆子没空理他,算着时间先把变蛋拉去铺子里。
    喜儿家的豆子刚刚收上来,赵掌柜又来了。喜儿割豆子拉豆秸,累得腰酸背痛,很想一觉歇过乏,以至于看着他就烦:“又来干嘛?”
    赵掌柜示意她屋里说。
    喜儿:“天塌了?”
    赵掌柜脸色骤变,直呼祖宗,叫她小点声。
    收庄稼跟犁地不一样,此地暖和多雨,犁地可以错开,庄稼熟了没人敢耽搁,喜儿家忙着抢收时其他人家也是半夜起来割豆子,否则等太阳出来豆荚晒干,轻轻一碰豆荚炸了,届时只能陪有为捡豆粒。所以喜儿闲下来其他人也闲了。
    钟金宝的父母累得靠着树打盹。赵掌柜瞥向他们,夫妻二人睁开眼。赵掌柜不敢言语,轻轻扯喜儿,示意她回屋。
    “天塌了有二郎呢。”喜儿刚刚坐下不想动。
    赵掌柜讶道:“二郎回来了?”
    “快了。再不回来也不用回来了。”
    赵掌柜:“二郎还在长安?”
    喜儿心烦,没好气道:“不在长安他上天啊?”
    赵掌柜噎了一下。
    喜儿:“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歇息。”
    赵掌柜往左右看看:“你姐夫呢?”
    钟文长:“果园里还有一大片荒地,我大伯在那边晒豆子。底下铺着草席呢。”
    赵掌柜纳闷:“你大伯家的打豆场呢?”
    钟文长:“场上也有。那边小薇和有为看着,地里我大伯和伯母看着。再晒今天一天明天就可以收起来了。”
    “你家的晒好了?”
    钟文长:“我大伯的地跟我家的挨着,我儿子跟有为堂弟在后面,园子里有我大伯和伯母,下午换我们和喜儿婶。”
    喜儿斜着眼问赵掌柜:“听见了吧?别打扰我休息,我下午得照看豆子。”
    “鸟又不吃。”赵掌柜道。
    钟文长:“野鸡野兔子有可能进去祸害啊。我们离山近,平时靠山吃山,这个时候别想省心。”
    宁氏:“赵掌柜,什么事你直说便是,这里又没外人。”
    在宁氏身边补麻袋的村民点头:“你过来就问二郎,二郎出事了?”
    喜儿瞪她:“你才出事了。”
    “我说错了。”女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赵掌柜,说吧。”
    赵掌柜:“二郎年前不去长安,年后不去长安,怎么长安一出事他跑过去了?”
    宁氏等人一起翻白眼,脸上尽是他怎么跟村正一个德行。
    喜儿闭上眼,金宝父亲问他除掉太子和齐王这么大的事有可能是秦王临时决定的吗。赵掌柜想也没想就摇头,政变又不是喜儿进城卖桃,说去就去,无需任何准备。
    金宝父亲又问他,先不管二郎是谁的人,谁会在政变前两天才来寻他,万一二郎去汉阴郡了呢。
    赵掌柜被问得无言以对。
    喜儿:“听谁说的?”
    赵掌柜下意识看钟文长。钟文长想说,你看我干什么。到嘴边满脸惊愕:“我,我爹?”
    “你表弟,钟玲珑的儿子。”
    喜儿睁开眼,阴阳怪气:“钟玲珑真关心我。你之前都不知道二郎不在家,她竟然知道二郎去长安了。”转向钟文长那边。宁氏赶忙摇头解释,她娘家人也只知道二郎不在家。
    宁氏旁边的村民也摇头,她们前些天是去过安阳,但是去卖鱼。金宝的父亲可以证明。
    赵掌柜:“如果只有你们村的人知道此事肯定是你们村的人说的。”
    “那几个老太婆吧。”喜儿叫金宝父母等人想想,那几个老太婆有没有去过安阳县——钟玲珑一家没来过清河村,她能知道此事只有一种可能,钟玲珑一家在城里见过村里人。
    宁氏等人想想,村正不许那几个老太婆来东边,她们上了年纪不敢独自上山,先前第一茬水稻入仓,黄豆高粱还没熟,她们好像没少往南往西闲逛。
    赵掌柜听村民分析一番,笃定:“一定是她们说的。喜儿,怎么办?”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信钟玲珑还是信我?”
    赵掌柜:“你还有心思睡觉,我自然信你。”
    “还算你有点脑子。”
    赵掌柜习惯了她想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顾别人死活:“那钟玲珑那边?”
    “不用理她。”喜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可以说我最近脾气不好,逮着谁骂谁,我们家好像真出事了。”
    宁氏等人齐刷刷看过来。
    赵掌柜一脸警惕:“你想干嘛?”
    “让她高兴高兴啊。”
    喜儿问过钟子孟秦王待二郎如何。钟子孟也没瞒他,秦王同胞弟弟李玄霸早夭,秦王就把二郎当弟弟养,秦王的孩子管他叫叔。
    喜儿当时没忍住脱口问钟子孟二郎不会就叫李玄霸吧。钟子孟笑她傻,秦王十分希望弟弟活着也不可能叫二郎用他弟的名。再说了,秦王同意帝后也不会同意。
    喜儿没再问沈二郎在长安叫什么。要不是她凑巧来到此地,二郎坟头上都长草了。史书上没有的人物喜儿也不好奇。二郎不想留在长安,那他今后就只是她相公沈二郎。
    有村民不禁说:“不愧是你。”
    喜儿得意的扬起下巴:“钟玲珑忍不住来村里嘲笑我的时候说不定能跟二郎撞个正着。”
    宁氏:“那可就活见鬼了。”
    喜儿坐起来:“我都有点等不及了。赵掌柜,要来看热闹吗?”
    赵掌柜提醒她别高兴太早:“钟玲珑还说二郎一走俩月,快三个月了,音信全无。你确定他年前赶得回来?”
    第75章 小童高明
    喜儿不知道沈二郎何时归, 但她知道沈二郎不敢叫家人等太久。年前回不来他的信早该到了。即便他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写信,还能不吃饭吗。
    沈二郎叫周掌柜帮他报个平安,周掌柜敢不来吗。
    喜儿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二郎是我相公, 我比你了解他。
    赵掌柜回去的路上想想喜儿的那番话,无论太子、齐王还是秦王都不可能在谋反前两日召二郎回京。坊间传闻以前被陛下逐出京师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其实很早便藏在秦王府。谋士有房、杜,武将有尉迟恭等人, 哪还需要二郎一个大病初愈之人。倘若他是太子的人,这么急着召他回去, 二郎定会在太子左右。二郎直面秦王他哪有活着的机会。
    赵掌柜回到铺子里就忍不住跟伙计们感慨,钟玲珑真是想钱想疯了。
    钟玲珑被她老娘怂恿的坚信富贵险中求。不过几日她又跟长子来到安阳,问赵掌柜有没有见到沈二郎。赵掌柜坦言, 喜儿向他保证沈二郎在友人家中, 绝不可能参与政变。喜儿知道怎么做变蛋,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沈二郎是太子或齐王的人就把她换掉,他是要付违约金的。话锋一转, 赵掌柜叫钟玲珑出这笔钱。
    钟玲珑听侄女说过,以前做两个变蛋一文钱, 现在一文钱得做五个。皮蛋和变蛋确实比最初便宜了不少。钟玲珑误认为做变蛋用料多,去掉所有本钱就如她二哥算的每家每月顶多分一到两贯钱。
    这么点钱不值得钟玲珑替赵掌柜付违约金。钟玲珑推脱此事是他和喜儿的事,她不便参与。临走前还宽慰赵掌柜, 既然赵掌柜不怕被沈二郎连累,就当她没提过此事。
    赵掌柜望着远去的马车摇头笑笑, 这个钟玲珑,还威胁上了。
    就在钟玲珑母子二人抵达汉阴郡之际,清河村钟子孟家门外来了一辆骏马拉的青布小车。马是良马, 车是小车,极为不配, 在钟家斜对面古树下闲聊做活的村民不约而同地起身,玩闹的孩童也被神采奕奕的马吸引过来。
    宁氏朝园子里喊:“喜儿婶,来客了。”
    二郎轻笑出声:“什么眼神啊。”
    宁氏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住,仔细看去,车夫拿掉草帽,不是沈二郎又是哪个。
    “叔,我可以下来了吗?”
    稚嫩的童音从车里传出来,沈二郎撩开车帘,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跟有为年龄相仿的小童,小童身着短衣,小脸白里透红,圆圆的眼睛,乍一看跟虎头虎脑的有为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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