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人顿时没话了。
    钟子孟叫女儿回家看看喜儿别跟个小老鼠似的把屋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小薇叹气:“这哪是舅母,妹妹还差不多。”
    沈二郎低笑出声。
    沈伊人瞪他:“我不信你没法子。”
    “姐,她怎么不吃老鼠?”沈二郎确实嫌竹鼠瘆人,可是既然拦不住,不如让她试试,也省得她天天惦记,回头再一个人偷偷上山。
    沈伊人想说,她知道老鼠脏。到嘴边咽回去:“精过头了。”
    沈二郎:“这叫大智若愚。”
    钟子孟瞥一眼小舅子,瞧他护的,看起来很喜欢喜儿啊。
    “小薇她娘,少说两句。”钟子孟让她帮忙扯住麻绳,冬天的鞋不加麻绳,遇到雪地泥地走两步就坏了,“兴许做出来跟蛇羹一样可口。”
    沈伊人皱眉:“不脏啊?”
    “蛇吃老鼠你都不嫌脏,竹鼠啃竹子能有多脏。”钟子孟嘴上这样说,其实也不敢尝试。
    村正走过来:“一家人聊什么呢?”
    “竹鼠”这事无法隐瞒,盖因喜儿拿回来得去门外粪坑边收拾。钟子孟胡扯喜儿馋了要吃竹鼠。他们一家正想法子劝她,那东西不能吃。
    村正好笑:“城里人就是城里人。谁说竹鼠不能吃?”
    钟子孟看向他,一副“可以吃啊”的样子。
    村正:“你当咱们村的人三天两头上山抓啥?他们又不是你家喜儿,一根竹竿能砸死两三只野鸡。自然是抓蛇逮兔子找竹鼠。”
    钟子孟试探道:“那就让她试试?”
    “这时候的竹鼠没有多少肉。”村正摇头,“不如抓几条蛇。”
    沈伊人:“我去告诉她。一想想竹鼠那张脸我就瘆得慌。”
    村正不禁想笑:“你们一家都搬来多少年了啊。还不习惯?”
    钟子孟心说,吃蛇吃鼠很习惯啊。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钟子孟也吃过蛇羹,但都是奴仆或酒楼收拾好的。甭说蛇鼠,就是猪钟子孟也下不了手。
    钟子孟:“村正,你家的鱼没跑吧?”
    村正这些日子每天早晚下地看一次,就怕鱼跑了,或者被村民偷偷弄去自家田里。
    “好像都还在。”村正朝钟老二家睨了一眼,“没偷你的鱼吧?”
    钟子孟摇头:“我说过一亩地养百十条,多了吃稻谷。他们大概怕到时候颗粒无收吧。”
    村正想说什么,听到吱呀一声,循声看去,暗骂一句“不经念叨”。
    “老二,在屋里忙什么呢?”村正没话找话。
    钟老二看到村正,拉长的脸挤出一丝笑:“收拾屋子呢。您没事了?”
    “没什么事。”村正在钟子孟身边蹲下,钟子孟把沈伊人坐的板凳递过去。
    钟老二见状转身回屋。村正后知后觉:“老大,他找你有事?”
    近日村里到处传钟老三打算跟他妹亲上加亲。钟子孟料到村正的儿子不提“亲上加亲”,其他村民也会说。可当此事真传到他耳朵里钟子孟反而不落忍。
    妹妹写信骂他也是因为过于心急口不择言,他这么坑妹妹是不是过了。
    钟子孟没害过人,就把心中不安告诉小舅子。喜儿告诉他,小薇的姑能松口也不会写信骂她。
    小薇的姑真想跟娘家亲上加亲,也是叫她儿子娶小薇——钟子孟比弟弟富裕,小薇堂姊妹四人又只有她一人念过几年书。
    钟子孟像是没有听出村正言外之意:“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去你妹妹家给茉莉提亲?”村正试探道。
    钟子孟:“我娘现在在老二家,茉莉是老三的女儿,怎么也轮不到我出面。”
    村正不这样认为:“不如咱等等看。”
    钟子孟心说,真是闲的。我可没空等着看热闹。
    翌日,钟子孟给闺女两百文钱,叮嘱她无论喜儿买什么都别管,但是得提醒喜儿少买点。
    小薇揣着沉甸甸的铜钱,心说你们就惯着她吧。
    喜儿推着板车喊:“外甥女!”
    “来了!”小薇还是不习惯比她大一岁的小舅母扯开嗓子喊“外甥女”,“两百文值得推板车?”
    喜儿:“我得去家具店拉椅子。”
    钟子孟不禁懊恼:“我差点忘了。家具铺子还欠咱家四把椅子。喜儿,先别走,给你两根绳。”随即跑去东偏房找两根麻绳。
    喜儿甫一到家具铺子门口掌柜的就跟迎财神似的笑呵呵出来:“钟家小娘子?您可算来了。还以为您不要了。”
    “我相公姓沈。”喜儿道。
    掌柜的笑笑点头表示知道:“等一下啊。”随即朝店里喊伙计。
    两个伙计一手拎着一把躺椅和一把摇椅。掌柜的亲自帮她绑好:“沈家小娘子,你家还有没有跟这俩不一样的椅子?”
    “我家还有别的,但得过些日子。你能等不?”
    掌柜的去梁家拉家具的时候就看出喜儿不缺聪慧但说话直,跟孩子似的。掌柜的担心喜儿懒得同他废话,或听不懂他拐外抹角的话,直言道:“怎么不能。”
    “不是椅子也要啊?”
    掌柜的:“只要是咱们没见过的,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喜儿点头:“我还有事。”
    掌柜的送她走几步:“那你忙。走累了就来店里歇歇脚。我叫伙计给你准备点心。”
    喜儿挥挥手,推着板车往前走。
    小薇不禁问:“掌柜的怎么这么热情?”
    “赚到钱了呗。”喜儿看一下椅子,“我爹说咱们靠山木头便宜,在这里做好拉去长安一把摇椅能卖一两贯钱。”
    小薇算一下:“那要是一次做两百把,卖得出去吗?”
    “长安那么多人肯定卖得出去。像跟秦王打天下的那些人都好大年龄了,他们有钱,一人买两三把也买得起。”
    小薇诧异:“你还知道秦王?”
    “我还知道秦王他爹呢。”喜儿冲她哼哼,“瞧不起谁呢。”
    小薇逗她:“秦王他爹叫啥?”
    “秦王他爹是皇帝。我不敢说他叫啥。”
    小薇怀疑她不知道:“买啥?”
    “先买石灰啊。”
    小薇不懂石灰有什么用。可她爹有言在前,舅母要什么买什么。父母舅舅不在跟前,小薇也没胆子拒绝。
    小薇本以为两百文可能不够,结果最贵的是茶叶,还是最次的茶叶。小薇看着车里塞得满满当当,心说这要是能做变蛋,以后舅母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钟子孟看到喜儿买的东西怀疑她只是听说过“变蛋”,但从来没有见过。
    喜儿也不解释,家里有碱,有稻壳等物,她歇息片刻就去收拾。
    沈二郎见她领着有为去山边挖泥也怀疑她心里没底。既如此,免得喜儿压力过大愁的大智若愚没了“愚”,沈二郎不看也不问,也不许姐姐姐夫和小薇追着喜儿问做到哪一步。
    四月底,暑气渐浓,钟家东边的果林成了村中一景,盖因有一半果树挂果。早晚天气凉爽,村民在路边隔着篱笆墙议论纷纷。
    此时怎能少了天天做梦想成为安阳县第一村正的村正。
    五月初一清晨,钟子孟拎着粪筐出去倒牛粪,村正冲他招手:“有为他爹,我见里头的石榴树挺好,改明儿给我几个石榴枝,我在我家院里试试。”
    钟子孟:“你得问喜儿。自打种下去无论浇水还是拔草都是喜儿在忙。我不敢替她做主。”
    村正相信他不敢擅自做主:“二郎媳妇呢?”
    钟子孟朝院里喊一声。
    喜儿跑出来,身后跟着个跟屁虫有为。
    “我听见了。你拿啥换?”
    村正不禁瞪钟子孟。钟子孟笑道:“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看向村正。村正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要你几个树枝帮你挖几个坑?”
    “可以!”喜儿点头,“我家桃子也好。葡萄也好。要吗?”
    村正有仨儿子,算上他自己一共有四处小院:“葡萄和桃子熟了你得叫我尝尝。酸甜可口我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我叫我儿子都来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点头:“成交!”转向其他人,“你们要吗?我的柿子不涩,摘下就可以吃。”
    村民笑她聪明一会又开始犯傻。
    殊不知喜儿果林里确实有几株脆柿树,来自她玉佛空间。
    “不信我别后悔啊。以后找我买我都不卖给你。”喜儿大声说。
    喜儿说话不中听,但至今没扯过谎。村正愿意信她:“我信你,能给我几个种子吗?”
    喜儿记得他的脆柿无核:“没有种子。可以剪下来插在你家柿树上。我会弄。一个树枝五个坑!”
    村正没出五服的亲戚不禁说:“你别信她。”
    村正摇头:“我在县里听人说过,有的树枝接在别的树上也能活。”喜儿这么不舍得,说明不涩的柿子是好东西:“可以。”
    “立字据吗?”
    钟子孟不禁训她:“喜儿,这是村正,还能赖你几个坑!”
    村正:“立字据。”
    喜儿转身回屋。村正跟进去。路边村民面面相觑。村正个老狐狸,要是有沈二郎帮衬,清河村都盛不下他。喜儿傻他可不傻。村民相视一眼,跟着村正进去,也要跟喜儿立字据。
    喜儿算算自家石榴树:“一人三个。多了没有。你们去我果林里偷吧。”
    这话说的,果树又不是真金白银。乡邻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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