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遇到危险,心理却以及开始惴惴不安。原来今天是欧喜得可以上酒吧的最后一夜,因为泰伦斯已经明确警告他离开此地。假使之后少了欧喜得这位护花使者,酒吧还愿意让我进去的话,我也只能靠自己了。
    穿上衣服时,我发现正暗自希望只是要去一家普通的吸血鬼酒吧,就是那种普通人对着吸血鬼目瞪口呆的地方。艾瑞克在席里佛坡市芳塔夏酒吧便属于此类。观光团带来人潮,酒吧会为他们举办黑衣之夜,也许弄点假血或装一组漂亮的假虎牙娱乐一下。人类会盯着酒吧安排在个个定点的吸血鬼猛瞧,然后为自己的大胆兴奋的不得了。有时候,某位观光客会逾越安全界限,也许是勾引吸血鬼,也许对酒吧小周不礼貌,接着便会发现自己惹的人来头不小。
    在亡者俱乐部这种地方,桌上不会有为客人准备的扑克牌,因为人类只是不必要的装饰品,超自然生物才是他们的主客。
    昨夜我还在为这次的冒险颇为兴奋,现在内心只剩不带感情的决意,仿佛吸了很强的毒品,使我比较正常的情绪都消失了。我穿上袜子和漂亮的黑色吊带,后者是艾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想到这位红发好友即便是离婚四次,对男人仍保持不可思议的乐观,我不禁笑了。
    艾琳告诫我要活在当下,享受每分每秒所能体会的美妙滋味。她会说,我永远不知道自己将遇到怎样的人,也许奇迹就发生在今夜。她还会说,搞不好穿吊带袜可以改变我的一生。
    我说不出自己是否真的浮现微笑,但套上洋装时,心情的确好了点。这件衣服是淡淡的香槟色,我配上黑色的高跟鞋和黑玉耳环,另外衡量了一下旧外套会不会太难看,或是要为了虚荣干脆让屁股冻僵。看着老旧不堪的蓝布外套,我叹了口气,将它们披在了手上来到了客厅。欧喜得已经准备好,正在房间的中央等着我。我注意到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正要把早上买来的一堆东西的某个盒子拉出来,表情就像我散步回来时看到的不自然。
    “我想我欠你这个”他说着,递过来一个大盒子。
    “喔,欧喜得!你买了礼物送我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站在那里紧握着盒子。你得明白,我不是反应过度,是因为很少有机会收礼。
    “打开吧。”他生硬的说。
    我将外套丢到最近的椅子上并笨拙的拆礼物,因为患上不习惯这些假指甲。经过一番调整,我终于打开白色的盒盖,看到欧喜得帮我买了件新披肩。我慢慢的拿出长披肩,细细品味整个过程。它真美,黑色的天鹅绒材质,两端镶上了珠饰。我不禁恍然,它一定比我已经烧坏的那件贵五倍。
    我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形几乎不曾有过,但我没有收过多少次礼物,所以非常看重这件事。我围上天鹅绒披肩,脸颊婆娑着布料,尽情的沉醉在它的触感中。
    “谢谢你。”我的声音不太稳。
    “不客气。”他说“天哪,别哭吧,苏琪。我本来是希望你高兴的。”
    “我真的很高兴。”我说。“我没要哭。”我吞回眼泪,到浴室去看看镜中的自己。“喔,这件披肩真漂亮。”我发自内心的说。
    “太好了,真高兴你喜欢。”欧喜得直率的说。“我觉得自己起码可以为你做这件事。”他的用意是为了帮我遮盖左肩红色疤痕。
    “你没欠我什么。”我说。“是我欠你才对”我感觉的出来,这份严肃就像刚才哭泣一样让欧喜得烦恼。
    “走吧,”我说“上亡者俱乐部去,今晚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而且没有人会受伤。”
    说出这种话,刚好证明我这个人毫无先见之明。
    今晚的欧喜得换了另外一套西装,我也穿不同的洋装,但约瑟芬酒吧似乎还是老样子。依旧是废弃的人行道,依旧有种要命的气氛。
    今晚甚至比昨夜更冷,呼气时都看到一团白雾,冷到令我可悲的感激天鹅绒披肩带来的温暖。这次欧喜得几乎用跳的下车,并直接冲到雨篷下方,也没扶我下车,只是站着等我。
    “满月了。”他简洁说明。“这会是个神经紧绷的一夜。”
    “真不幸,”我无助的说。“你一定很难受。”
    假使他没有被迫来陪我,就可以无拘无束的在林中追逐野鹿和小兔。他耸耸肩以示我不必道歉。
    “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他说。“我觉得没什么大碍。”
    虽然这么说,他却神经质地哼着歌。
    这次卡车开走时,我没像之前大惊小怪,但显然卡车是自己走掉的,根本没人过来驾驶。哈伯先生开门时,我也不再吓得发抖。不能说小妖精很高兴看到我们,但我本来就不懂他一贯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呢,也许他内心翻腾着喜悦,而我看不出来。
    不知何故,我还是怀疑他会乐意看到我再次光临。或者他是老板呢?很难想象哈伯先生会将这间酒吧命名为“约瑟芬”“烂死狗”或是“燃烧的蛆”才符合他,总之绝不会是“约瑟芬”这种字眼。
    “我们今天不会有麻烦了吧。”哈伯先生严峻地对我们说。他的声音不稳又生硬,仿佛平常不太说话,而且很讨厌说话。
    “那又不是他的错。”欧喜得说。
    “脱不了关系。”哈伯先生撂下一句话。他也许觉得没必要多说,真是正确的看法。浑身疙瘩的小妖精朝一堆合并的桌子偏偏头。“国王已经在等你们。”
    我来到桌前时,所有人都起来迎接。罗素•艾丁顿和那位名叫托博得特别朋友面对舞池而坐,他们的对面是一位老吸血鬼(唔,意思是他年纪比较大时才转化),还有一个不需要对我站起来致敬的女人。我的视线飘向她又转回来,不免高兴的尖叫。
    “塔拉”
    我的高中好友也尖叫着跳起来,我们大大地互抱了下,不是那种冷淡的轻拥,这是每次见面的惯例。我们两个都是陌生环境里的陌生人,不约而同来到这家亡者俱乐部。
    塔拉比我高几寸,头发和眼睛都是深色,皮肤则是小麦色。她穿着长袖金铜色洋装,举手投足间衣服频频闪烁光彩,脚上则是一双超高高跟鞋,让她和男伴一样高了。
    松开拥抱后,我愉快地拍了下塔拉的背,突然意识到和塔拉碰面真是糟糕无比。我连忙探进她的内心,果然我发现她正准备问我为何和比尔以外的人在一起。
    “来来,好朋友,陪我去下洗手间吧!”我快活的说,她便抓起皮包并抛给男伴一个完美的微笑,当中包含“马上回来”和“非常抱歉”的双重意思。我对欧喜得挥了一下手,再向其他绅士说明要暂离一下后,我们便轻快地朝后门走到旁的女厕所行去。里面空无一人,我靠在门上以防其他人进来塔拉则面对我,只见她满脸都是问号。
    “塔拉,拜托,别提到比尔或者良辰镇,一个字都别提。”
    “你要告诉我原因吗?”
    “只不过是”我想找个合理的借口去办不到。“塔拉,如果你说溜了嘴,我就得赔上整条命。”
    她的脸痉挛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我。谁不会有这种反应呢?但塔拉见识过大风大浪,哪怕受了伤,她换上一位坚毅的女性。
    “真高兴在这里碰到你。”她说。“一个人跟这群家伙在一起实在很闷。陪你来的那位朋友是谁?他是做什么的?”
    我老忘记其他人分不出超自然生物和普通人的差别,有时候也几乎忘记别人根本不了解变种人和变形人。“他是做测量的。”我说。“来吧,帮你介绍一下。”
    “抱歉我们才进来就离开,”我朝在座灿然一笑。“我忘了该有的礼貌。”我对欧喜得介绍塔拉,他表现出适度的欣赏,然后换塔拉介绍我。“苏,这位是富兰克林•莫特。”
    “很高兴认识你。”我说着伸出了手,这才察觉自己的失礼。吸血鬼不跟人握手。“请原谅。”我急急的说,并以挥手代替握手礼。“莫特先生,你住在杰克逊吗?”我下定决心不要害塔拉难堪。
    “请叫我富兰克林吧。”他说。他有一副圆润的好嗓音,带点意大利口音。他死时应该是五十多到六十岁出头,头发和胡子是铁灰色,脸部线条分明,看起来健壮又有男子气概。
    “是的,我住在此地,但我的生意在杰克逊,鲁斯顿及维克斯堡都有分公司。某次在鲁斯顿的集会上认识塔拉。”
    接下来大家进行了一连串社交礼仪,包括就座,对男伴们说明塔拉和我是高中同学,并点好饮料。
    当然喽,所以吸血鬼都点了人造血,托博,塔拉,欧喜得和我则点了调酒。我觉得另外一种香槟鸡尾酒可能比较好喝,所以和昨天点的不同。女侍是变形人,动作很奇怪,走路像偷溜似地,好像也不多话。
    看来月圆之夜对每个人各有不同影响。
    在这个月圆之夜,半人半兽顾客大减,很高兴黛比和男友没来,连变种人骑士都寥寥无几。吸血鬼和人类倒是比较多,想不透杰克逊的吸血鬼如何保持酒吧的隐秘,因为有许多超自然生物都在带着人类伴侣,当然会有人想对记者泄露此处,或者只是对一群朋友提起吧!
    我问欧喜得,他低声回答“酒吧有咒语保护,你无法告诉任何人怎么来的。”
    那我可得试一下咯,看看对我有没有用。不管它叫什么,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我要是愿意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狼人和变形人这些玩意,再加上个巫婆也不难。
    我坐在托博和欧喜得中间,为了制造话题,我便对托博问起酒吧保密的事。托博似乎不介意和我聊,而欧喜得和富兰克林•莫特则发现彼此有些共同点。托博洒了太多的古龙水,但我没有屏住呼吸抵挡。他正陷入热恋中,另外,他还是个迷恋吸血鬼式性爱的男人这两种状态不一定总是同时出现。他既残忍又聪明,但不明白人生怎么会出现这么奇特的转变(他的心也是一座巨大的广播电台,所以我才能这么清楚他的人生)。
    他也提起欧喜得所说的咒语。“不过,有另外的方法防止泄露酒吧的任何状况。“托博仿佛正在考虑要仔细还是简洁回答。我看着他愉快英俊的脸,提醒自己他明明知道比尔被用刑却漠不关心。真希望他会想到比尔,这样我就能知道更多,起码我可以确定比尔是生是死。“嗯,苏琪小姐,酒吧靠恐吓和刑罚杜绝任何人泄露店里发生的任何事。”
    托博兴趣十足的说。他很喜欢这种方式,也喜欢自己已经赢得罗素•艾丁顿的“芳心”他的爱人是个可以随意杀戮,万人畏惧的人物。“任何吸血鬼或者变种人——事实上任何超自然生物都包含在内,相信我,你还没见过几个——只要带人进来,就必须为对方的行为负责任。例如,假使你打算今晚回去后联络小报,欧喜得就责无旁贷,非得追到并且杀了你不可。”
    “我明白了。”我真的非常明白。“要是欧喜得鼓不起勇气呢?”
    “那么他自己也就会丢掉小命,猎杀人物则有赏金猎人接下。”
    我的老天呀。“还有赏金猎人?”欧喜得应该可以告诉我更多的,这个发现令我不太愉快。我的声音一下子可能变得有点低哑了。
    “当然,在本区穿着骑士皮装的变种人就是。其实,他们正在酒吧里四下打听,因为”
    他的表情锐利起来,充满怀疑。“骚扰你的那个人你昨晚还有再见到他吗?离开就把以后?”
    “没”我说出(技术性)的实话。我“昨晚”是再没看到他呀。
    我知道上帝对技术性实话有什么看法,但我也推测它希望我能自救。“欧喜得和我直接回公寓,我心情坏透了。”我像个不习惯酒吧搭讪事件的端庄女孩一样低垂着眼,这也跟事实有点距离,虽然山姆已经将搭讪的机率降到最低,而大家也都把我当成疯子看,对我没兴趣,我还是得偶尔忍受客人的冒犯,以及一堆醉到不在乎我是疯子的人,对我似有若无的勾引)。
    “当时都已经快打起来了,你的表现真的很勇猛。”托博发表意见。他正想着我昨晚勇气十足的样子和今夜的端庄贤淑大相径庭。要命,我演的太过火了。
    “勇猛就是苏琪的写照。”塔拉的插话很令人愉快。“大概一百万年那么就,我们在舞台上跳舞时,她就勇敢的很,我刚好相反!两只脚抖个不停。”
    谢谢你啊,塔拉。
    “你会跳舞?”富兰克林•莫特问道,他的注意力被这番话吸引过来。
    “哦,会啊,我们还赢得了才艺竞赛。”塔拉告诉他。“有件事我们当时不知道,直到毕业有了些社会经验,才发现原来我们的舞步有,额”
    “sex暗示。”我直言不讳。“我们两个是那所小高中最天真无知的女生,却把mtv里的舞步原封不动的搬到舞台上。”
    “多年后我们才明白,校长为什么猛流汗。”塔拉说,她的笑容无赖到迷人的境界。“既然提到这件事,干脆让我去跟dj商量下吧。”有个吸血鬼在小舞台上摆了些音乐设备,她起身走过去,只见他弯腰专心听了一会儿后便点点头。
    “哦,不会吧。”我等下会尴尬死。
    “怎么了?”欧喜得乐得很。
    “她想和我重跳一遍那年的舞步。”
    果然,塔拉挤过人群回来找我,笑的十分灿烂,我虽然想到二十五个不从的好理由,但她已经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显然脱身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它跳完。塔拉满心想表现一番,而她又是我的好友,我只好依她了。大家才让出空位,佩特•班纳塔(patbenatar)的{爱是战场}loveisabattlefield随即开始播放。
    很不幸,我竟然记得每一次的碰撞和磨蹭,还有翘屁股。
    当年,无知的我们模仿双人溜冰排舞,于是整场舞不停地爱抚(或贴紧)彼此。除了用脱衣服吧女同志的挑逗之舞来比喻,还有什么更传神呢?大概很少吧。并非我去过脱衣舞吧或者色情电影院,只是此刻的约瑟芬酒吧出现一种sex欲高涨的气氛,就跟当年一摸一样。我不喜欢因此成为众人渴望的对象,却发现内心涌现了一股力量。
    比尔曾让我身体体验美好的sex,我也知道自己的舞蹈就像在宣告我很享受sex,塔拉也一样。我们邪恶的堕落地共享{我是女人,听我尽情嘶吼}的时刻。还有,唉,爱当然是一种战场,班纳塔说对了。
    我们侧身对着观众,塔拉在最后几个小节握住我的腰,我们一起扭臀,最后往地上一扑。音乐嘎然终止,全场瞬间寂静无声,随即便爆出喝彩和口哨。
    吸血鬼们开始渴望我和塔拉血管里流动的鲜血,我从那些饥渴的脸便看得出来,大腿内侧的大动脉特别吸引他们。我也听到狼人正在想象我们的味道有多棒。我走回位子时,觉得自己简直“秀色可餐”塔拉和我一路都受到轻拍和恭维,还接到许多邀请。我一度想接受一位吸血鬼的共舞邀请,他有一头黑卷发,身高和我差不多,长得像小兔子一样可爱。但我最后只是笑一笑继续前进。
    富兰克林•莫特特别高兴。“哦,你们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服侍塔拉落座时说道。我注意到欧喜得坐着怒视我,逼得托博只好弯身替我拉开椅子,只见他手忙脚乱地应付忽然降临的礼节需求(他的姿态还得到罗素在肩膀上爱抚了一下。)“真不敢相信你们没有被退学。”托博说着想掩饰他的手忙脚乱。我从不认为欧喜得会是占有欲强的混球。
    “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塔拉笑着抗议。“完全不知,只是不懂当时大家在大惊小怪什么。”
    “你的屁股被什么东西咬了吗?”我非常小声的问。等我仔细的听,便明白他为什不高兴。他正在气自己对我招认还没有忘掉黛比,否则他今晚就可以下定决心和我上床了。他为此既生气又内疚,偏偏现在又是月圆之夜,想想看,在某种程度上,这可是一个月里他专属的日子。
    “你好像不怎么想找你男友嘛,是吗?”他有一种讨厌的声音冷酷的说。
    这句话就像当头一桶冷水浇下,我既震惊又深受伤害,泪水聚集在眼眶里。在座的每个人也都清楚看到他说了一句话害我难过。
    托博,罗素和富兰克林全盯着欧喜得,眼神似乎带着威胁。托博的瞪视不过是呼应爱人,威力不大,可以不予理会,但罗素毕竟是国王,富兰克林显然也是大权在握的吸血鬼。欧喜得猛然记起自己身在何方,身旁有何人。
    “对不起,苏琪,我只是在吃醋。”他故意说得让大家都听得到。“你们的舞很有趣。”
    “有趣?”我极轻的说,心里火大的不得了。我凑到他的椅子旁,手指爬过他的头发。“只是有趣而已?”我们虚伪的彼此笑了笑,但别人都以为这代表误会冰释。我只想狠命的扯掉他的头发,虽然他不像我会读心术,但也感觉得出我剑拔弩张的气势,只得鼓起勇气强迫自己不要缩头。
    塔拉过来了解欧喜得从事何种工作——愿上帝赐福她——另一个尴尬时刻总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我将椅子往后拉一些,和围桌而坐的一群人保持距离,开始任由思绪蛮有。欧喜得说的没错,我该开始工作,而不是找乐子,但塔拉这么热衷的事,我不认为我拒绝得了。
    透过小舞台上跳舞的人潮间一点空隙,我瞥见艾瑞克正靠在后方的墙上。他看着我,眼中充满热情。起码有人没有生我的气,有人体会得出小舞步的含义。
    一身西装并带着眼镜的艾瑞克真是出色,眼镜使他看起来比较不具威胁性。下了这个结论后,我便将心思转往正事上。我不太容易个别听清这些变种人和人类的心思,很难追查到每个念头的主人。我将眼睛闭上集中注意力,随即截住一段令我震惊的心里独白。
    {折磨}——此人正在想这件事。我知道对方是男人,以及思绪来自后方,就在吧台周围。我开始转头搜寻,但又停了下来。四处看不会有帮助,但我几乎压不下冲动。我转而俯视下方,以免其他顾客的动静害我分心。
    当然,内心独白不会有完整的句子,我每次拼凑别人的思绪时,其实都在做转译工作。
    (离开人世时,我将会举世闻名。)那个人想(就快成功了,上帝,请免除痛楚吧。起码他与我同在但愿木杵磨得够尖利。)
    噢,糟了,等我意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起身离开座位。
    我一步一步慢慢挪过去,音乐和人声都被关在耳朵外面,以便能清楚听到此人无声的独白。这种情形很像置身于水里。吧台有个头发刮得很蓬松的女人正大口饮下一瓶人造血,她穿着紧身洋装,但裙子蓬松,外层还有一圈蓬毛。健壮的双臂和宽阔的肩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但我才不会提醒她,任何头脑清楚的人都不会这么笨。这位就是罗素•艾丁顿的副手贝蒂•裘•皮卡,她也戴着白手套并穿着有跟便鞋,我觉得之差一顶有半罩网纱的小帽子。我敢说,贝蒂•裘一定曾是梅蔓•艾森豪的头号粉丝。
    另外有两个男人也面对吧台,站在这位可怕的吸血鬼背后。我对身材高大的那位有种古怪的熟悉,他的棕发有几处挑染成灰色,虽然很长但梳的很整齐,看起来就像普通男人的发型,单和西装配起来很怪。比他矮的伙伴有一头浓密蓬乱的黑发,夹杂着已经灰白的发丝。他穿着运到外套,大概是朋尼百货的特价品
    就在这件便宜的外套里有个暗袋,藏着一根木杵。
    我惊恐地犹豫不已。如果我阻止他,就会暴露自己不为人知的天赋,连带揭穿身份。曝光程度则取决于艾丁顿对我有多少了解。他显然知道比尔的女友是良辰镇上梅洛特酒吧的女招待,却不知道名字,我才能大方介绍自己的真实姓名。如果罗素也知道比尔的女友会读心术,而此时被她发现我会读心术,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
    其实,我应该可以猜到八九不离十。
    就在我慌乱,羞愧惊恐之际,内心慢慢有了决定。黑发男子的手伸进外套里,满脑子狂热念头已经沸腾,他拔出木杵,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故事就此展开。
    我大喊一声“有木杵!”随即扑向狂热分子,双手拼命抓住他的手臂。吸血鬼和人类伴侣纷纷跑过来查看,变形人和变种人则明智的四散到墙边,把空间留给吸血鬼。高个子开始打我,大掌击在我的头部和肩膀,黑发同党则不规则扭动手臂,想要挣脱我的钳制,最后还从一边大力的甩到另一边,想把我摔落。
    混战中,我的视线对上高个子,彼此瞬间认出对方。原来他就是太阳同盟前任盟主史蒂夫•纽林,这是个反吸血鬼的激进组织,自从我找上门那次,他们的达拉斯分部便只剩残垣断壁。我立刻察觉,他打算对吸血鬼说出我的身份,但我得专心对付拿木杵的人。
    穿着高跟鞋的我正被那个家伙甩得踉跄,拼命想站稳脚步,结果刺客灵机一动,将木杵换到没被我抓住的左手。史蒂夫•纽林最后往我的背部痛殴了一下便朝门口冲,我瞥见一对生物紧追上去,低沉的嚎叫和高频的嘶鸣不绝于耳,紧接着黑发男子反手一转,将木杵刺进我右边的腰际。
    我随即放开他的手,低头看着他对我干的好事。我抬头久久直视他的双眼,只看到当中反射出自己的恐惧。贝蒂•裘•皮卡朝他挥了两拳,只听“砰砰”两声,第一拳打在他中他的脖子,第二拳砸碎他的头盖骨,我甚至听见骨头碎掉的声音。
    他应声倒下,由于我们的脚缠在一起,我也跟着他一起摔倒,仰躺在地上。
    我看到吧台上方的天花板,吊扇正在徐徐转动。真不明白隆冬时分干嘛还要开吊扇。我看到一只老鹰飞过天花板,技术高超的闪过吊扇的叶片。有一只狼过来舔我的脸并连声哀鸣,随即转身跑了。塔拉在尖叫,我没有,只是觉得好冷。
    我的右手按住木杵刺进去的部位,我一点都不想去看,也很怕会不小心往下望,手掌感觉得出伤口周围越来越湿。
    “快叫救护车”塔拉跪在我的身旁大喊。酒保和贝蒂在她的上方互相看了一眼,我随即明白了。
    “塔拉。”我的声音活像乌鸦。“亲爱的,所有变形人都在变身了,今晚是月圆之夜,不能让警察进来这里,如果打电话就会把他们引来。”
    塔拉似乎忘了变形人还会变身这回事,因为她并不知道他们真的能变身。“吸血鬼不会眼睁睁看你死掉,”塔拉信心十足的说。“你刚刚救了其中一位!”
    我倒是不太确定,我看到塔拉的上方出现富兰克林•莫特的脸,他正看着我,我从表情明白了他的想法。
    “塔拉,”我低声说。“你得离开酒吧,情况越来越诡异了,万一警察还是会赶来,你不能留在这里。”
    富兰克林•莫特赞同的点点头。
    “除非有人救你,否则我绝不离开”塔拉的口气坚定无比。真感谢她的好心。
    围观的群众里有几个吸血鬼,其中一个就是艾瑞克,但我已经认不出他的脸。
    “那位金发的高个子会救我。”我粗哑的说着,超艾瑞克指一指。我不敢看他,以免在他眼里看到拒绝。如果艾瑞克不救我,搞不好我只能躺在擦得光亮如新的木头地板上,就这么死在密西西比杰克逊的吸血鬼酒吧里。
    我哥杰森会气死。
    塔拉在良辰镇见过艾瑞克,但两个人初次介绍是在一个无比紧张的夜里,她似乎已经认不出这位戴眼镜,穿西装,扎辫子的金发高个子就是那晚同一个人。
    “拜托你救救苏琪。”她直接对他说。富兰克林•莫特忽然把她拉起来。
    “这位年轻人会很乐意帮助你的朋友。”莫特说着锐利的看了艾瑞克一眼,意思是他最好识相点同意。
    “当然,我是欧喜得的好友。”艾瑞克撒谎是连眼皮都不撩一下。
    他跪到塔拉刚才的位置,我感觉得出他已经嗅到血味。他的脸更白了,皮肤下的骨骼异常突起,形状清晰可见,双眼闪烁着饥渴的光芒。
    “你不知道控制自己有多难,”他对我低声说“我得拼命忍住扑下去舔你的血。
    “你要是这么做,每个人都会扑上来。”我说。“他们可不会只舔一舔而已,而是用力咬”有只德国牧羊犬目光炯炯的盯着我走过去。
    “正因如此才阻止了我。”
    “你是谁?”罗素•艾丁顿发问时对着艾瑞克细细打量,他站在我得另一边,朝我们两个弯身。我已经受够这么多人逼到眼前,但此刻的我无计可施。
    “我是欧喜得的朋友。”艾瑞克又一次说。”他邀请我今晚过来见新女友,我叫雷夫。”
    罗素看着跪在地上的艾瑞克,金棕色眼眸锁定艾瑞克蓝色的眼珠。“欧喜得不太跟吸血鬼来往。”罗素说。
    “我就是少数之一”
    “我们得让这位小姐先离开此地。”罗素说。
    几步外的嚎叫声越来越频繁,看来似乎有一群动物围着地上的某个东西。
    “快把那个带走!”哈伯先生咆哮。“从后门出去!你们知道这里的规矩!”
    两面吸血鬼抬起尸体,变种人和变形人正为了它争吵不休,现在它被抬到后门,还有一群动物跟在后面。还真多“人”喜欢这位黑发狂热份子。
    今天中午我和欧喜得才弃尸过,我们怎么没想到,只要把它抬到酒吧的暗巷就好了呢。当然啦,现在这具可是新鲜货。
    “肾脏可能被刺中了。”只听艾瑞克说。我出了一会儿神,没听到上半句。
    我开始盗汗,伤口痛得不得了,当我发现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时,不禁一阵懊恼,但搞不好里出来的血早就毁掉了衣服了吧?
    “我们一起带她去我家”罗素说,要不是确定自己受了严重的伤,我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笑出来。“小巴士已经准备好了,有个认识的人一起去会让她比较安心,你应该不反对吧?”
    我认为,罗素其实是不想弄脏西装,所以才提议艾瑞克一起去。而且托博大概也拖不动我,虽然有一头黑卷发的小个子吸血鬼在场,而且满脸充满微笑,我的身体对他来说恐怕太庞大了
    最重要的是已经浪费了一些抢救时间。
    “欧喜得已经变成狼,加入追赶共犯的行列了。”还好艾瑞克告诉我,因为我忘了问。我正要对艾瑞克解释共犯的身份时,忽然觉得还是不提为妙。“雷夫,”我在记忆中拼凑他的假名。“雷夫,我猜我的吊带袜露出来了,那是不是代表”
    “代表什么?苏琪”嗯代表我又被人看光了。接着我感到自己在移动,原来是艾瑞克抱起我。这辈子没这么痛过,而且我又再次醒悟,遇见比尔前我根本没有进过医院,现在似乎有一半时间都花在被扁,以及——从被扁当中复原。这点非常重要。
    有只山猫陪我们走出酒吧,我俯视它那双金色眼眸。好一个杰克逊之夜啊,但愿所有居民决定今晚留在家中。
    我们坐上一台小巴士,我的头枕在艾瑞克的大腿上,托博,罗素和卷发小个子吸血鬼坐在对面。等红灯时,我看到一只野牛笨重的走过。
    “运气不错,杰克逊市区的人在十二月周末夜晚没有跑来郊外。”托博评论,惹得艾瑞克笑起来。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艾瑞克抚平我腿上的裙子,拨开脸上的发丝,我抬眼看着他,只听见周围人开口——
    “她知道当时那家伙打算干什么?”托博问起。
    “她说她看到他抽出木杵,”艾瑞克扯了个谎。“她那时正要去吧台再点一杯饮料。”
    “算贝蒂走运。”罗素慢条斯理的南方腔调说。“我猜她还在追逃掉的共犯。”
    车子进入一条私人车道,停在一扇门前。有位留胡子的吸血鬼上前朝车窗里望,仔细扫视一遍乘客。他可比欧喜得公寓漠不关心的保全警觉多了。我听到一种电波嗡嗡声,然后门开了,车子又驶上一条车道“我听得见碎石摩擦的声音”接着停在一栋宅邸前方。整座屋子灯火通明,活像个生日蛋糕,艾瑞克小心翼翼的抬我下车,我看到这是一处宫殿式建筑的入口,装饰的极为奢华,即使是车棚都立了圆柱。我等着看“费雯丽”从阶梯上走下来。
    接下来我又短暂的空白,然后便发现我们来到大厅。痛楚似乎正在减轻,令我头昏眼花。
    宅邸主人罗素的到来无疑是桩大事,加上居民问到血腥味,更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我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爱情小说封面模特的角逐赛中,周遭从来没有出现这么多英俊可爱的男人,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为我而来。罗素好比同性恋吸血鬼中的修•海夫纳,而这里则是花花公子华夏,只是这回注目焦点都在公子们身上。
    “水啊水,到处都是水,却没有一滴能解我干渴。”艾瑞克听到我这么说便大笑。我快乐的想,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他抓得住我。
    “很好,刚才打的针发挥效用了。”一位穿运动衫及打褶长裤的白发男子说。他是人类,脖子上搞不好还有听诊器,分明就是个医生。“你还需要我吗?”
    “何不留一下再走呢?”罗素提议。“乔许一定会陪着你。”
    我来不及看名叫乔许的家伙长什么样子,因为艾瑞克正扛着我上楼梯。“白瑞德与郝思嘉。”我说
    “讲什么我听不懂。”艾瑞克告诉我。
    “你没看过乱世佳人?”我吓了一跳。但转而一想,一个北欧吸血鬼为何得看过神秘的美国南方主题作品呢?不过他倒是读过古舟子咏,我高中时念过这首诗。“你应该租这部片来看。我的行为怎么会这么可笑?怎么一点也不害怕了?”
    “医生给你打了一堆麻药。”艾瑞克说着低头朝我一笑。:“我现在带你去房间睡觉,让你复原。”
    “他在这里。”我告诉艾瑞克。
    他对我使眼色警告。“罗素在啊,但恐怕欧喜得决定去干没要紧的事,苏琪。他追共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应该陪你的。”
    “操她的”我豪迈的说。
    “他可哈死了,尤其是看过你跳舞后。”
    我还没真的高兴到笑得出来,但心里掠过一阵笑意。“给我打麻药可能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告诉艾瑞克,我可是有太多秘密不能说。
    “我同意,但很高兴你不痛了”
    我们进了一间卧室,艾瑞克把我放在一张非常豪华的顶棚式四柱床。他趁机对我耳语:“小心点。”我连忙努力将他的话锁进被麻醉昏乱的脑子。我搞不好会说溜嘴,让别人发现我不只是怀疑,而是根本就知道比尔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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