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音自生病以来,胃口就不太好,因此即使是出来吃饭,也仅仅是吃了几口就饱了。
    程念初带她过来的这家餐厅是家高级的西餐厅,烛光晚餐,耳边回旋着小提琴优雅的旋律,极其浪漫的氛围。
    顾南音有些不自在,抿了一口红酒之后,对程念初说:
    “念初,这次你带我来的地方和以前都不一样啊。”
    以往,他总喜欢带她去古风古香的酒楼,喝茶吃甜点,空气中飘着着袅袅茶香,会让她放松。
    现在这种氛围,同以往太不一样了。
    程念初笑了笑,清隽俊秀的眉眼中有些无奈:“我以为你会想换换口味……况且,今天确实有些不一样……”
    程念初这话一出,顾南音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往他是以好朋友的身份同她见面的,今天,不一样。
    顾南音盯着那盘中的精致的裱花愣神,突然想起来,五年前,程念初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同她告白的。
    她扶额,有些懊悔,怎么今日才想起这样一件事。
    念初之前对她是有过那方面的心思的,当初她还拒绝了人家,而五年后她记忆恢复之后,或许是因为程念初变得同以前不大一样了,所以她也就没想起来之前他跟她告白的事。
    唔……或许,现在的他,对她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呢?
    顾南音抬眸悄悄看了程念初一眼,发现对方也正在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
    糟糕,偷看被抓包了。
    顾南音心里更尴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咳咳……念初……”顾南音眨了眨眼睛,干脆抬头认真地看着程念初,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念初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唇角上扬,眉眼都带着宠溺,他认真地唤她的名字:
    “音音。”
    顾南音微微挺直了腰杆,心中说不出原由地有一丝紧张,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心中……多半是愿意接受的,以后,应该也是会慢慢喜欢的。
    毕竟,念初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她竟然在心底说服着自己。
    程念初难得地微叹一声,眉眼都带着一丝愁绪以及万分感慨,他慢慢说着: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确定自己不会有婚姻。应该算是在研究生的时候,那时候我醉心于医学实验,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再加上我的家庭特殊,我的职业是不被家族允许的,一旦我妥协,那我之前所有的努力自然也就白费了。可当年,当我看到被顾家人接走的你,那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走的那条路会离你越来越远。那几个月,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妥协了。不为这世间的任何一件事,仅仅是因为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爱人,所以我不想去拥有婚姻。直到我遇见了你,音音。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向往的唯一一抹朝阳。”
    顾南音听到这些,有些无法回神,眨了眨眼睛看着程念初。程念初接过她的目光,笑了笑。
    “我说这些给你听,是因为想让你在做决定之前明白我的情况。”
    “以及,我想让你明白,音音如果你依旧像五年前那样不愿意接受我,或者跟我一个人相处还不如一个人独处来得舒服,我们依旧是朋友。我会退回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再打扰你。”
    程念初说得很小心,他客观地陈述着自己的情况以及自己这一番沉了五年的深情,又无比希望得到理解与……接受。
    他不确定他们会有多少的朝夕相处,也不知道顾南音心里是否有他的存在。
    但如果可以,他希望从现在就预订她的岁月情长。
    相伴携行也好,默默相伴也罢,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愿意去接受。
    他总不愿意让她感到为难。
    最后,程念初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笑:“我曾经做过挣扎,试图忘记,但我发现,再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力气。音音,如果你能接受这样一个我的陪伴,那我希望你可以考虑……”
    “我们,在一起。”
    真到了这个时候,顾南音早已经没有有什么心跳如雷,她慢慢地听着程念初对她诉诸一番-深切的情谊,在她心里,程念初这个人,她是愿意接受的。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刚刚的迷茫和怔神,不过是饮罢一壶酒,惊落一场潮湿大雨。
    她缓缓闭上眸子,又睁开。
    如今,酒醒雨停,她该做出最后的决定。
    她迟迟未作答,程念初就一动不动地静候着,他的目光始终向着她的脸,专注又耐心。
    餐厅里的小提琴声蓦地悠扬起来,程念初眼睫微眨,像是紧张时一扑一扑的心跳。
    顾南音就是在这双眼睛中,缓缓地弯眸笑了出来,她说:
    “好。”
    那一瞬间,程念初情不自禁地展颜笑了出来,眼睛里仿佛带着星光。
    真真的,他感到胸膛中攒的一口气终于舒散了出来,大脑也在那一瞬放松了下来,有了大惊喜来临时的长长空白。
    他从未如此不安与忐忑。
    晚餐时间结束,两人走出了餐厅,b市寒冬的夜飘着雪,一排排暖色的路灯下,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他们的眉眼和发稍。
    原本应该极其寒冷的夜像是知晓了这难得的情谊,风不大,只是落了雪,路边撇开亮光,给它填上一些静谧。
    两人四目相对,程念初笑了笑,缓缓地伸出了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两个人对于牵手这件事都不甚熟练,所以当两只手握在一起时,姿势不那么漂亮,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
    但终于是握上了。
    本该是挺含情脉脉的场面,顾南音却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生动。
    “笑什么?”程念初的语调也变得不同,语调微微上扬了几分,带着笑意。
    顾南音身子虚,手在冬天是极冷的,而程念初恰好血热,掌心宽厚温暖,他将同顾南音相握的那只手伸手进了口袋。
    顾南音看着他摇摇头。
    她总不能说,刚刚她心里确实有些小紧张吧。明明都是认识了好多年的老相识了,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刚刚握手的那一刻她却还有种高中早恋的小紧张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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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霄默发烧了。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实在累得不行了才被季燃勒令回家睡上一觉。
    他躺在空荡的房间里,头晕晕沉沉,半个月前受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再加上他没有好好修养,伤口感染发炎,开始发烧。
    幸好还有白助理和季燃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又是熬粥,又是喂药。
    白助理:“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么能折腾?”
    季燃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云霄默,长叹一声,边摇头边说:“霄哥啊霄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白助理:“……”他为啥从季少爷口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
    云霄默知道自己在梦里。
    阴沉的雨天,仿佛从未停过的倾盆大雨,他站在熟悉的小公寓的客厅里,看见顾南音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
    他眼中闪过意外和一丝慌张。
    可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因为顾南音好像看不见他。
    他走到顾南音面前坐下来,盯着她看了许久,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精神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
    云霄默多少猜出来,他大概是梦到了五年前的顾南音,这应该是他离开之后她得知了自己怀孕的那段时间。
    那时,他是为了不把危险引到她身上,才选择暂时离开。
    可那时的顾南音并不知道。
    她只会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她而去。
    她又一次被抛弃。
    顾南音坐在沙发上呆愣了许久,拿出手机来打电话,云霄默看见了手机号码备注着自己的名字。
    顾南音一次次打过去,手机里却只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对方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失望。
    云霄默心里像是被人切了一块肉,又疼又慌。
    因为他眼前的顾南音身子缩成一团,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觉得从里面蔓延出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很酸很胀。让他慌得厉害。
    他想,他果然见不得她哭。
    于是他忍不住对她说:“别打了,别打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伸手想抱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根本抱不了她。
    她也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这是在梦里。
    顾南音没有再说话,扔了电话,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隔了一会儿,云霄默听见了哭声。
    云霄默坐在了她的旁边,哪怕知道顾南音什么也感觉不到,哪怕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他都忍不住手忙脚乱地想哄她:
    “音音……你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我心疼……音音……”
    现在的他拿眼前这个姑娘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怜爱怜爱,又怜又爱。
    心里疼得发慌。
    顾南音哭了许久,终于镇定了下来。她开始振作起来做饭吃,脸上却再也不见半点笑容,眼里几乎没了光彩。
    她自己一个人麻木地吃了顿饭,又在厕所里吐了许久,几乎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全都吐了出来。云霄默站在一旁看得心疼,顾南音却好似习以为常,淡定地将马桶里面的东西冲干净,自己洗了个澡刷了牙上床躺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她又起身,开始吃药。云霄默看清楚了药名。
    氟西汀。
    云霄默之前跟莫北杳了解过,这是扛抑郁症的药,在抑郁症初期,即使是怀孕,这样的药暂时也可以按照医嘱服用。
    他不知道原来这么早以前,她就……
    顾南音吃完药后,再一次的蜷缩回了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云霄默坐在了床边看着他。
    他忍不住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原来真的都是是因为我吗?”
    云霄默的下颚线紧绷,黑眸沉浸着悲伤和懊悔,他伸手,停留在顾南音的脸颊,忍不住发出叹息。
    其实云霄默梦见顾南音已经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了,最近两个月,他基本每天都会梦见顾南音。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梦想这个那样清晰,而且长久。
    时间流逝的感觉如此难耐,甚至让他怀疑,这可能不是梦。
    可是如果不是梦,又会是什么呢?
    大概是怀孕再加上思虑过重,顾南音病倒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家,烧得有点神志不清时,只能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给自己找了药,
    上一次她就是在这样的感冒中,将云霄默当成了自己真正值得托付的人。
    而这个人,在下一秒就不告而别。
    她甚至无法找到他。
    或许是想到了这些难受的事情,顾南音心尖一痛,接水的手一软,玻璃杯顺势摔在了地上。
    玻璃摔碎的声音清脆。水撒了一地。
    顾南音的脸色茫然。
    她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用手慢慢的把玻璃的碎片揽在了一起。
    她的一双手被划出了细小的豁口,却宛如无知无觉,殷红的血珠滚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却被地上的水晕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顾南音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云霄默眉头皱得厉害,这些伤口仿佛同时割在他的心上,疼得厉害。
    “不要弄了……音音……你听话,别弄了……”
    他在顾南音面前蹲下,想握住她的手,却什么也没能握住,就像握住了水,再怎么挽留,也会从指间倾泻而出。
    顾南音却依旧感觉不到,依旧在那里茫然地收拾着玻璃。
    明明只是一个梦,可他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呢?他梦中的顾南音为什么这么真实?难道五年前,他不在的时候,这一切都是顾南音经历过的?
    还有……
    那一场绑架和车祸?哦对了,他甚至在那她被他大姐绑架的时候,还试图否认跟她的关系,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将她救出来之后,他又不顾她的意愿,以保护她的名义将她软禁起来。
    其实,那时候的他只是害怕她会逃离自己。
    当初他自视甚高地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迫不得已,都是有理由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曾经的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混蛋!
    一个即使有着充足的借口和理由,依旧无法被原谅的混蛋。
    云霄默谴责完自己之后,看见原本失神的顾南音回过神来,倒抽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道洗手间,用清水冲洗后又回到了客厅。
    她处理过伤口后,从医药箱拿出了创口贴,轻轻的给自己贴上,然后她侧躺在了沙发上,两只伤痕累累的手握在了一起。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让人忍耐的疼痛。
    然而顾南音却小声的,带着哭腔,特别委屈的说了一句:“哥哥,疼……爸爸妈妈……音音好疼啊……”
    云霄默在那瞬间,心猛的一抽。
    然后很重很重的沉了下去。
    他想起来,莫北杳跟他说过,顾南音的病因,是家人的离散。
    而他曾经的离去,是顾南音积郁多年病症的诱因,他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最后坐在了顾南音的身边。
    然后慢慢揽住了她。
    “没事的……音音乖……一会儿就不痛了。”云霄默的语气温和。
    他当然知道顾南音感觉不到。
    然而他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已。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安慰。
    一个无法弥补过去的错误的混蛋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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