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惊道:「你说什么?」
    「莲波前几日才告诉我,她是养女。」
    王氏摀住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这女人真是心机太深了,居然一直瞒着我们!你真是蠢啊!居然成亲四年才知道。」
    「阿芙那一点不比她强?你非要娶这个泼妇,眼下可好,鸡飞蛋打。呸,她连个蛋都不会下。」
    高云升一脸寒霜的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青檀在书坊待了两天,大致摸清了整个书坊的布局和人数。刻工印工加上安叔父子共计十二个人,再就是厨房做工的一对夫妻,和林氏身边的两个婢女书香墨香。
    据安叔说,这些人里唯有他和儿子安小虎会武功。青檀留意看了看,其他人的确是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手艺人,只知道埋头做活。青檀以切磋为名试了试安叔和安小虎的功夫,连卫通都不如,显然他俩不可能是黑衣人。
    溪客书坊位于幽城繁华之地,街对面刚好有一座迎客茶楼。青檀进出书坊之际,不时看看茶楼二楼的包厢,发现其中一扇窗户上挂了一串铜板便寻机过去。
    江进酒和张夼正等候在包厢里。青檀推门而入,见到桌上光秃秃的只有一壶茶,连果子和茶点都没有,忍不住调侃道:「师父,你这样抠门,小心下回这茶楼掌柜的不给你坐包厢了。」
    张夼忍着笑:「别说了,老大被青斧帮的帮主宰了一百两银子,正心口滴血呢。恨不得这一壶茶都不要。」
    青檀连忙倒了一杯茶递给江进酒,「花了钱就喝啊,不然浪费了岂不是更心疼。」
    江进酒皱着眉头,有点后悔不该选在茶楼见面,这不每次都要花点银子点茶才能坐包厢。
    「青斧帮有消息吗?」
    张夼道:「青斧帮里的确有兄弟俩销声匿迹了十几年。这两人叫刘顺,刘昌,他们接了一单幽城的生意,在洪英七年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青檀不解,「帮主居然没派人找他们?」
    江进酒放下茶杯,露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解释道:「青斧帮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做的是拿人钱财□□的事,只收钱办事,不问来由,也不管是不是昧良心。所以这帮派里的人,大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只看钱,彼此之间也没什么情分。不像我们风云镖行,相处得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青檀问:「帮主说了那人的名字吗?」
    江进酒嘁了一声,「时隔久远那还记得?帮主只记得那人左手缺了一根小手指。嗐,能打听到这点消息已实属不易,扔出去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
    青檀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师父,衙门的仵作老曲缺了一根小手指。」
    江进酒又惊又喜,「难道是他?」
    青檀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仵作不是什么好差事,如果他当年杀人灭口,独吞了赎金,手里至少有上万两银子,怎么可能还继续做仵作?且他家里一贫如洗,日子十分穷苦。」
    所以连高云升的那点银子他也看在眼里。
    张夼好奇,「你怎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青檀只说跟踪过他。没提高云升和老曲之间的勾当。
    江进酒继续说:「书坊的人,我让卫通查了一下,貌似都没什么问题。对了,有个刻工叫常福,和李虚白的管家常笑是兄弟。至于李虚白,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个人,家中除了几个仆人,便是管家常笑和随从蓬莱,这两人会武功,至于武功深浅暂不清楚。」
    常福和常笑是兄弟。如此说来,李虚白想要从书坊里拿点字模应该不难。青檀又问:「什么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是说他家里没有婢女么?」
    「对,清一色的男人。」
    不是断袖却不近女色?青檀突然心念一动,盯着江进酒道:「师父,你说他会不会出过家?」
    江进酒明白她的意思,啼笑皆非的瞥她一眼,「我看你也是找人找的走火入魔了,他会是佛狸?就凭他长的好看?」
    青檀不服,「年纪也对的上。」
    江进酒敲敲桌子,说出最关键的问题,「他没有内力。」
    青檀不死心,反驳道:「僧人既然能还俗,为什么不能失去内力?」
    江进酒无奈的点头,「好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让卫通接着去查这位李大善人。」
    青檀目光灼灼,「你不觉得他的行为有点像和尚吗?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不近女色。」
    江进酒呵呵:「那我看张夼也挺像和尚的,他还一直吃素。」
    张夼连忙解释,「我吃素是不让荤腥扰乱我的五感。用毒的人,鼻子嘴巴一样都不能失灵。」
    「我还很好奇,李虚白那来的那么多钱。」青檀笑盈盈看着江进酒,「师父,你那么爱钱,你不好奇吗?」
    江进酒没好气的瞪着青檀,这好徒弟是一天不气他就难受啊。
    他挥挥手赶人,「好了好了,有消息我再来告知你,我要去向沈大人回话。你赶紧回去吧。」
    青檀下了茶楼,刚回到书坊,正巧莲波从高家过来。
    青檀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朝后院走去,貌似不经意的问道:「阿姐,你说李虚白那么乐善好施,会不会是以前做过和尚呢?」
    「不会吧。」莲波杏眼一愣,「听说他是家中独子,父母为何要送他出家?」
    「阿姐对他很了解么?」
    「知之甚少。他来替母亲看病,母亲偶尔会和他闲聊几句。」莲波笑微微的睨着青檀,「你当真对他有意思啊?」
    「我就是好奇嘛。」青檀故意一本正经的问道:「阿姐,你说我长的难道不美么?」
    莲波正色道:「当然美啊!幽城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小娘子了。」
    青檀皱皱鼻子,「所以我怀疑他是不是出过家当过和尚,不近女色。」
    莲波笑了,「也有可能人家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青檀哦了一声,「那我回头坐他怀里试试。」
    莲波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青檀噗嗤笑了,「阿姐,你是被我吓到了么?」
    莲波忍俊不禁,「李虚白要是听见这话,明儿都不敢来给你敷药扎针了。」
    沈从澜听完江进酒送来的消息,也不禁想到了仵作老曲。
    送走江进酒和张夼之后,他把王义山叫了过来,问道:「典史可知道老曲的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王义山道:「他年轻时喜欢赌博,那根手指头是被恒昌赌坊给剁了。」
    「为何?」
    王义山道:「恒昌赌坊的人说他出千。他不承认,硬说凭本事自己赢的钱,恒昌赌坊的人一贯心狠手辣,蛮不讲理,手指说剁就剁了。不过也好,从此他就戒了赌,老老实实的做起了仵作。」
    「他家境如何?」
    王义山苦笑:「有钱人家谁会做仵作?」
    沈从澜心里思量,老曲虽缺了一根手指对的上特征,但却没有嫌疑,毕竟当年那一大笔赎金,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没必要继续当仵作,且他也戒赌多年,不可能在赌场上输光。
    王义山不甚乐观的摇摇头:「大人,我看这案子难破。那人杀人灭口独占了赎金,岂会还留在幽城?只怕早就带着钱远走高飞了。」
    沈从澜点点头,问道:「假如典史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打算如何花销?」
    「我么,」王义山捋着胡子想了想,「自然是先置办一座大宅子,买些丫鬟奴仆,然后再买田地买铺子,花不完的便存在钱庄里。」
    不错,大概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这么做。
    沈从澜若有所思道:「我想到一件事,阿宝他娘说孟贵给绑匪的银票是假的。假若这人拿了假银票去置办田地铺子被人发现会如何?」
    王义山道:「自然是被人举告,收监坐牢。」
    沈从澜:「不错,依照律法要脸上刺字,刑满之后遣回原籍。」
    王义山激动起来,「大人说的没错,如果孟贵用了假银票,这就是一条线索。」
    沈从澜道:「孟贵肯定是用了假银票,只是不敢承认。所以,这个人极有可能还在幽城。」
    第22章 22
    秦氏被叫到县衙,三缄其口,不肯承认曾经用过假银票做赎金。
    那日乍然听见阿宝已经被害,秦氏想到视为心肝宝贝一样的孩子被扔在枯井里十几年,悲伤过度昏了头,一时冲动便埋怨起丈夫不该用了假银票。孟贵一呵斥她醒悟过来,立刻守口如瓶不再说了。
    沈从澜知道她的顾虑,对秦氏说道:「案子已经有了进展,井底两位贼人的身份已经查明是被雇来的绑匪。而幕后主使者就是幽城人。极有可能,他就是你的邻居,你的街坊,他知道你们家境不错,知道你们疼爱阿宝。」
    「他杀了阿宝,独吞了赎金,过着悠闲富足,衣食无忧的日子。他眼睁睁看着你们丢了儿子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你们费尽心血四处寻找。眼睁睁看着你们绝望苦等十几年,等到的是一具尸骨。你难道不想抓住他,为你儿子报仇么?」
    秦氏咬着牙,脸上满是悲愤和恨意。
    沈从澜:「我确认孟贵用假银票是要以此为线索去追查凶手。其他概不追究。」
    秦氏犹豫再三,低声泣道:「请大人恕罪,那时贼人要我们立刻送五千年银子赎人,匆忙之中实在凑不够。有人给我们出了个主意,用一百两银子换了两千两的假银票,和真的混在一起,送给了贼人。」
    沈从澜忙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那人蒙着面,不是幽城的口音,长的五大三粗,十分魁梧。」秦氏紧接着哀求道:「大人,当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为了救阿宝,才迫不得已用了假银票。请大人恕罪。」
    「本官说了不会追究,你放心吧。」
    沈从澜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城里的一个赌徒。他和老曲一样,曾被恒昌赌坊剁了手指,后来,铤而走险去青斧帮找了两人来做一笔大买卖。
    曾是赌徒,犯过罪,脸上有罪刺,缺了一根手指。如果他还在幽城,找到他应该不难。
    这两日,溪客书坊二娘子被找回来的消息已经慢慢在城里传开。
    小麒麟的母亲刘氏也听到了传闻,初时她不信。因为那日在县衙,她和阿宝的爹娘都在。沈从澜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枯井里的两个孩子,另外一具尸骨是个女童。虽然无法确认身份,可当时三个孩子,只有溪客是女孩,所以刘氏和丈夫贾康安默认那孩子就是溪客。
    她和贾康安依旧抱着希望,推测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死,或许是被贼人卖了。
    但现在林氏突然找回了女儿,那井里的尸骨又是谁呢?小孩子的尸骨难辨男女,会不会是仵作验错了?
    刘氏思前想后,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于是来到溪客书坊探访林氏一问究竟。
    这些年来,三个孩子的母亲经常联系,彼此都是同病相怜,互相安慰。林氏丝毫没有隐瞒,将如何找回女儿细说了一遍,还把青檀叫到了跟前,对刘氏道:「这便是我家二娘子,她现在名叫青檀。」
    刘氏打量着青檀,羡慕不已的问道,「当真是青天塔上的仙人让你找到了女儿?」
    「当真。」林氏情真意切道:「将心比心,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骗你。」
    刘氏激动道:「那我也去登青天塔投仙人状!」
    林氏好心叮嘱道:「你记得穿一双厚底的鞋子,切忌不要投机取巧,仙人有天眼,只有抱着诚心踩着铁钉板上去,才会得到仙人信。」
    「好,我今日就去!」刘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你能找回溪客,我也能找回我的小麒麟。」
    青檀原本想等秦氏登青天塔求问杀害阿宝凶手时,再去跟踪「仙人」,既然刘氏要投仙人状,也是一样。等刘氏前脚一走,她立刻去了风云镖行,将此事告诉江进酒和张夼。
    江进酒十分兴奋,立刻派阿松去青天塔附近守候,果然刘氏离开溪客书坊不久,便去登了青天塔。既然如此,「仙人」一定会在当夜取走仙人状。
    于是天一擦黑,江进酒就带着青檀和张夼来到了青天塔下。青檀和江进酒在塔下守候,张夼上了塔顶,在铁索上动了手脚。
    等张夼从塔顶上下来,青檀好奇问道:「你下了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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