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青衫官人领着,春春和柳三娘一路向后走去。一直走到最后面,青衫官人到西边打开一处小院,道:“孙指挥使就住在这里,你们进去吧。记得不要喧哗,以免打扰到其他人。”
    柳三娘和春春进了小院,见里面非常清幽。院子中间种了几棵青松,苍翠挺拔。
    所有的房间都关着门,听见里面有人声,却见不到人。
    青衫官人指着倒数第二间房道:“孙指挥使住在那间房子里,你们只管进去。”
    春春和柳三娘小心翼翼,走到房门前。回头看,青衫官人已经离去,小院的门也已经关上了。春春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有些害怕。
    柳三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对春春道:“屋里有人。几个男人大声呼喝,不知在干什么。”
    春春道:“我们进去?”
    柳三娘道:“已经来了,当然进去。不然我们为会什么来!”
    说完,举手打门。
    不大一会,就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嘟囔道:“都是天天见的,打什么门!”
    说着,门吱呀打开。男人探出头来,春春和柳三娘并不认识。
    男人打量了一番柳三娘和春春,问道:“你们找谁?走错房子了吧。”
    春春行了一个礼,道:“我们来找孙小乙都头,他不住这里吗?”
    男人急忙道:“住在这里,住在这里。——孙小乙,这里有两个妇人找你!”
    随着话声,屋里转出一个人来。春春定睛观看,不是孙小乙是谁?
    孙小乙看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春春,愣了一下。紧接着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春春的手:“竟然是你!”
    春春看着孙小乙,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面孔还依稀是记忆中的模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哽咽着道:“我们在平遥,听说你受了伤,很重的伤,心里怕得很。后来听说你来到了太原,就想着来看一看。”
    孙小乙笑道:“战场上打仗,受些刀伤枪伤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这一次我受的伤可不一般,肠子当场就流出来了。还好军中医生是圣手,把我救了回来,在这里养伤。”
    第994章 从前
    另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见到这场景,对孙小乙道:“你如何这么不晓事!人家大老远来看你,还不让进屋里请口茶喝?就这么在门口这里干站着,像什么话?”
    孙小乙急忙把春春和柳三娘让进屋里,搬了两个凳子,让她们坐下。
    屋子里面是一盘炕,上面摆着一个小炕桌,炕桌上摆着棋盘。春春和柳三娘进来之前,他们正在下棋。
    两个男人进来,一起道:“姐姐上炕,炕上暖和。”
    孙小乙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话?她们坐一会就走了,上什么炕?”
    睡炕不是汉人的习俗,在汉人家里,即使是在寒冷的河东,炕也并不普及。王宵猎到河东后,大力推广,现在只要是官府的建筑,搭炕已经很普遍。
    有了炕,可以很方便地渡过寒冬。特别是河东,煤炭遍地,燃料极易获得,就更是如此。
    王宵猎推广的炕,一般是两间房子配套。一间房子是厨房,有灶,旁边有煤炉。一间房子搭炕,烧灶或者是烧煤炉的时候,产生的热气经过炕,帮着加热炕以及整个房间。
    炕是由垍制成,土的比热比较大,烧热了后凉得慢。晚上烧热了炕,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有余温。在寒冷的冬天,这一点尤其重要。不过孙小乙这里烧的是煤炉,就更加耐烧。
    两个男人讪讪的,脱了鞋上炕,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春春和柳三娘聊着。
    孙小乙介绍两个人。道:“胖的这一位,是张印师里的都头田燕,腿受了伤,在这里疗养。长得高的这一位,是翟琮师里的监押卜文冿,他的脑袋被敌军打裂了,在这里养着。”
    卜文冿道:“早已经长好了!你说我的脑袋被敌人打裂了,凭白吓着小姑娘。”
    田燕从炕头的被子底下取出一包松子、核桃,放到一个小铁盒里。把铁盒端到两位姑娘的面前,道:“两位吃些果子,不然干聊,多么没劲!”
    柳三娘抬头看了田燕一眼,默默地取了松子,随手扒着。
    这个田燕定然小气,有了零食收起来,不给孙小乙和卜文津吃。自己今天是客人,倒是没有必要跟他客气。
    聊了一会,孙小乙看看天色,对春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出去寻个酒楼,饮两杯酒,顺便说些闲话。”
    春春急忙起身,道:“如此甚好。”
    卜文津急忙直炕,一边穿鞋,一边道:“我们同去,同去!小乙哥对太原城不熟悉,哪里找到好酒楼?”
    孙小乙急忙一把把卜文津按到炕上,道:“不必劳烦你们了。我们很长时间没见,正要说些体己话,你们在一边像什么样子?好似庙门里的两尊金刚,倒挡了佛面了。”
    说完,急匆匆穿了鞋,领着春春和柳三娘走出房子。
    出了房门,春春问道:“他们要去时,不好不让他们去吧?毕竟是跟你住在一起的。”
    孙小乙道:“他们就是瞎咋呼,去了干啥?我们说些过去的事,他们又不知道。”
    柳三娘在一旁只是装作没有听到,闷着头向前走。
    走过两个街口,孙小乙指着路旁的一家“杨家酒楼”道:“就吃这一家吧。他们家做的过油肉,远近的客人交口称赞,极是有名。而且煮的好羊肉汤,味道极其鲜美。”
    春春自是同意。
    三人进了酒楼,早有小厮接着,送到二楼阁子里。
    孙小乙要了一个过油肉和一个韭黄炒鸡蛋,又要了三碗羊肉汤,六个饼。对春春道:“这里的羊肉汤极是鲜美,再加上河东的羊比中原的好,你们一定要尝一尝。”
    春春道:“我们只要吃饱肚子就好了,都是吃过苦的人。”
    孙小乙愣了一下,突然展颜一笑,道:“不瞒你们,前些日子我被升为了指挥使,一个月有几十贯钱,现在算是不缺钱了。以后你跟着我,再也不必为吃喝发愁了。”
    柳三娘听了,紧跟着问道:“小乙哥哥,这么说你同意与春春的婚事了?”
    春春就羞红了脸,低下头不说话。
    孙小乙道:“这次大战后,我要到洛阳的军校学习,估计要一两年的时间。至于婚事,要看看春春能不能等两年了。”
    柳三娘笑道:“你不是痴么!你到军校学习,军校的学员又不要求未婚,可以成亲再去进学。”
    孙小乙一下子愣住。这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是啊,自己可以先和春春成亲,再去进学,又耽误了什么?
    自己从小时候起就没有家,根本想不起来家是什么样子的。心底里,既想跟春春成亲,又感到迷茫。
    柳三娘见孙小乙不说话,道:“你现在做了指挥使,便瞧不起春春了吗?”
    孙小乙苦笑:“我怎么可能瞧不起春春?我们相识于微末,当年要不是春春,我就冻饿而死了。”
    柳三娘道:“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们是在平遥干什么,你不介意吗?”
    孙小乙道:“若说我完全不介意,也不现实。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有的选吗?”
    柳三娘道:“你明白就好。”
    春春突然道:“其实在中原,我也是出身于大户人家。后来被金军掳了北上,吃了许多苦。”
    柳三娘道:“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在中原的事情,原来是大户人家出身。给我们说一说,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春春道:“我家里是做铁桶生意,可以说是家财万贯。姐姐嫁了个承务郎,虽然没有做官,到底是个体面。后来金军来了,家财被抢夺一空,我也被掳北来。”
    说到这里,春春重重叹了一口气。
    孙小乙急忙安慰道:“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不要介怀。好在现在有王宣抚,统几十万大军,把金军赶走了。你随我去洛阳,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春春抬起头,看着孙小乙,认真地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在平遥做的事吗?”
    孙小乙苦涩地道:“你不管什么,都是为了活下去。现在已经翻篇了,就不要想从前的事了。”
    第995章 解立农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屋外卷着白毛风,地上的积雪被卷起来,直往领子里钻。
    到了汾州,王宵猎决定在这里休息几天,顺便见一见从相州赶来的解立农。相州到太原,要翻越太行山,诸多不便。是以解立农没有去大同,而是在半路与王宵猎相见。
    到了汾州,呼号的大风终于不见了,所有的人都出了一口气。王宵猎宣布在这里歇五天的消息,所有的人都大声欢呼起来。准备粮草的官员出去买了五只羊,要给大家好好地补一补。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王宵猎来到了军中,视察军队,并在军中用了午饭。直到下午,才回到汾州州衙。没有来得及洗漱,解立农已经到了。
    吩咐让解立农在客厅里等候,王宵猎换了便服,便来见他。
    一见解立农,王宵猎就笑着道:“让你从相州赶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解立农道:“宣抚从云中赶到汾州,才真地辛苦。我这一路上虽然路难走了些,却也少了风雪。”
    王宵猎上下打量了一番解立农,道:“坐,我们坐下说话。”
    解立农坐下,王宵猎吩咐上了茶。
    茶泡好,王宵猎亲自给解立农倒了茶。问道:“此去相州,可还顺利?”
    解立农道:“相州知州杜充,本来说好了要献城的。但是同知胡景山跟杜充不睦,把杜充抓了起来,顽抗到底。我们到相州后,一战破城,抓住了胡景山。可惜杜充已经被胡景山杀了,只跑杜充的孙子出来。我一气之下,就砍了胡景山的脑袋,占了相州城。”
    说完,又加了一句:“宣抚不会怪我擅杀吧?”
    “不会,杀一个同知,都统若没有权力,还有什么权力呢?”王宵猎浑不在意。“再者说了,像胡景山这样的人抓了又有什么用?抓回来,一样要砍了他的脑袋。”
    王宵猎端起茶来,一饮而尽。示意解立农同饮。
    解立农把茶喝了,王宵猎又继续给他续上。道:“这是信阳产的红茶,味道醇香,兼且有暖胃的功效。在冬天喝红茶,最是合适。我让人准备几斤,走的时候带上。”
    解立农急忙谢过。
    王宵猎道:“我听说你占了相州之后,刘麟立即带兵返回大名府。他有没有进攻相州?”
    解立农答道:“没有。倒是他向内黄、成安派驻了大批军队,看来想是固守。”
    “想固守,看来他有自知之明。”王宵猎点了点头。“你驻在相州,随时威胁大名府,大名府不适合做首都了。你要密切注意,伪齐很可能会迁都。”
    解立农道:“很有可能。我估计伪齐可能会把首都迁往东平府,或者济南府,以避我锋芒。”
    王宵猎点了点头,道:“你驻在相州,离大名府近,随时关注一下。我手下的都统虽多,但能够独当一面的,还是太少了。这两年你先在相州待着,李兴也划归你的指挥,就以右都虞候的名义吧。马扩回到洛阳后,我另有任用。”
    解立农一怔,不由得愣在那里。
    作为王宵猎的老部下,对于自己还是个都统,解立农心里不是没意见。特别是扩军之后,都统众多,解立农就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不过他一向心思缜密,加上能够隐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听说要给自己升右都虞候,心里狂喜,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平静了一下心神,解立农恭声道:“是。我一定用心做事,不负所托!”
    王宵猎有些感慨地道:“你是我父亲当年的老部下,军中老人了。这些年军队发展太快,给你的职务,反倒有些跟不上了。等灭了刘豫,再调你回洛阳吧。在这之前,一切要多担待些。”
    解立农忙道:“宣抚快不要说这些话!当年我跟着通判,豁出一条命去,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通判不幸中途故去,宣抚有本事,把队伍带到今天规模。解某只是一条命在,宣抚水里火里,必将万死不辞!”
    看解立农有些激动,王宵猎端起茶,示意解立农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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