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东西看着不起眼,做得多了,可是许多钱!”
    汉子点点头,问道:“他做了一年,再是赚钱,也赚不了许多。身上能有一百贯钱么?”
    对面汉子微笑着摇摇头:“哥哥,你可是小瞧了他们。这个徐奇,不到一年,最少赚了一千贯钱在身上!而且还有工场,许多钱哪!”
    另一个汉子不由皱起了眉头:“不到一年,赚一千贯钱,再加上工场,真有这么好赚?”
    对面道:“现在与以前不同了,有银行!他有工场,货物销路又好,银行就愿意贷钱给他。或许他还欠着银行许多钱,但身上的钱绝对不少!那么大工场,雇着几十个人,没有一千贯钱以上,如何周转得过来?这些人为什么愿意来工业区?因为销路好。更重要的是,从银贷款方便!”
    说到这里,小厮送了酒菜上来。两人喝了一杯酒,说话的汉子又道:“更重要的是,这些工场主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缺钱了,还可以用工场做抵押,到银行里贷款。真要说起来,他们手里的钱,可不比做生意的商人少。便如这个徐奇,拿出一千贯钱,轻轻松松!”
    另一个汉子想了一会,道:“一千贯钱虽然不多,生意勉强做得。我们做这一行,本钱不小,赚的钱少了可是不行。最好是再找一两个人来,多赚一点更好。”
    “襄阳的工业区,里面的工场主可是不少。只要我们用心,除了徐奇,再找一两个也不难。只是襄阳这里官府讨厌,一定要想好退路。若是走得慢了,被官府拿住,可就麻烦大了。”
    第502章 入吾彀中
    看看天色不早,徐奇站起身来道:“晦气!今天如此命蹇,输个精光!”
    一边的赌徒听了道:“哥哥开着好大的工场,每天不知多少钱入账。一天输一贯两贯钱,又算得了什么?我听人说,汉水上有画舫,一晚上几千贯的输赢,那才是赌钱!”
    徐奇道:“赌得大了,官府要抓的。我们是守法的良民,那样的地方如何去得?”
    几个赌徒一起笑。都说徐奇生意做得那样大,胆子却小得很。
    出了赌钱的地方,徐奇一个人走在路上,想起刚才大家说的话,不由心动。自己从小爱赌钱,不过没有大赌过。以前是没钱,现在是官府管得太严。像工场区的这些小赌场,开在明面,赌注都是有限额的。只要超过了限额,很快有人举报,官府就过来拿人。拿到一次,不只是赌徒要被关起来,开赌场的也跑不了。而且不只是要关一些日子,还要罚一大笔钱。特别是开赌场的,罚钱往往是百贯往上。赌场赚钱也有数额,这样重罚,又有哪个受得了?用不了多时间,经营赌场的人都学乖了。
    看着西天一轮红日西垂,徐奇叹了口气:“想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尽情赌一次,真是白活!只要能快快活活赌上一场,倾家荡产也是甘愿!”
    一边摇头头,一边向前走去。走不多远,前面一个卖薄荷水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薄荷水。
    一碗水还没有喝完,就见宁二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见到徐奇,急忙打招呼。
    徐奇道:“这样热的天气,哥哥过来喝碗薄荷水!躲过暑气,再去做事!”
    宁二郎摇头道:“谢哥哥好意。我这边有事,耽搁不得。”
    徐奇道:“你恁地小气!今天我请你,不要你掏钱!”
    宁二郎听了,犹豫了一会,到摊子边坐下。主人端了薄荷水来,坐在那里与徐奇一起喝。
    喝两口,徐奇道:“看你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到哪里去?场里有事么?”
    宁二郎摇头:“场里没有事情。我有其他的事。”
    徐奇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不能说,不能说。”宁二郎连连摇头,一个字也不睛吐露。
    宁二郎越是不说,徐奇越是好奇,心里像猫抓一样。挪凳子到宁二郎身边,一定要他说。
    被徐奇磨不过,宁二郎转头四处看看,才小声道:“我跟哥哥一样,自小就好赌——”
    徐奇笑道:“这世上,有几个人不好赌?只是有人没有钱,赌不得而已。”
    宁二郎道:“哥哥说的是。从去年开始,我与兄弟一起开了几个场,做织棉的机器。哥哥知道,赚了几个钱在身上。闲时与哥哥在葛阿爹那里赌钱,一天一贯两贯,没有大意思。前两天听人说起,有人在汉水画舫上开了个赌船,动辄千贯。而且那里都是现钱,从来不亏欠。一时心动,问明了地方,今晚去过瘾!若是运气好,赢个几百贯,明日请哥哥喝酒!”
    徐奇听了,道:“有这样地方吗?官府抓得如此之严,哪个敢做这样事情?”
    宁二郎凑到徐奇耳边道:“我打听得清楚,开赌船的人可是不一般。听说有襄阳县衙的人,有巡检司的人,还有制置使司的大官参与其中。若不是这般,哪个敢在汉水上开赌船!”
    “如此厉害?”徐奇听了,不由心动。只是一时之间不敢信宁二郎的话。
    过了一会,问道:“去这种地方,你带了多少钱?”
    宁二郎小声说道:“我的生意做的小,只带了六百贯。哥哥,这是我全部身家,不可说出去。”
    徐奇不屑地道:“朗朗乾坤,难道还有来抢你!那个赌船,赢了钱真能下来?我听人说,这些开赌场的人最是心黑。你若输钱,他们给吃给喝。但若是赢了钱,可是走不掉!”
    宁二郎道:“哥哥,这是好大生意!这几天,我们这里开工场的,许多人都去玩过。”
    听了这话,徐奇如何不心动?想了又想,咬牙道:“既是如此,你带我去如何?拼上几百贯钱,痛快一晚上!若是侥幸赢了,工场都可以歇几个月!”
    宁二郎摇摇头:“这种地方,岂是可以随便带人进去的?我是认识了一个谭三郎,是那里面人,玩得熟了才给我一块牌子。没有牌子,那船可上不去。”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容易上去,徐奇越是心痒难耐。
    正在这时,宁二郎指着路上走的一个汉子道:“看,那就是谭三郎。”
    徐奇定睛一看,有些眼熟。想了想,最近这些日子,葛阿爹那里赌钱的时候,经常看见他。只是两人离得较远,没有说过话。
    既然遇到,徐奇如何肯放过?急忙对宁二郎道:“刚好碰上了,哥哥请他来饮碗薄荷水。”
    宁二郎被催得没有办法,只好高声道:“谭家哥哥,这是要到哪里去?天气炎热,过来一起饮碗水解渴。等暑气退了,我们一起进城去。”
    “原来哥哥也在这里,恰是正好。”谭三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走到半路,看了看一边坐着的徐奇,心中暗喜。
    做这种赌船生意,不能让每一个上去的人都输得精光。要选好目标,哪个是帮自己宣传的,哪个是待宰的肥羊。那些选好帮自己宣传的,要让他们小赢,不要输钱。待宰的肥羊就不要客气,出手一定要稳、准、狠,一次赢光。只有这样,生意才能够长久做下去。如若不然,上去一个宰一个,哪个还敢到赌船上来玩?谭三郎在这里转了些日子,看准了徐奇。今天宁二郎也是自己安排来,引徐奇入套,只是宁二郎自己不知道罢了。这个时候出现,谭三郎就给徐奇送牌子来的。
    坐下来,相互介绍罢了,徐奇便开门见山,问起牌子的事情。
    谭三郎有些为难。道:“不瞒哥哥,赌钱的事情,官府抓得甚严。不是十分信得过,怎么敢让人上去?便如宁家哥哥,与我相识多日,才敢给他牌子。”
    徐奇道:“我时常在葛阿爹店里赌钱,你也该看到的。在这工业区里,我的工场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了。你问问宁二郎,一年怎么也赚千把贯——”
    谭三郎道:“在这里开工场的,哪一个没有钱?我担心的,是嘴不严,把事情说出去。”
    “不妨,不妨,这里哪个人不知道我徐奇嘴巴最严!”徐奇连拍胸膛。
    谭三郎对宁二郎道:“哥哥,真是如此?这不是小事,不要害我!”
    宁二郎道:“放心,徐奇这个人做事最是谨慎,尽管放心就是。”
    第503章 借钱
    到了晚上,汉水上就热闹起来。一二十艘画舫飘在水面上,灯火通明,丝竹声声。远远看去,只见里面金碧辉煌,灯红酒绿,还有美人款款起舞。
    徐奇随在宁二郎和谭三郎身后,到了码头的一艘小船上。谭三郎吩咐一声,小船便就吚吚呀呀向汉水中划去。不多时,到了一艘画舫的旁边。谭三郎带着,向船上的人亮了牌子,登上了船。
    船上大厅里,中间正有几个舞女在摇摆。旁边坐着几个伶人,或拉或弹,弹奏出动听的音乐。几个客人各自安坐。每人旁边一个小桌,上面摆着瓜果和美酒。
    看徐奇盯着舞女看,谭三郎小声道:“哥哥还喜欢这些?一会累了,可以出来轻松一下。”
    徐奇笑道:“我是个俗人,叮叮咚咚也不知道他们在弹些什么,哪里好听。只是中间跳舞的姐姐长得实在标致。你看那脸,你看那身子,啧、啧、啧——又白又嫩,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谭三郎听了,不由与宁二郎一起大笑。拉着徐奇,进了旁边房子。
    这房子封得严严实实,里面点着许多大烛,照得白昼一般。里面分成几个摊子,有掷骰子的,有掷铜钱的,还有马陆、投壶之类,花样繁多。
    谭三郎对徐奇道:“哥哥喜欢玩什么花样?这里齐全得很。”
    徐奇道:“赌钱这活计,千万不要让人动脑子。自小到大,我就喜欢掷铜钱。一抛两瞪眼,最是干净利索!算来算去的花样,实在恼人!”
    谭三郎微笑。领着徐奇和宁二郎,到一边换了筹码。
    见徐奇只换了一百贯,谭三郎不由眉头微皱。迅速恢复常态,把徐奇领到掷铜钱的摊子边。向庄家微微点了点头,便就踱了开去。
    在屋里转了一圈,谭三郎到了旁边侧房。
    一个官人坐在那里,正在喝茶。见到谭三郎进来,放下茶杯道:“今天如何?”
    谭三郎道:“前两天见的一个做玩具的员外,今天领到了船上。不过看他的样子,太过谨慎。只换了一百贯筹码,只怕不好赢他的钱。”
    官人笑道:“只要进了这里,有几个能忍到最后?尽管放宽心。”
    谭三郎道:“这个人虽然喜欢赌钱,脑子却非常清醒。在工业区的赌场里,我看他好久了。虽然赌钱的时候也经常昏了头,杀红了眼。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清醒过来,小心翼翼,观察局势。这种人,我们只有一次赚他钱的机会。让他来的次数多了,必然出差错。”
    “哦,还有这种赌客。”官人站起身,踱了几步,想了一会。“告诉六指蔡四,要徐徐图之,不要一下让他输得太多。还有,不能让他赢钱。必须是让他输上一会,再给点甜头。纵然是他猛然觉得不对,要抽身离去,也不能带走我们的钱!”
    谭三郎点头。急急出了房门,去找专门掷铜钱的赌手蔡四。
    过了一个多时辰,夜渐渐深了。汉水上的画舫里,却歌舞不休。多数是有钱员外出来寻乐,还有徐奇在的船上,赌客正杀得眼红。
    把筹码压在桌上,徐奇红着眼猛地向手里吹一口气,大叫道:“杀!杀!杀!”
    手一甩,五个铜钱洒在桌子上,蹦蹦跳跳。
    等到铜钱定下来,蔡四看了笑一声:“哥哥运气不好,这一次可是又输了。”
    “再来!”徐奇向身前一摸,却发现筹码没了。
    见对面的蔡四盯着自己,徐奇有些恼怒。说道:“今天第一次到你们这里,我只带了一百贯钱。我在南边工业区里开工场,最是信得过。你们这里不借钱么?”
    蔡四道:“我只是个做事的,借钱可做不了主。”
    见周围的人都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徐奇只好恨恨地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见宁二郎正在旁边赌马陆。走过去,小声道:“哥哥,我带的钱不多,一时输光了。你借些钱与我。”
    宁二郎道:“哥哥,哪里有在赌场里面借钱的。你自己输了,一时忍住就是。我借钱给你,不是连带着也要我输!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不是我不借钱给你。”
    见宁二郎态度坚决,徐奇没有办法,只好走开。
    屏风后边,谭三郎偷偷看着徐奇的样子。过了好一会,走到旁边房子里。对坐着的官人道:“那个徐奇输光了钱,正在看别人赌呢。”
    官人不悦地道:“你既然知道只能赢他一次,为何不让多带钱来?一百贯钱,当得什么!”
    谭三郎道:“他家里真有工场的,一千贯两千贯不是大事。官人,不如我们借钱给他,让他赌一个痛快!一个开工场的小员外,家里没有官面上的人,难道怕他不还钱!”
    听了这话,官人不由皱起眉头。沉吟道:“不是十分有把握的人,我们不借钱。兄弟,我们是放赌的。官府律法,赌债官府不认。此子现在借了钱,回去不认,我们没有办法。”
    谭三郎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在契约上,不写赌债,换个名目不就好了?就说他在我们画舫上吃饭,一夜吃了一千贯!到了官府那里,难道饭钱不要还?”
    “唉,事情如果这么简单,这律法要来又有何用?我们说什么不重要,官府相信什么才重要。”官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今天不借钱给他,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还是要借给他。但是,明天一早就必须跟他到家里去,把钱要回来。只要钱到了我们手里,借据撕了,以后就好说。说到底,做我们这一行必须在官面上有人才行。纵然官府问起来,我们好疏通就是。”
    谭三郎可不觉得此事有多难,开开心心答应去了。
    对于社会事务,王宵猎管得并不严。但是,对于挑战律法的人,惩罚却很重。敢在制置使司的眼皮底下,汉水江面上开这种赌船,必然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不但是要有势力,还要有官员支持。徐奇只是一个开工场的,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第504章 拿人
    得了禀报,陈求道急急赶到客厅。见襄阳签判正坐在那里,上前问讯。
    签判姚华行了礼。道:“今日叨扰参议,实在事出有因,参议莫怪。”
    见姚华神色凝重,陈与义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上茶来,请姚华在客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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