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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焦陂镇位于望山津通往汝阴、东西向的驿道之上。
    回龙河于焦陂镇北汇入汾泉河,而于汝阴县境内汇入颍水。
    回龙河口至颍水二三十里,地势低陷,河水经常回冲(回龙河也因此而得名),形成大片沼泽、淤塘,这也使得焦陂镇以北通道堵塞。
    十一月之后,仲长卿率部进入焦陂镇与颍水之间大造营寨,并计划在颍水之上搭设浮桥,与于颍水左岸围困汝阴城的东路平燕军及燕蓟降附军诸部打通联络,并拦截寿春水军的战船溯颍水进入汝阴、焦陂以北的地区。
    为避免赤扈骑兵进入颍水右岸,切断淮川与焦陂、鹿城、柴集之间的联络,同时也是趁赤扈人在颍水右岸仅有一万五千余战斗力不算多强的降附兵马,刘献与傅潜决定主动出击,于二十日从淮川调派援军,集结焦陂、鹿城、柴集三寨驻军,总计两万兵马于焦陂以东列阵,意图将仲长卿所部赶下颍水。
    他们甚至预想着,只要能成功重创仲长卿部,将极大改变颍水下游紧迫的战局。
    薄雾还在天地间翻滚,太阳单薄得就像苍白的剪纸,从雾气中显现出来,没有一丝热度。
    焦陂以东地势平坦开阔,极适宜大越禁军依阵图而战的特点。
    刘献、傅潜治宣威军,也是将阵图操训得极为熟,趁大雾将散之时,两万兵马分前锋、殿后、中军、左翼、右翼五个大阵进入战场展开,中军以一万步卒组成,前锋以三千步卒及战车组成,其他三阵以步骑为主,气势恢宏。
    巳时大雾消散将尽,沟垄河渠田野之上仅仅薄雾飘荡,战场展示在众人面前,荆湖北路经略安抚使刘献没有留在焦陂寨中,而是与都统制傅潜站在高车之上,眺望全军。
    五军大阵铺陈开来,乃是有着逾四里纵深的壮阔阵列,此时像精致的器械一般缓缓往前推进。
    伪楚军钟长卿所部也已经从简陋的营寨之中出来,在颍水右岸列阵,只是伪楚军的阵列没那么复杂,主要分为三个梯次从西往东依次排开。
    随着战鼓擂动,仲长卿所部前军率先发动攻势,一队队人马,直接往宣威军前锋阵列以及前锋与左右翼之间的空隙杀过来。
    “仲长卿乃桐柏山匪类,也不知道赤扈人看中他哪一点,如此没有章法的急躁进攻,竟然能为大将?”傅潜看着伪楚军迫不及待的抢攻过来,忍不住讥讽起来,他着令身旁校尉通过五色旗传令前锋、左右翼停止前行,抵挡住伪楚军的攻势,使阵列之中弓弩手居前,尽可能多的射杀敌卒。
    数骑快马从后方狂奔过来,张嘴在呼喊着。
    刘献、傅潜他们在中军阵中,相距较远,听不真切,很快就见殿后阵列的信骑,将这数骑引导到中军阵中来。
    斥侯头领所穿皮甲被数支利箭射穿,仓促间将箭杆拗断,但箭簇还扎在身体里,一路打马狂奔,鲜血已将袍甲染红,下马跪伏在亲兵队列之前,声嘶力歇的大喊:“刘经略、傅将军!二十里外黄龙滩有大股敌骑伺伏!”
    “慌什么?”傅潜厉声喝斥,蹙眉问道,“黄龙滩方向到底有多少敌骑伺伏?”
    “遇敌仓促驰归,小队人马折损过半,无法细察敌情,但其骑队渡河遮闭足有三四里宽,不会低于三千骑!”斥候头领强撑住禀道。
    傅潜有些疑惑的朝西面张望过去,雾气并没有彻底散去,三四里外的情形就模糊起来看不真切,看不到后方有大股骑兵出现。
    刘献却没有太多的惊慌,蹙着眉头疑惑的问道:“这大股敌骑从何而来,难道说岳海楼从上蔡分兵渡回到汝水左岸来,想要包抄我们的后路?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惊慌的,我们在此布下平戎大阵,前后左右都有兼顾,这半年来又大造战车,不用担心三五千骑加入战场能撼动我军阵脚……”
    傅潜着身边校尉变换五色令旗,下令诸阵往内线收缩,诸阵从内往外进入防御阵型,又从中军各分一支千人队,簇拥着偏厢军,填入殿后大阵与左右翼之间的空隙,以应对侧后敌军骑兵的冲击。
    很快大股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没有严整的阵列,漫天遍野,仿佛决堤的洪水没有堤坝的约束,肆无忌惮的在平阔的旷野上奔腾、扩散,震憾人心。
    待一队队骑兵不作停顿的从后面、从左右翼直接进逼过来,待看清楚这些骑兵的脸面,傅潜、刘献禁不住震惊起来:赤扈骑兵?!
    赤扈人有两万精锐骑兵进入颍州境内,但明明都在颍水左岸与三万燕蓟降附军顿于汝阴城前,什么时候又有五千虏骑绕到右岸来了?
    五千赤扈骑兵,两支千人队停留在五六里的旷野之上,剩下三支千人队直接从三个方向进逼过来,抵近宣威军阵前以长弓攒射,以一波波犀利的箭雨往宣威军阵前覆盖过来。
    宣威军将卒照阵图操练娴熟,此时在平阔地带摆开阵列防御,什伍校队之间也是严丝合缝,严密得没有一丝破绽。
    一架架偏厢战车之后,刀盾手持盾而立,空隙间架以长枪、长矛,阻止敌骑接近;弓弩手从盾牌与战车的空隙间频频用弓弩还击,只需要小心翼翼遮闭身体,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仲长卿却没有坐享其成之意,这时候从东侧真正的发起攻势,一队队甲卒高举盾牌逼近过来,与宣威军的前锋阵列撞在一起,一次次的猛烈进攻,试图直接撼动宣威军的阵脚。
    前锋大阵吃紧,傅潜以为虏兵并不敢直接冲击防御森严的殿后、左右翼大阵,亲自带侍卫赶往前锋大阵坐镇,防止阵脚为悍匪仲长卿所撼动,顽强抵挡住数波猛攻。
    不觉得已至午时,赤扈骑兵这时候从三个方向换上披甲重骑居前突击,开始直接往宣威军阵脚凿击过来。
    始终留守中军督战的刘献,这才真正看到赤扈骑兵的战斗力,根本就不是宣威军能及。
    宣威军倘若守住阵脚,赤扈骑兵也不会纠缠,会飞快往侧翼散开,让后方骑兵轮番突击过来,仿佛铁锹子一锤紧接一锤,狠狠的凿在宣威军的阵脚之上。
    宣威军右翼大阵很快就出现松动,赤扈一支百人骑队就锲而不舍的继续进击,不计伤亡的撕开缺口,以便后续甲骑能源源不断的杀入大阵之中。
    而赤扈骑兵在其他方向的凿穿攻势却无稍缓,甚至以极其密集的进攻,令宣威军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暇在大阵之间调兵遣将,直至令宣威军左右翼及殿后大阵相继崩溃,使得溃兵只能往中军大阵方向溃逃,将中军大阵一并冲乱掉……
    第九章 驰援
    刘献、傅潜集结两万兵马于焦陂,欲与进入颍水右岸的伪楚军仲长卿部会战,是其兵马从淮川出发之后,才遣使赶往楚山知会徐怀。
    淮水北岸大部分地区为伪楚军控制,刘献所派的信使从淮川渡河到南岸,经罗山、信阳县借道,沿师溪河西进,从金牛岭驿道赶到周桥,最后渡河到楚山城见到徐怀,在途中足足耽搁了两天。
    “刘公糊涂!刘公大糊涂啊!”
    信使并没有明确说刘献、傅潜集兵焦陂的意图。
    不过,焦陂、鹿城、柴集三寨城小而坚,互为犄角,又与颍水左岸的汝阴城相距不过十七八里,但有五六千兵马分守三寨就足以守御了。
    刘献应该将主力兵马部署在淮川一带,令敌军无法切断三寨及汝阴通过颍水等河道与南线城池的联系,才是正确的防御部署。
    刘献现在将两万兵马集结到焦陂三寨,信使不明说,徐怀又怎么可能猜测不到刘献与荆湖诸将的意图?
    恰是如此,徐怀更是急得直跳脚!
    就算现在不是敌强我弱,仗也不是这么打的。
    “姜燮、姜燮,”徐怀之前坐榻上接见荆湖信使,这时候赤脚踩在小厅粗糙的木地板上,走到房门口朝外面的厢房大叫,将姜燮喊到跟前,急躁的跟他说道,“你速替我拟写书函,力陈刘经略使务要沉着住气,先守焦陂三寨,待我亲率三千骑兵两日后赶到焦陂与他助阵!”
    柳琼儿拿来靴子,叫徐怀穿上,要他小心着凉,劝他道:“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紧急……”
    “唉!”徐怀强按住急躁的情绪,坐到案前将堪舆图铺开。
    汝水、颍水呈四十五度反斜线流入淮水。
    因此位于颍水下游右岸的焦陂、鹿城、柴集三寨(任何一条溪河,其下游方向的左手为左岸,右手则为右岸),正好与位于汝水口的淮川城在南北垂直方向上,相距八十八里;位于颍水下游左岸的汝阴,则在淮川北偏东方向上。
    焦陂三寨与淮川城之间,是汝水、颍水在淮水北岸冲积淤积起来的平原地区,八十多里的纵深,足以叫虏兵切断三寨与淮川城之间的联系。
    “哗!”徐怀看得心烦,将堪舆图撕破。
    他与刘献、傅潜接触过,见刘献、傅潜气度还算沉静、持稳,没想到他们会犯这种错误。
    ……
    ……
    史轸、徐武碛、潘成虎、郭君判、王举也都在北岸,这时候都闻讯赶过来,听徐怀正将史琥、王章等召唤过来,要亲率三千骑兵赶往焦陂,惊道:“岳海楼在真阳、确山一带填入两万兵马,目的就是要缠住我们——我们即便足够快,走内线,他们往汝水左岸转移速度会更快!”
    “你们在此,尽可能多集结大小舟船,送往焦陂——希望还能赶得及!”
    徐怀接过姜燮所拟书函,浏览一遍见没有问题,着柳琼儿到案头打开印盒,签押盖印封好火漆,交给刘献派来的信使,说道,
    “我会排一艘快舟送你去焦陂,务必将此信交到刘公手中!”
    楚山没有几艘能运送骑兵的大船,大股骑兵只能走内线经淮川渡河北上焦陂,而徐怀亲率骑兵赶往焦陂增援,也绝不是真要给宣威军助阵。
    他只是希望能阻止刘献、傅潜冲动之举,然后从各地集结大大小小的舟船,将两万人马从焦陂走水路撤下来。
    此时赤扈人包括伪楚军在内,完全掌控着淮水北岸的战场。
    时机不利时,敌军会缩在营寨以及轻易所夺取的城池之中,然后快速调兵遣将,调整战场势态使之对他们有利、准备充分再进行会战。
    这种情形下,天雄军、宣威军在淮水北岸有什么胜算?
    在淮水北岸的两万多宣威军,不要说打过硬仗了,甚至大半将卒都没有进入过战场。
    不管平时操练多严厉、多刻苦,这种新兵蛋子上战场,列阵或许好看,但真正进入血与肉的搏杀,有几人不手脚发软的?
    就算没有其他意外因素,单纯叫两万宣威军将卒与仲长卿所部伪楚军对垒,也是注定会遭受惨败。
    他此时绝不期待真能在颍水右岸重创伪楚军。
    见徐怀并非真要率骑兵去给刘献助阵,史轸、徐武碛等人稍稍宽心,抓住信使详细询问刘献、傅潜出兵焦陂的细情。
    “徐侯无需如此焦虑,我宣威军将卒自征募起,经略使、傅将军就督战操练阵图,而经略使这大半年来更是极力打造各种战车以补战阵对垒骑兵之缺!”信使接过书信,见徐怀在堂上来回踱步,神色急躁,他虽然论地位及声望,不敢对徐怀此时的态度嗤之以鼻,却也忍不住要为宣威军辩解几句。
    “你快快前往焦陂见刘公!”徐怀满心苦涩,示意史琥立即安排快船送信使前往焦陂,他也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信使解释他所认识不到的层面的东西。
    宣威军操练阵图不熟练,他还没有这么忧心,怕就怕刘献、傅潜等人对所谓的排兵布阵太迷之自信,没有足够的接触、试战,仓促间就将两万兵马照本宣科的照阵图都部署到战场跟敌军打会战。
    将卒没有经历残酷的战事,将意志锤炼得坚定,没有足够多的武勇、经验丰富的武吏军将作为纽带将上下联接起来,所谓的战阵操练再熟练,也不会比一张牛皮纸强韧多少。
    信使刚离开,陈子箫、周景两人听到消息赶过来,目瞪口呆的惊问道:“刘献真将两万兵马集结到焦陂了?”
    “是的。你们过来正好,随我去焦陂!”徐怀说道,“希望还能赶得及!”
    “恐怕赶不及啊,”陈子箫皱紧眉头,说道,“岳海楼在汝水右岸有三万多兵马,赤扈东路平燕军在颍水左岸更是有五万步骑精锐,刘献调兵马前往焦陂必然想着以快打快啊……”
    “我们带着几十人走水路,直接到汝水口上岸直接去焦陂,争取明日天亮之前就赶到焦陂!”徐怀说道。
    楚山目前最快能集结起来的三千骑兵,有一部分人马在北岸,有一部分周桥,也有一部分在罗山,没有足够运载骑兵部队的战船,而罗山下游的淮水之中没有浮桥,三千骑兵要渡过淮水,一两天时间都未必够。
    徐怀在给刘献的信里,说两天后他会亲自率部赶到焦陂助阵,其实是无法做的,主要还是要稳住刘献,不要轻易妄动。
    不过,徐怀实在难以想象宣威军人马被吃掉的后果有多恶劣,担心缓兵之计未必能稳住刘献,决定亲率小队精锐,先乘船到汝水口淮川城附近上岸,直接赶往焦陂。
    “这太危险了!刘献率两万兵马集结到焦陂,这么大一块肥肉摆眼前,岳海楼一定会第一时间派兵马切断焦陂南撤淮川的陆路通道,我们一旦被敌军发现行踪,想脱身很难啊!”陈子箫说道。
    不管岳海楼以及颍水左岸的虏兵有没有阴谋,但刘献率两万兵马离开淮川前往焦陂,岳海楼一定想办法抓眼前的机会吃掉这两万兵马,也就一定会派兵封锁淮川与焦陂之间的通道。
    他们就算走水路赶到淮川,但从淮川北路必然险象还生。
    周景也劝阻徐怀作为主帅不能轻易冒险,说道:“我去见刘经略,或能劝他以待节帅再有动作!”
    “汝水附近多安排几艘舟船以防万一!”徐怀摇了摇头,说道。
    从信使的态度就能看到荆湖诸将对所谓的阵图都有着不足恃的自信,想要劝刘献打消念头,不是简单的事。
    他就想着在汝水多部署舟船,倘若他们不幸被敌军发现行踪、遭到围追堵截,可以借溪河地形的遮闭撤到淮水边再图他计。
    徐怀从来都是意志坚定之人,他不惜以身犯险,同时也考虑到一路有可能会遇到凶险,众人虽然担忧,却也不再劝说什么,只是从细节上完善徐怀亲自前往焦陂的行动计划。
    骑兵考虑到马匹,需要大型战船才能运载大股骑兵,运载步卒则要简单多。
    史轸主张徐怀还是要尽可能多带一些步卒同行,哪怕这些步甲在淮川上岸不能北上焦陂,但毕竟还是要考虑宣威军主力在焦陂被击败的情形。
    部署很快就讨论出来,徐武碛、潘成虎、史轸等人留在楚山城坐镇,王章、乌敕海、王峻等将率领侍卫亲兵营主力,走浮桥前往罗山,与徐心庵所部会合后再组织渡河。
    徐怀则与王举、郭君判、陈子箫、周景、牛二则直接在楚山城登船,在史琥率领三百步甲及骑兵护送下顺水而下,往下游两百里外汝水口的淮川行去;最好是徐怀赶到淮川时,刘献、傅潜他们还没有轻举妄动……
    第十章 去淮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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