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沅的身体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池疏点点头,将检查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
    “我在阿沅体内感知到了魔息的存在,这是魔与生俱来的气息,可阿沅却不像魔,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魔对气息的感知一向很敏感,或许袭村的魔物正是被这股魔息吸引来的。”
    此话一出,除了谢知予,其余人皆是一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中又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
    宁秋一直很信任池疏,从不会质疑他的说法。
    她转过头,重新打量了一遍阿沅,忽地想起什么。
    “那日魔物来的时候阿沅一直在哭,身上也长满了鳞片,但在他晕倒之后,鳞片却渐渐消了下去,魔物也紧跟着撤退了。”
    宁秋转回视线,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会不会这个鳞片其实是一种信号,每次当阿沅长出鳞片的时候,魔物就会被吸引过来?”
    裴松月本不觉得阿沅有什么奇怪之处,也从未将魔与阿沅联系在一起过。
    可他此刻顺着宁秋的话一想,阿沅平日里确实一直很安静,唯独魔物来的时候会痛声大哭,只有这时身上才会长鳞片,而等他恢复正常后,魔物也都离开了。
    仔细想想,在他带阿沅回村子之前,村里从来没有遭受过魔物侵袭。
    事关整个村子的安危,裴松月不敢隐瞒,连忙将这些告知几人。
    裴松月的话坐实了宁秋的猜测,姜屿在旁听着,面色不由变得凝重。
    她此刻才终于明白谢知予为何要说阿沅是个怪物。
    因为他早就知道阿沅体内藏有魔息,会引来魔物。
    姜屿悄悄转过头,紧盯着谢知予的侧脸。
    他正垂眸望着角落里的阿沅,面无表情,眸光淡淡,却因为俯视的角度,让他眼中看起来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悲悯。
    除此之外,从他脸上再看不出别的情绪。
    不知为何,姜屿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或许只要能查清楚谢知予与阿沅之间的关系,知晓两人到底有何过往,抽丝剥茧,说不定便能从中找到他入魔的原因。
    *
    阿沅体内的魔息和他的身体二者相容得不是很融洽。
    池疏也是检查后才发现,这股魔息像是被人强行注入到他体内,他的身体本能地在排斥这股气息,这股气息却又想霸占他的身体。
    阿沅没有办法克制住魔息,又不能将它剥离出去,长此以往,他便被折磨得神志不清,造成了如今这副痴傻的样子。
    即便意识不清,他的身体也仍然没有放弃反抗。
    在他的全力压制下,魔息大多数时候都处于一种很安定的状态,如若不靠近他,便察觉不到异常。
    唯有失控时,魔息才会在他身体里乱窜,以他为中心,向周围发散开。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能将阿沅的情绪稳定住,助他压制魔息,便不会再引来魔物,说不准连阿沅也能恢复意识,清醒过来。
    但魔息终究是个危险又极为不稳定的因素,就像一枚埋在阿沅体内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未来某天突然炸开。
    除此之外,还有失控时会长出鳞片这一点也很奇怪,但池疏几乎将阿沅全身上下查了个遍也找不出原因。
    总之,阿沅不能再继续留在彩蝶村,姜屿同池疏和宁秋商议过后,决定带他离开。
    要想让阿沅彻底恢复正常,需得将魔息剥离出来,但他们能力有限,能做到只有压制。
    宁秋为此特意给谢无咎发了纸鹤,告知了阿沅的情况,并询问能否将他带回门派治疗,只等回信。
    在此之前,几人决定在彩蝶村多待几日。
    魔物袭村时,虽有池疏及时出手对付,但仍有不少村民受了伤。
    宁秋懂一点医术,村民中有些行动不便,她二话不说,带着池疏挨家挨户地上门,为村民治病疗伤。
    宁秋耐心又温柔地替村民处理伤口,丝毫不嫌弃血污肮脏,认真的模样半点也看不出她原来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姜屿本也想跟着去帮会儿忙,但她自己还是个伤员,被宁秋拒绝后,心安理得地回到房里摸鱼。
    没人陪着说话,也没有话本能打发时间,姜屿无聊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一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深夜。
    这个点其他人早就熄灯睡了,屋外一片幽静,唯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声。
    姜屿睡了一下午,此时困意全无,干脆坐起身,打算出门走走。
    只是刚出房门,还没走几步,便见对面屋顶上坐了一个人。
    泼墨般的夜空缀着几许闪闪的星子,月光似水,柔柔铺洒下来,如残雪般落了那人满身。
    谢知予定定地望着夜空,像是在发呆,忽然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来,眉梢微挑。
    “师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姜屿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没睡。
    她左右看了看,墙边斜靠着一架梯子,她将梯子搬过去,爬上了屋顶。
    “下午睡太久了,现在有点睡不着。”姜屿走到他身边坐下,托着腮问,“你又是为什么还不睡?”
    谢知予重新抬起头,望着夜空。
    他没回答原因,只说:“我也睡不着。”
    姜屿顺着他的视线也抬起了头,她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子,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科普,夜盲症患者是看不见星星的。
    但谢知予的情况好像和寻常的夜盲症不太一样。
    姜屿想了一会,忽又出声问他。
    “你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吗?”
    谢知予的眼眸被月光染亮,他回答得很干脆。
    “看不见。”
    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
    借着月光,他在夜里勉强看清周围的事物,只是有些许模糊,但不影响他行动。
    然而星星却隔得太远,星光甚至都照不进他的眼底,每每当他在夜里抬起头时,看见的只有月亮化成的一个光点。
    姜屿见他抬头望天,还以为他是在看星星,不过既然看不见,那他还在看什么?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什么,谢知予敛回视线,转头看她,言语里分明带了一些笑。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能不能看见或者看什么倒不是很重要。”
    这话本身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姜屿怎么听都觉得他像是在委婉地让她离开。
    假如姜屿聪明识相一点,这个时候就该主动开口找个理由离开回房。
    但她还有问题想问他,独处的时候又是问话的绝佳时机。
    姜屿沉吟一下,还是决定装傻。
    “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你难道不觉得孤独吗?”
    她绞尽脑汁想着该用什么话题和他继续聊下去比较合适,最后选择了用朋友作为切入点。
    “我认为你应该试着去交几个朋友,不然一个人待久了,你会抑郁的。”
    虽然姜屿并不认为谢知予这种性格会抑郁,他导致别人抑郁还差不多,是个妥妥的致郁型选手。
    但为了能和他有话可聊,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尽管谢知予听到一半就知道她意欲何为,但他还是非常耐心地一直等到她说完才出声。
    他有些好笑地说道:“师姐有话可以直接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
    “你和阿沅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认识?”
    夜风轻轻吹过,谢知予低下头看着院中满树琼花,乌发被风扬起。
    出乎姜屿的意料,他竟然没有否认。
    “是。”谢知予轻声说,“我与阿沅小时候便认识了。”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阿沅是第一个会主动来找我玩的人。”
    说到这里,谢知予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怀念之色,如同一个轻微的波澜,转瞬即逝。
    “我们约好一起出去逛灯会,但外出的路上却遇到了魔物,后来我们被魔抓走......”
    他语气真诚,说得又真情实感,姜屿丝毫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假。
    虽说谢知予现在的剑术很厉害,但他被魔抓走的时候毕竟还是个小孩子,面对手段残忍的魔物,他又要如何自救?
    姜屿不免有些担忧,正在她被这几句话带入情绪时,谢知予却噤了声,不再继续往后说。
    他把眼神定格在姜屿的脸上,将她流露出来的情绪尽收眼底,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忽然轻声笑起来。
    “怎么样,这个说法还满意吗?”
    姜屿:......?
    她惑然抬眸,望见谢知予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恍然大悟。
    你○的,她又被耍了。
    人都是有脾气的,更何况被耍了这么多次的姜屿。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右手伸到谢知予眼前,忍住火气,心平气和地问他:“你看看这是什么?”
    “你的手。”谢知予十分配合地给出回答。
    “答对了,确实是我的手。”
    姜屿当着他的面将手攥紧成拳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对着他的胳膊重重来了一下。
    “但打到你身上就是一拳!”
    谢知予猝不及防挨了她一拳,居然没有生气,反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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