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
    突然觉得小孩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桑夫人明显听出了他在宽慰自己,可她不仅没有半分内疚,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你不饿的话,不如来陪娘亲玩游戏吧。”
    谢知予面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答应了。
    桑夫人满脸欣喜地牵着他往屋里走。
    姜屿也很好奇他们要玩什么游戏,便跟着进了屋。
    桑夫人留谢知予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自己则去了内室,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
    见她出来,谢知予目光只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而后移开,声音冷淡,不带感情地念着她教给自己的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谢知予来说,这几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唯一的释义,大概就是看娘亲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在屋子里对着空气拜三拜。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被称为游戏,但娘亲每次“玩”过之后就会变得开心。
    所以他虽然厌烦,却也愿意陪她。
    而姜屿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问自己成亲好不好玩。
    桑夫人自己一个人拜完堂之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直到这时,她才有心思关心起自己的儿子。
    桑夫人从厨房端来几盘糕点,一一摆放在桌上。
    她坐在谢知予对面,两手捧着脸,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中,眉眼带笑,开始喋喋不休。
    “你爹爹说过他会娶我的,因为他爱我。”
    “我们约定好了,要在春天成亲,他会找到南诏最优秀的绣娘给我做一身最漂亮的婚服。”
    “他还说过要给你取名,虽然现在忘了,可他那么爱我,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
    ......原来这就是谢知予一直没有名字的原因吗。
    桑夫人又继续说了很多,但大致意思相同,几乎都在表达“他很爱我”。
    谢知予似乎是觉得她有些烦了,便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桑夫人见他吃得急,担心他噎着,贴心地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
    她弯起眼睛,笑容里充满了慈爱。
    “你这孩子,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谢知予接过杯子,一口咽下糕点。
    “谢谢娘亲——”
    话音还未落,桑夫人忽然又变了脸,扬手在谢知予脸上落下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不仅打懵了谢知予,还打懵了旁观的姜屿。
    “和你说多少次了,为什么总不记得?”
    桑夫人冷着脸,漠然看着谢知予,神情冷漠得不似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你爹爹爱笑,你为什么不笑?就是因为你学得不像他,他才不会来看我们。”
    小孩皮肤娇嫩,桑夫人又用足了力气,谢知予右脸红肿得像个馒头,但他却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他手里握着茶杯,面朝着桑夫人,嘴角艰难扯起一个笑,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娘亲。”
    姜屿看着他脸上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顿觉有点微妙的心疼。
    可还没等她心疼多久,后颈忽地一凉,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长大后的谢知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
    他用木剑抵着她的脖子,微微俯下身,从背后靠在她耳边,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骤然响起。
    “看够了吗?”
    第16章 鸳鸯债(八)
    “看够了吗?”
    谢知予虽是在笑,语气却冰冷十足。
    完蛋。
    连师姐也没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姜屿定了定心神,一点点缓慢地转过身,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剑尖稍微推远了些。
    “如果我说,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谢知予将她推开的剑又移了回来,抵着脖颈。
    他呵笑一声,面色温和,但嘴角的那抹弧度却莫名令人觉得不安。
    冷声开口:“你觉得呢?”
    ...她当然觉得他不信。
    当着谢知予的面踩到了他的雷点确实是挺不礼貌的,但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她一开始又不知道这里居然会和他的过去有关。
    第二次被谢知予用剑抵着脖子,与上回明显不同的是,他真的动了杀心。
    虽是把木剑,剑身却带着一股冷冽至极的剑气,直逼向命门,寒意沁骨。
    姜屿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仿佛下一秒,这把木剑就会轻易砍断她脆弱的脖颈。
    她恍惚间都好似闻到了血腥味,面上强行维持着镇定,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敢乱动,大脑飞速运转着。
    “不就是知道了你的秘密吗,你这么在意,那我跟你交换一个好了!”
    说完,也不等谢知予拒绝,又语速飞快,倒豆似的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六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邻居家的哥哥,为了能引起他的注意,我特意爬到家门口的梨树上,结果恐高下不来。”
    “但我这个人一向很要面子的,死活不肯要人帮忙,非说自己能行,最后趁着没人看见抱住树干一边哭一边滑下来。”
    她说得太快,导致谢知予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内容,甚至都没懂她的意思。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近乎茫然困惑的神情,握剑的手微微一顿。
    “...哈?”
    但姜屿才不管他有没有听明白。
    她壮着胆子,理不直但气很壮地说:“我不管!反正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那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言下之意:不要再拿剑抵着她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来往就不能和谐友善一点吗!
    但谢知予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
    他微眯着眼,眸光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在一点点下压。
    姜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神色,见他敛了笑意,心里随之咯噔一声。
    消失的是谢知予脸上的笑容吗?
    错,是她的命。
    如果这也行不通,那只好用那个办法了。
    姜屿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憋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她双手握住木剑,抬眼看向谢知予,泫然欲泣,非常没有骨气地开口。
    “呜呜,求求你了,我真的怕死,别吓我了。”
    态度转变之快,即使是谢知予也未料到她还有这一出,怔愣了好一会儿。
    待他反应过来,看着在哭戏方面演技还有待加强的姜屿,忽然低笑一声。
    她还真是...每次都能出乎他的所料。
    他的确是想杀了姜屿。
    尽管她不是故意的,可谁让她来了这里,那便只能算她倒霉。
    谢知予眸光微沉,目光不经意转向她身后,落在六岁的他自己和...一身嫁衣的桑月回身上。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桑月回,记忆中她的模样也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这一刻,那些逐渐被遗忘的过往却如打开一幅尘封已久的绘卷,褪了色画面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变得光彩夺目。
    谢知予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他是后妃和皇子乱.伦的产物,桑月回知道他不该存在,可还是坚持将他生了下来。
    自他有记忆起,他就和桑月回生活在这处院落中,除了宫中的侍女,没有人会来看他们。
    桑月回是五毒教大长老的独女,自幼便能与花鸟虫灵沟通,身为她的孩子,谢知予自然也继承了她的天赋。
    南诏是个四季如春的国度,王宫中更是花开不败,即便是这处偏僻的院落,也常有蝴蝶落脚嬉戏,偶尔还会引来几只飞鸟,或者不知名的小爬虫。
    谢知予常常坐在秋千上,听它们谈论宫外的见闻和趣事。
    所以即使没有朋友,他也不会觉得孤单。
    可故事听得多了,他偶尔也会向往外面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在蝴蝶们的带领下第一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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