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将军是否派人追击秦逍?”
    “何将军亲自率兵去围剿。”游使道:“但是否追到,小的不知。”
    “那大将军是让我们回泰山?”
    “秦逍的主力出现在泰山郡孟湾一带。”游使道:“何将军领兵自东向西前往孟湾,大将军有令,郎将率领所部人马,自南向北进军,尔后分兵两路,一路扼守孟湾南部,另一路迂回到孟湾西部,三面夹击孟湾一带。”
    严越点点头,待游使退下,才看向夏鸿,问道:“你当真觉得秦逍在孟湾?”
    “属下也无法确定。”夏鸿苦笑道:“属下本以为我军追剿秦逍,就是在追击猎物的猎豹,可是昨晚过后,属下突然觉得,咱们的鼻子似乎被秦逍牵住……!”
    严越一怔,随即叹道:“你说的不错,本将也是有这样的感觉。之前就听说秦逍手腕了得,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在江南力挽狂澜,甚至将盘踞东北百年之久的辽东军一举歼灭。本将一直以为那是夸大其词,现在来看,此人手段确实狡诈。我以为他率领千骑突入我军后方,是一颗钉子。如果只是一颗钉子,拔出来就好。现在才明白,那可不是一颗钉子,而是……一群黄蜂。钉子好拔,黄蜂难灭啊!”
    第1793章 惊觉
    虽是深夜,澹台悬夜却合不上眼。
    自方辉遇袭被杀之后,神策军就开始对秦逍那一千骑兵进行追踪围剿,可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神策军使出了各种手段,到现在非但没有歼灭秦逍那支孤军,甚至都没能抓住对方一兵一卒。
    神策军不但将几乎所有骑兵都派了出去,甚至到处收买百姓,以重金悬赏秦逍的线索,虽然也确实得到了诸多的汇报,但情况却完全偏离了澹台悬夜的设想。
    本来有情报证明,秦逍的兵马还在彭城郡活动,为此严越领兵一直在追踪,可是很快,却又传来情报,徐州骑兵竟然已经在泰山境内出现。
    而且情报甚至可以表明,秦逍虽然分兵,在彭城郡留下了少量兵马诱敌牵制,但主力却已经进入了泰山境内,而且准确到就在孟湾一带。
    为此神策军精心布置,两路骑兵近四千人马准备打秦逍一个措手不及,将秦逍围歼于孟湾。
    这次行动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协调两路兵马的配合,无论在速度还是战术上,澹台悬也都做了精心的设计。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让澹台悬夜几乎崩溃。
    孟湾确实有徐州骑兵,但花费大量兵力围剿的敌军,竟然只有十几骑。
    而且陷入绝境之后,那十几骑竟然没有一个孬种,最终被神策军一支分队包围并尽数战死,没能活抓到一人。
    花费大量精力和兵力的孟湾围剿,最终成了一出笑话。
    而澹台悬夜也彻底明白,秦逍那支千人骑兵,已经化整为零,很可能分成几十个小队,凭借着对地理环境的熟悉,开始在自己的后方进行游击袭扰。
    这一手,确实是澹台悬夜没能想到。
    如果秦逍继续率领千骑在后方游动,这支兵马兵力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在发出重金悬赏之后,擅长侦查的神策游骑兵和地方百姓两股情报力量,很容易就能发现秦逍那股骑兵的踪迹。
    但化整为零之后,几十支小队就像是海中鱼苗,要掌握敌军的行踪也就变得十分困难。
    他们隐藏起来会更加容易,每一支小队补充在各地村落补充给养,远比千骑集中在一起补充物资要容易得多。
    更要命的是,徐州本就是大州,泰山郡下辖七县,彭城郡下辖五县,两郡加起来便有十二县,两郡以西加起来有也有七县,这七县之地也都变成了神策军的后方。秦逍的骑兵甚至不必进入豫州境内,仅在这七县辽阔之地分散开,凭借地利,就足够躲避神策军的围捕。
    面对一头猛虎,哪怕要一场力拼,无论胜败,至少知道自己该如何使力。
    可是面对一群漫山遍野四川奔窜的野兔,反倒是无处着力。
    澹台悬夜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敌军分成几十支小队,每一支小队的战斗力当然都是不值一提,其中甚至会有一些小队真的被神策军盯死导致全军覆没,就譬如孟湾诛杀的那支小队,但这样的情势,却让神策军根本不可能集中力量一击制敌。
    大将军没睡,手底下的部将们自然也不敢撤去。
    其实怎么去打徐州城,早在神策军还没有进入徐州境内之前,在豫州就已经做了具体的部署,甚至详细到徐州城的每一面城门由谁负责领兵、具体的攻城方法,还有一旦未能速战速决将如何应对,这些在豫州时候就进行过许多次的商议。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秦逍会来这么一手,这几天神策军众将都似乎忘记最主要的目标是攻打徐州城,而是一直都在商议如何剿杀秦逍。
    大家都不是傻子,能看出澹台大将军对诛杀秦逍似乎是势在必得,既然如此,当下将主要目标对准秦逍,那也就是理所当然。
    几乎每天都有游使前来禀报,不但有两支兵马派来的游骑禀报当下两路骑兵的具体动向,此外还有诸多负责侦查的游骑兵带来的情报。
    游骑兵的情报非但没有让澹台悬夜等人确定出秦逍的位置,反而让澹台悬夜更加无法判断秦逍的踪迹。
    因为徐州骑兵出现的地方太多,散乱无比。
    “大将军,实在不成,不如咱们也分兵。”有人见澹台悬夜两日神情愈发的冷峻凝重,终是忍不住道:“大将军既然判断秦逍已经将手底下的骑兵分散成十几支甚至几十支小队,遍布两郡各处,那么我军也干脆分兵,编成小队各自去追击。我们的骑兵四倍于他们,他们一个小队几十人甚至只有十几人,咱们百人为一队,每队的兵力都不输给他们。他们现在就是羊群,我们就算是一头猎豹,面对四处逃窜的绵羊群,也使不上力气。既然如此,咱们也可以让一头猎豹化成几十头野狼,以狼群对羊群。”
    澹台悬夜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将士们的后勤也都是自己去解决?分兵之后,如何向几十支队伍供应粮草?四处追剿敌军,行踪不定,难道我们还要再编出几十支后勤队伍四处找寻骑兵提供后勤?”
    “秦逍的人马可以自己找粮食,我们的人应该也可以……!”
    “军报说的很清楚,秦逍的队伍补充粮草,都是以市价的数倍购买,对百姓秋毫无犯。”澹台悬夜冷笑一声,道:“神策军可否能像他们一样秋毫无犯?且不说当年调动神策军平定青州,多少神策军士趁机劫掠百姓,让青州百姓对神策军恨之入骨。就说这次攻打泰山城之前,本将三令五申,不可劫掠百姓,却还是无法杜绝这种现象,依然有人像强寇一般在城中劫掠,让本将不得不痛下杀手当众出战几十人。如果将数千名骑兵分散开去,由他们自己补充粮草,你们觉得结果会如何?”
    在场众人顿时都有些尴尬。
    神策军虽然是大唐精锐,但曾经也是做了不少败德行的事情。
    澹台悬夜抵达豫州之后,也是整顿过神策军的军纪,而且正如澹台悬夜所言,入城之前,那也是下达过严令,但还是有人在破城之后趁机在城中为恶。
    神策军的骄兵悍将在澹台悬夜眼皮子底下都不老实,要真让他们化整为零追击敌军,自行补充粮草,那许多人必然会趁机打着旗号为非作歹,很可能就如当年在青州一般,奸淫劫掠之事不可杜绝。
    “而且你们要知道,我军追击的兵力虽然远胜秦逍,可是主动权却并不在我们手中。”澹台悬夜目光锐利,道:“秦逍早已经化被动为主动。他既然敢分兵,那么分兵之前,肯定布置好如何重新集结。不要小瞧此人,我相信,如果他要化零为整重新集结起来,速度会非常迅速,到时候他就可以凭借局部兵力优势,反过来追杀我军骑兵分队。”
    诸将闻言,都是不自禁点头,却都觉得秦逍愈发棘手。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秦逍袭扰我军的目的,就是要威胁我军的后勤线,牵制我军向徐州城进军。”澹台悬夜缓缓道:“我也一直觉得,如果后方不稳,轻易去攻打徐州城,我军将时时刻刻担心后勤被切断,无法全力攻城。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觉得必须要将这股敌军歼灭,才能够确保我军的万无一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可是刚才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诸将都看着澹台悬夜,有人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有什么问题?”
    “秦逍亲自率领孤军突入我军后方,这是以身犯险。”澹台悬夜道:“他敢冒这么大的险,固然是因为他的胆子很大,可最重要的原因,是要达到目的。他的目的很清晰,就是迟滞我军攻打徐州城,而我们已经被他牵制了半个月,如果继续陪他玩这个游戏,恐怕再有一两个月都未必能够将他们全歼。”
    一名将领不自禁道:“大将军,恕属下斗胆直言,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落入了秦逍的圈套。我们现在将精力都放在追剿此人身上,也许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局面。”
    “秦逍这样做,是害怕我军迅速进军徐州城。”澹台悬夜叹道:“我之前心有固执,却忘记我们最应该做的,就该是敌人最害怕的。我军已经在这里耗了大半个月,如果还盯着他不放,那就是走入死胡同。”环顾诸将,才问道:“宋朗将,你是负责后勤辎重,我军随军运来的粮草,你确定还可以坚持多少天?”
    宋朗将低头想了一下,道:“大将军,之前你就派出游使迅速前往豫州传令,在歼灭秦逍这支骑兵之前,豫州那边暂时无需向前线供应粮草,只需暂时囤积准备,做好随时供应的准备。我军随军的粮草,按照当下每日的消耗,至少还可以坚持四十到四十五日。破城之后,城中的粮仓也被我们控制,清点之后,存粮其实也不少,足够泰山城那近千名守军吃上五六个月。本来按照大将军的吩咐,那些粮草暂用作俘虏之用,不过若是将其全部抽出来,不去管俘虏,还可以让我军的粮草消耗多撑上六七日左右。”
    “大将军,首先要保障我军粮草不会出问题。”有人道:“那些俘虏我觉得不用去管,本就是叛军,直接杀了还干脆。那些粮草咱们直接运走,这样咱们足够有五十多天的时间可以从容攻打徐州城。”
    宋朗将摇头道:“这样恐怕不妥。大将军承诺不会杀他们,还说过优待俘虏,如果现在为了节省口粮直接杀了他们,那是言而无信了。万一传扬出去,甚至传到了徐州城,徐州的守军得知我军杀降,那就更会坚定决心死守了。”
    澹台悬夜点头道:“宋朗将说得对,真要他们死,也不用我们动手。泰山和彭城两郡的俘虏有一千多人,他们既然投降,自然也有资格为朝廷效命。到时候就以他们作为攻城的先锋营!”
    “大将军英明。”诸将笑道。
    “神策军号称大唐三大精锐之一,如果五十天还不能打下徐州城,是否也太过无能?”澹台悬夜扫视众人,道:“抵达徐州城下后,可以告诉将士们,我们的粮草只够二十天所用,后勤也被敌军袭扰,无法保障粮草能够送到前线。所以他们要么在二十天攻下徐州城,到时候所有人都将受到重赏,进城喝酒吃肉,要么二十天后断粮,大家就等着饿死,两条道路,只能选其一。”
    宋朗将道:“大将军这是激励将士们,让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说过,长孙元鑫死了,秦逍是麝月手下唯一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澹台悬夜嘴角泛起冷笑:“现在他领兵袭扰我军后方,徐州城也就没有可以独当一面的真正战将。”目光变的锐利起来,一字一句道:“这岂不是更有利于我军攻城?”
    此言一出,诸将顿时都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只觉得先前确实是被秦逍吸引了注意力,却没想过没有了秦逍,徐州城那边反倒更容易攻打。
    第1794章 使者
    “大将军,属下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名部将若有所思,终是小心翼翼道。
    “你说!”
    “徐州的战略是坚守徐州城。”部将道:“几个月前,徐州城就开始布防,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好迎战准备。既然如此,秦逍迟滞我军进军徐州城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给徐州城那边争取更多的时间准备?可他们之前就有充足时间准备,为何秦肖不惜以身犯险,还要为徐州城争取时间?”
    宋朗将道:“徐州城当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秦逍深知不是我军敌手,所以才前来袭扰,打击我军士气。”顿了一下,才道:“徐州之战,不但只是我军与叛军之间一决高下,还关乎到天下。麝月是打出复兴李唐的旗号,这必然会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就是看不出麝月的叛军到底能不能成势。如果我军此番在徐州之战中失利,甚至久攻无果,很可能就会让那些人生出胆气,说不定就会生出谋叛之心了。”
    “宋朗将说的对。”澹台悬夜神情严峻,道:“麝月坚守徐州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战事久拖不决,让天下人觉得她有实力与朝廷抗衡。徐州战事拖得越久,对叛军自然是越有利。秦逍袭扰我军,在我军后方游弋,迟滞我军的进攻,心思与麝月的初衷相合,都是为了让我军陷入徐州久战。我们上了他的当,耽搁了半个月,如果今日没反应过来,还会与他在这边周旋,那就更是正中他的心思。”
    宋朗将道:“所以我军必须尽快向徐州城进军,不可再迟滞下去。”
    “诸位都是朝廷的忠勇之将。”澹台悬夜正色道:“这一战的意义非同小可,不但要取胜,而且要速胜。如果我们尽快拿下徐州城,圣人必将龙颜大悦,到时候诸位必都是前程无量。”也不废话,吩咐道:“立刻派人找到何太极和严越,传令他们分别撤回彭城和泰山。告诉严越,撤回彭城之后,留下一千兵马驻守在彭城,他统率其他兵马立刻向徐州城挺进,包括彭城的俘虏,也都随军出战。”
    诸将这些时日早就因为秦逍焦头烂额,那种握着拳头却不知道打向哪里的无力感让大家都是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听得澹台悬夜之令,顿时都是士气大振。
    虽说继续东进,秦逍率领千骑在后方依然是一股威胁,但这股威胁只是针对于粮道,对于已经攻下的两座郡城和神策军的主力其实谈不上有多少威胁。
    两座城都在神策军的控制下,秦逍虽有千骑,但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而且骑兵的优势本就不是攻城,甚至这是骑兵最大的劣势,没有攻城器械的千骑,想要攻打两座城,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神策军的主力自然更是不会在意那千骑。
    神策军的主力就有两万之众,虽然为了后顾无忧,从神策军中抽调了极少的兵力坐镇这两州,但澹台悬夜在这段时间却也是调拨了两州的一些地方守军,兵力虽然不多,但这支攻打徐州的兵马还是超过两万之众。
    此外还征调了大批的民夫运送粮草辎重,所以这支大军也是近三万之众。
    这样的兵力,数十倍于秦逍那支骑兵,秦逍就算是个人武功无可匹敌,但面对这支神策军,肯定也不是敢正面出现。
    澹台悬夜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与秦逍周旋,而是直接向徐州城进军,但何太极的骑兵队没有回来之前,澹台悬夜倒也没有立刻出兵。
    待得游骑兵找到何太极,何太极领兵撤回泰山城,这前后又耽搁了四五天。
    夏日时节,天气也是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但神策军却是甲胄寒光,脸色肃然,准备进军徐州城。
    京都出兵讨伐徐州,圣人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保障自己依然能够稳坐龙椅。
    但对神策军的将士来说,讨伐叛军,那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得到封赏,也是为了自身的前途。
    曙色渐散,红日初升,光芒落在铁甲上,泛着淡淡的寒光,兵士林立,长矛如云。
    一队队兵马已经从泰山城开始开拔出发,旗帜呼啦啦的飘动,兵马齐整,脚步声响起,先锋先行,马蹄踏踏,队伍错落有致,不急不缓。
    澹台悬夜骑在马背上,头盔的护耳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可却挡不住他双眸寒光,沛然的气势势不可挡,一双眼睛如刀锋般望向东方,不再向后看一眼。
    他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异常坚定。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之前确实是犯了一个错误。
    如果还是十年前,他肯定不会因为私人恩怨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肯定不会因为秦逍的袭扰而死死盯着秦逍。
    虽然在京都一直是统领禁卫军,但他却感觉受到京都太过安逸生活的影响,让他的判断力出现了严重的退化,做出了现在想起来极其愚蠢的决定。
    好在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从泰山城出兵之后,一路上几乎上畅通无阻。
    途经几座县城,大军还没到,县城早就大开城门,城中以县令为首的官员们早早就在澹台悬夜行军的路上等候,那就是望风而降。
    澹台悬夜自然不会将时间耽搁在这些县城,而且这些县城几乎没有什么守军,都只是县尉领着几十号衙差维持秩序,自然对神策军不存在任何的威胁,所以澹台悬夜只是往每座县城里派了百来名军士进驻,并不会分出太多兵力。
    行军五日之后,终是行军到秋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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