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此时决不可慌乱,沉声道:“柴宣,你好大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殿下,属下不敢胡言。”柴宣额头贴着地面,“将军真的遇刺了。”
    麝月竭力稳住心绪,道:“长孙将军日夜处理军务,身边都是军士,他自身武功了得,怎会遇害?他现在在哪里?”
    “晚上将军巡视城防,得到殿下的传召,立刻……!”柴宣抬起头,声音哽咽,还没说完,麝月已经止住道:“等一下,你说什么?本宫传召?”
    柴宣见麝月一脸错愕,隐隐觉得不对劲,道:“是。殿下派人过去,向将军说东北有紧急军情,要将军连夜赶来商议……!”
    麝月赫然抬头看向叶朝轩,叶朝轩也是显出惊讶之色,见麝月看过来,他又如何不明白,立刻道:“殿下,东北军情,臣下也是在前来拜见公主前一个时辰才拿到,没来得及向长孙将军通报。臣下保证,见到公主前,臣下不曾向任何一人透露军情。”
    麝月蹙起柳眉,心中震惊不已。
    其实东北军情肯定已经有不少人知晓,这道军情对徐州来说虽然是极为紧急的战报,却算不上是机密。
    她吃惊的是,竟然有人利用这道军情作为籍口,假冒自己传召长孙元鑫。
    “你继续说。”麝月感觉到长孙媚儿全身颤抖,一只手扶着她肩头,另一只手则是握住媚儿的小手,盯着柴宣道:“你们在何处遇见刺客?”
    “柳河街。”柴宣道:“将军受传召,没有耽搁,立刻领着属下和六名侍卫骑马来见公主。我们快马加鞭,到了柳河街,走到一半,便即遭到袭击。他们埋伏在街道,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朝轩道:“长孙将军是在南城那边过来?”
    “是!”
    “从南城过来,柳河街是必经之道。”叶朝轩神情凝重:“柳河街是临河街坊,城中颁布了宵禁令,每日戌时开始街道上就不许闲人游荡。”
    “刺客有多少人?”麝月问道。
    柴宣道:“三人!”
    麝月一怔,蹙眉道:“只有三人?”
    “他们人虽不多,但武功都是极其了得。”柴宣道:“其中一人一箭射穿了将军坐骑的脖子,另外两人也都突然冒出来。当时街上无人,我们想要护卫将军突围,但那几人出手凶残无比,我们……我们不是他们的敌手,片刻间就死伤惨重。属下……属下被一名刺客打中胸口,肋骨……肋骨好像折断了……!”他说到这里,猛然间“哇”的一声,竟是喷出一口鲜血。
    麝月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便在此时,却见一道人影从楼梯下抢上来,一把扯开柴宣胸前的衣甲,手指如电,点住柴宣几处穴道,尔后迅速从怀中取了一只瓷瓶子,拿了一颗药丸放入柴宣口中。
    麝月见的来人正是天师弟子陈逊,知晓陈逊是在为柴宣疗伤。
    她先前看到柴宣脸色很不好看,却没有想到柴宣已经是深受重伤。
    “轻吸气,重吐气!”陈逊等柴宣吞下药丸,才道:“先不要动。”
    叶朝轩却已经向麝月道:“殿下,您先回屋。”
    柴宣喷血,地面上都是血液,叶朝轩自然是担心公主受惊。
    麝月向陈逊问道:“他伤势如何?”
    “肋骨断裂一根,内脏受损,不过幸好断骨没有伤及致命要害,否则他撑不到现在。”陈逊道门弟子,天大的事情也会显得十分淡定,起身道:“如果现在及时救治,应该还能活命。”
    “那赶紧给他疗伤。”麝月虽然很想知道事发当时究竟发生些什么,但人命要紧,只能先吩咐陈逊救治柴宣。
    柴宣忙道:“殿下,属下还没有……!”
    “先疗伤。”麝月很坚定道。
    陈逊道:“公主,我们现在立刻救治,如果有什么要问,等天亮之后,我们给他再服用一些药物,应该可以说上小片刻的话。”当下叫来灵台郎,小心翼翼将柴宣抬了下去。
    “殿下,臣下立刻带人赶去柳河街,看看刺杀现场到底是什么状况。”叶朝轩神色凝重,“城中宵禁,虽然发生行刺事件,但目下知道的人肯定不多。臣下赶在天亮之前必须处理好现场。长孙将军如果真的已经遇害,此事非比寻常,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能传到军中。”
    麝月知道事态已经是极其严重。
    叶朝轩开城归附之后,大军入城,驻守城中,作为麝月最信任的部将,长孙元鑫掌理徐州军务,叶朝轩也是极其慷慨地将数千徐州军的兵权交给长孙元鑫,由长孙元鑫统一指挥调度。
    城中有近三万兵马,除了长孙元鑫从江南带来的江南军,另有兖州军、豫州军和徐州军三部兵马。
    这几路兵马多的是骄兵悍将,长孙元鑫在军中资历不浅,又是麝月的心腹,这才勉强镇住各部兵马。
    麝月知道,一旦长孙元鑫的死讯传开,各部兵马的骄兵悍将那可是谁也不服谁,搞不好就会生出内讧,军心士气必然受到重创。
    所以在想出妥善的处理方法之前,长孙元鑫的死讯那是万万不能对外宣扬。
    “叶大人老成持重。”麝月虽然心中震惊悲痛,但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镇定,“消息不要走漏,你带人连夜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扭头看了身边的长孙媚儿一眼,见媚儿神情呆滞,脸色惨白,不好再提及长孙元鑫,只是向叶朝轩道:“查明之后,立刻来报……你自己也要小心,多带人手。”
    她在徐州坐镇,麾下军务依靠长孙元鑫,政务则是叶朝轩打理,一文一武两根支柱,如今长孙元鑫被害,一根柱子倒塌,这叶朝轩自然不能再有意外。
    叶朝轩拱手之后,匆匆离去。
    麝月这才扶着长孙媚儿回屋,小心翼翼扶她坐下,站在边上,握着媚儿的手,柔声道:“先不要急,等查明之后再说,也许长孙将军幸免于难。”
    “公主,兄……兄长真的能死里逃生?”媚儿抬起头,已经是眼泪婆娑,悲伤不已,却也是握住麝月的手。
    麝月心中悲伤,却也知道媚儿此刻最需要宽慰,只能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柴宣也没能说清楚。他们与刺客交手,若是刺客了得,柴宣又是怎么杀出来?他虽然重伤,但毕竟还活着,长孙将军说不定也已经杀出来,只是受伤,一时无法过来。”
    她这样说,连自己都不相信。
    柴宣能活着前来禀报,肯定是有原因,但他既然亲口说长孙元鑫已死,那么长孙元鑫死里逃生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
    长孙媚儿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今夜却突闻噩耗,自是悲痛欲绝,但麝月在边上,她也只能强忍悲痛,不能完全表现出情绪。
    见得媚儿一张俏脸既是憔悴又是悲伤,麝月心中也是难受,道:“天还没有亮,你先眯一会儿,天亮之后,叶朝轩应该就有消息送过来。”
    媚儿就住在高塔四楼,她此时也只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轻嗯一声,控制情绪道:“公主也歇息片刻,媚儿先退下!”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已经是毫无气力,因为悲伤过度,全身的力气在方才就似乎已经被抽干。
    麝月见状,出去叫了两名侍女过来,搀扶着媚儿下去歇息。
    她不敢让媚儿继续留在顶楼,因为看到媚儿那伤心欲绝的面容,她自己也是心中不忍。
    待得媚儿离开之后,麝月才走到窗边。
    早已经是后半夜,万籁俱静。
    她抬头望向夜空,漆黑的夜空就宛若洪荒古神的大口,将日月星辰全都吞噬入口中。
    一阵风吹过来,虽然已是二月,但麝月却感觉全身上下刺骨寒冷,不禁双臂环抱。
    她当然知道长孙元鑫如果真的遇害,对自己将意味着什么。
    当初她毅然来到徐州,最大的底气,便是因为知晓攻打徐州的兵马是由长孙元鑫统率。
    她与媚儿一同来到徐州,当时便知道只要能见到长孙元鑫,长孙元鑫必然会毫不犹豫效忠于自己。
    长孙元鑫忠心耿耿,而且有统兵之才,这也是麝月坐镇徐州的最大底气。
    当前局势下,自己也只有依靠长孙元鑫掌控徐州的各部兵马,有长孙元鑫在,兵权就在自己手中,那数万兵马就是自己手中的利器。
    可是长孙元鑫竟然遇刺。
    麝月不知道城中的兵马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将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澹台悬夜人在豫州,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杀向徐州,自己本是想依靠长孙元鑫领兵与澹台悬夜对决,可是大战在即,领兵大将竟然被刺杀,这样的情况,对徐州即使算不上是毁灭性的打击,却也是极其沉重的损失。
    她心乱如麻,一时间实在不知该如何应付当下的局面。
    第1733章 天诛
    麝月这一夜心绪不宁,天亮之后,叶朝轩没回来,倒是陈逊过来禀报,柴宣那边可以稍作短时间的问话。
    麝月自然不会再让人折腾柴宣抬上来,而是亲自下楼,在二楼的一间屋内,一名灵台郎刚刚为柴宣服下药物,见到麝月进来,立刻躬身道:“公主,可以询问,不过时间不要太久,他伤势不轻,问话过后还要继续治疗。”
    四大灵台郎都是御天台的官员,也都是大天师手下的心腹,不但修道练功,这些人也是精通药理。
    灵台郎退下后,陈逊本也要退下,麝月却是示意他留下来。
    柴宣胸腔受伤,所以不宜坐起来,只能躺着。
    “柴宣,你简单说一下情况。”麝月道:“你肯定长孙将军已经被害?你们被刺客袭击,有几人死去?”
    “除了属下,包括长孙在内,其他人全都遇害。”柴宣顺了顺气,才轻声道:“那些人没有想过留活口,出手就是杀招,那六名侍卫弟兄眨眼间就全都被击杀,长孙将军坐骑被射死,属下与将军奋力拼杀,但不是对方的敌手。他们的目标就是将军,一名刺客一拳打中属下胸口,属下被打飞落地,当时眼前发黑一片,无法起身,但那刺客也没有管属下,而是转向长孙将军,和另外两名刺客围攻将军……!”
    麝月微微点头,柴宣才继续道:“属下好一阵才顺过气,等看清楚状况时,将军已经是倒在地上,三名刺客都是围在将军身边,一人还踩着……踩着将军的胸口……!”说到这里,情绪明显再次激动起来,眼睛依然血红,握拳道:“属下听一名刺客说,他说将军受朝廷之恩,竟然反叛朝廷,与……与公主一起……一起谋反,他们是奉命天诛!”
    麝月秀眉一紧,道:“天诛?”
    “那刺客说完,便有另一名刺客握着匕首,刺入了将军的心口,属下……属下见到那刺客连续刺了数下,还有一名刺客捂住将军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柴宣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颤声道:“将军倒下时已经是重伤在身,根本无力反抗。”
    麝月听到这里,本来还抱有的最后一丝渺茫希望彻底破灭。
    “刺客饶过了你?”
    “不是。”柴宣道:“属下本想冲去拼命,可知道绝非他们的敌手。刚好边上几步之遥有一匹马没有跑开,属下趁他们还没有注意,强自爬起来,翻身上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向公主禀明情况。那三名刺客听到动静,想要追上来,属下拼命拍马,这……这才逃过一劫……!”哽咽道:“属下未能保护好将军,求殿下降罪!”
    麝月见得柴宣一番话说下来,脸色更是苍白,也不多问,只是微点头道:“你好好疗伤。”
    离开二楼,上楼的时候,麝月只觉得双腿酸软无力,甚至整个身体都似乎没了气力。
    她走到媚儿的房门前,正要敲门,却已经隐隐听到屋里传来抽泣声,那声音显然是在极力压抑怕被人听见,如果不是贴近门前,倒是很难听到。
    麝月心中也是难受,犹豫一下,终究没有进去。
    回到顶楼,没过多久,叶朝轩终于匆匆赶过来,进门之后,麝月示意叶朝轩将门关好,等他走近,才问道:“长孙将军他……?”
    叶朝轩神色凝重,没遇见也是悲痛之色,低声道:“公主,将军确实遇害了。致命伤有两处,心口被捅了三刀,喉咙被割断,此外身上还有其他伤……!”
    麝月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她才问道:“遗体在何处?”
    “昨夜臣下已经带人将现场遗体都处理妥当。”叶朝轩道:“一共是七具遗体,目前安置在隐秘处,臣下也派人看守,没有臣下之令,谁也不能见到。”顿了顿,才道:“臣下告诫昨晚带去的人,谁要是泄露一个字,立刻处死,暂时消息还不会泄露出去。”
    麝月微点螓首,知道现在不是伤感之时,道:“柴宣说听到刺客对长孙将军说了几句话。”
    “哦?”叶朝轩问道:“公主,柴宣说了什么?”
    麝月将柴宣所言说了,叶朝轩皱眉道:“如此说来,是夏侯派了刺客潜入城内?”
    “也有可能是澹台悬夜。”麝月道:“澹台悬夜对徐州这边的情况很了解,知晓徐州的兵马是由长孙将军统领,所以他派出刺客谋害长孙将军,就是想以此打击我军。”
    叶朝轩道:“虽然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但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简直是无耻至极。”
    “他已经丧心病狂,礼义廉耻早就被他抛弃,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麝月道:“叶大人,你处理得当,这消息暂时不能泄露出去。”
    叶朝轩道:“公主,此事能够瞒过一时,但却瞒不了两天。长孙将军日夜辛劳,几乎每天都要到城头巡视,将士们都已经习惯每天都看到他。如果他突然消失,哪怕一天不在,将士们都会觉得奇怪,若是数日不见,必然会有引起军心不稳。”顿了一下,才神情严峻道:“敌军派出的刺客既然已经潜入城内,接下来他们要搅乱我军军心,很可能会开始在城内散布消息,将长孙将军遇刺的消息满城传扬。”
    麝月其实也料到这一点,想了一下,才道:“你说得对,当务之急,必须要想一个办法稳住军心。”美眸一转,道:“可否告知将士们,长孙将军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恕臣直言,这个理由应付不了几天。”叶朝轩正色道:“最近这些时日,长孙将军日夜辛苦,说他操劳过度身体不适,也是能说得过去。不过如此一来,对军心还是大有影响。这些时日整备防务,大家都知道大战在即,如此重要时候,一军主将突然病倒,对军心时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如果真的只是身体不适休养几天倒也罢了,可是长孙将军已经遇害,过上几天,始终不出现,大家只会越来越疑窦,一旦军心出现骚动,后果不堪设想。”
    麝月蹙眉道:“你说的有道理。”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沉吟片刻,才转身看向叶朝轩道:“行刺成功,不出意外的话,澹台悬夜得到禀报后,很快就会出兵杀过来。当务之急,是要有一名大将可以在危难之际出来统领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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