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秦逍放开手,“你试试!”
    秋娘微动了动手臂,虽然肩头还略有一丝疼痛,却不似先前那般根本不能动弹,欢喜道:“真的……真的没事了。”
    “那就好。”秦逍也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两天手臂不要用力,很快就能恢复如常。是了,你赶紧将衣服穿上,可别着凉。”
    秋娘轻嗯一声,轻声道:“你赶紧去换衣服,也别着凉了。”又道:“你那件官袍放在那里,待会儿……待会儿我帮你洗干净。”
    “不用不用,你手臂暂时不能用力,我自己回去洗就好。”秦逍忙道。
    秋娘道:“只是一件衣服,用不了多少气力。”这时候感觉玉背发凉,忽然醒悟自己美好的背脊就在秦逍的眼皮底下,脸颊一热,忙道:“你……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秦逍忙转身出门去,去了厨房,烧了热水,找到木盆,将热水舀进盆中,这才端进秋娘房内,见秋娘已经穿好衣服,笑道:“秋娘姐,水烧好了,用热水洗把脸。”出门去将油灯端了进来,见秋娘已经下了床来,放下油灯道:“你饿不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吃的,很快回来。”正要出门,秋娘却叫住道:“不用,我……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厨房有面条,我去给你下面。”
    秦逍摇头道:“也不觉得饿。”
    “你……!”秋娘欲言又止,看了秦逍一眼,终于道:“你今天为何要冒险过去?”
    秦逍一怔,道:“你被他们抓了,我当然要去,总不能不管。”
    “可是……你该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他们故意引你去,一定是要害你。”秋娘轻叹道:“幸好你安然无恙,要是……要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
    秦逍笑道:“他们不是我对手。而且你在那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的。你是因为我被他们抓去,我要是不管,岂不是禽兽不如?”
    “为了我,你……你觉得值吗?”秋娘微低下头,不好与秦逍对视。
    秦逍没有犹豫,很直接道:“当然值,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就算丢了性命也值。”
    秋娘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秦逍靠近秋娘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秋娘却是忧虑道:“那个小侯爷是国相家的公子,国相位高权重,你今日得罪了他,他……他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杀了青衣堂的蒋大爷,青衣堂也不会就此罢休,以后……以后他们还会找机会害你。”抬起头,一双眼眸子清澈如水,咬了一下嘴唇,才道:“白衣只是一个文书郎,无权无势,你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也帮不了你,我……我更加没用……!”
    秦逍见秋娘眼圈泛红,眼角泪水滚落,知道她心里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心下感动,不自禁抬起手,轻轻拭去秋娘眼角珠泪,柔声道:“青衣堂被我打成这样,他们不敢再找上门。小侯爷那边,我手里有他的罪状书,他担心我将这罪状书公布出去,也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你不用太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娘也不闪躲,任他拭去眼角泪水,只是自责道:“那天我就不该和你搭话,这样你就不会和青衣堂结怨,也许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我连累你……!”
    “不要这样说。”秦逍摇头道:“我进京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和顾大哥,京城百万之众,我偏偏能遇见你,这本就是一种莫大的缘分,上天注定的事情,有时候改都改不了。”
    秋娘一怔,喃喃道:“是上天注定?”
    “当然是。”秦逍温言道:“上天让我进京,也让我在京都遇见你。”
    秋娘若有所思,孤灯闪烁,四下里一片安静,秦逍看她蹙眉沉思,那张俏丽的脸庞当真是楚楚动人,此时两人近在咫尺,看着秋娘那饱满的朱唇,闻着屋里飘散的幽香味道,秦逍却是鬼使神差地凑近过去,嘴唇贴在了秋娘的朱唇上。
    秋娘猝不及防,一时呆住,等回过神来,急忙后退,慌乱道:“你……你做什么?”
    秦逍老脸一红,尴尬道:“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你……你这坏蛋。”秋娘脸上也是发烫,双臂环抱在胸前,瞪了秦逍一眼:“不许……不许胡来。”
    秦逍尴尬道:“我就是……就是看姐姐嘴巴好看,所以……所以想亲一下。”
    “你胡说。”秋娘又羞又恼:“大街上许多姑娘嘴巴都好看,那你都去亲一下?”
    “别人我不管。”秦逍道:“我……我刚才就想亲你一下,你……你别生气,以后不敢了。”
    秋娘见秦逍一副尴尬之色,这个在青衣堂大杀四方的少年郎,此刻却是一副慌乱之色,不知为何,内心没有反感,反倒觉得有些暖意,低声道:“我是你姐,做弟弟的不能冒犯姐姐。”
    “我知道了。”秦逍抬手挠挠头,见秋娘也不是十分恼怒,小心翼翼道:“姐姐不同意,我就……我就不亲。”心下却是有些自责,暗想秋娘身体不适,自己刚刚为她接骨,竟然趁机轻薄,着实不该。
    只是方才那一下,他却也是鬼使神差,几乎是不受控制亲上去。
    秋娘见状,幽幽道:“回头我去帮你找好看的姑娘,你在京都也没有别的亲人,到时候我和白衣一起帮你成亲,有了……有了媳妇,就不会胡思乱想。”
    她毕竟不是青涩小姑娘,知道秦逍到了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方才一时情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上次和你说过,要找和你一样的。”秦逍也是笑道:“否则我可不要。”
    秋娘瞪了一眼,低声道:“我都是小老太婆了,人老珠黄,你要找我这样的,早都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我可没本事帮你找到。”可是瞬间眉宇间又显出忧虑之色,想了一下,才道:“可是……你当真还要留在京都?那些人一时半会或许不敢招惹你,但时间一长,说不定会找到机会。秦……秦逍,等白衣回来之后,你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离开京都,你留在京都,我心里……心里总不踏实。”
    秦逍其实知道秋娘说的不无道理。
    淮阳小侯爷和青衣堂那伙人暂时肯定是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但这笔仇他们肯定不会忘记。
    淮阳小侯爷自不必提,国相之子,日后要找机会报复,机会绝不会少,而青衣堂此番虽然遭受重大打击,但蒋千行之死,绝不代表青衣堂就此烟消云散。
    青衣堂背后有贵人撑腰,蒋千行虽然明面上是青衣堂坐堂老大,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贵人手中的工具而已,死了一个,虽然会让青衣堂乱上一阵子,但背后的贵人肯定会让新的人来替代。
    自己杀死蒋千行,对青衣堂来说不但是血海深仇,更是奇耻大辱,对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帮会来说,当然会想着一雪前耻。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和秋娘说,以免她担心,只是微笑道:“回头见到顾大哥,和他商议就好,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感觉身上有些发凉,忙道:“我去换衣衫了,再不换上,真要被冻僵了。”
    “快去快去。”秋娘莞尔一笑,催促道:“我去给你下面吃。”
    第470章 请罪
    凄风冷雨在入夜时分已经停歇下来,宫中琉璃瓦顶被雨水冲刷过后,更显璀璨。
    当今天下,能够在深夜时分入宫见驾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镇国大将军太史弘,而另一位则是国相夏侯元稹。
    国相入宫的时候,正是亥时时分,尚有半支香的时候,便是圣人入寝的时辰。
    圣人注重养生,平日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会严格按照既定的时辰歇息。
    御书房内,国相神情肃然,垂手等候,只等到长孙媚儿陪着圣人出现之时,国相这才上前,跪倒在地。
    “国相平身吧。”圣人坐下后,向身边的长孙媚儿吩咐道:“媚儿,给国相赐座。”
    长孙媚儿正要过去,夏侯元稹已经肃然道:“老臣不敢坐。”
    圣人微皱眉头。
    对于国相,即使身为帝国圣人,圣人待他也素来是十分的关护,这不仅仅是因为国相是圣人的兄长,而且也是因为夏侯元稹乃是当年拥立圣人的首功之臣,没有夏侯国相的存在,圣人当年即使握有先帝的传位昭书,也未必能够登上皇位。
    所以国相入宫,圣人都会赐座。
    而国相年过六旬,身体也并不是很好,圣人赐座,也很少推辞,即使偶尔推辞,也是客气一下,最终还是落座。
    但此刻国相神情肃然,语气坚定,竟似乎是真的不敢接受赐座。
    “国相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圣人想了一下,终是道:“因为兵部的案子?”
    “三司主事官被带到大理寺,昨夜却在大理寺中毒而亡。”国相缓缓道:“苏瑜将此事禀报过来,老臣也已经将事情的始末拟成折子呈送宫中。”
    圣人微微点头:“朕已经看过,也已经颁下旨意,令大理寺彻查下毒的元凶。”申神情颇为不悦,淡淡道:“看来朕还是高估了大理寺的能耐,此事应该从一开始就交给刑部处理。”
    国相甚至没有起身,依然跪在地上,肃然道:“圣人,老臣已经查出了下毒的真凶。”
    “哦?”圣人眼角一紧,问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国相道:“老臣不但查出了毒杀三名主事官的真凶,而且也找到了兵部一案的幕后元凶。”顿了顿,才继续道:“三名主事官被毒杀,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三人确实都参与兵部军械一案,两年前,有人暗中串联三司主事官,以次充好,从中贪墨军费,卷入此案的官吏有数十人之众,但对此事详情了若指掌的却正是这三司主事官。”
    圣人依然是云淡风轻,问道:“国相是说,东窗事发后,贪墨军费的幕后元凶担心三名主事官将他供出来,所以杀人灭口?”
    “是。”国相道:“元凶与大理寺少卿司农丰暗中有来往,三名主事官被大理寺带走后,元凶心中慌乱,派人给司农丰递了密信,让司农丰杀人灭口,而司农丰在酒中下毒,三名主事官饮酒过后,立刻毙命。”
    圣人缓声道:“元凶是否已经被抓获?”
    “老臣斗胆,将他带来宫中,恳求圣人降罪。”国相站起身,走到御书房外,大声道:“将人抬进来!”
    很快,便将两名龙鳞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御书房内,担架上趴着一人,屁股上的衣襟已经破烂不堪血肉模糊,那人亦是有气无力奄奄一息,龙鳞卫将担架放在地上,退了出去。
    “淮……淮阳侯!”垂手站在圣人身边的长孙媚儿打量两眼,花容失色。
    圣人也是微皱眉头,看向国相夏侯元稹,问道:“国相说的元凶,是淮阳侯?”
    “老臣罪该万死,养出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孽畜。”老国相长叹一声:“直到今日,老臣才知道他背着老臣在背后干下的这桩丑事,本想将他直接杖杀,但如果杖杀了他,反倒是在包庇他,是以连夜带他入宫,求圣人降罪。”
    圣人起身来,单手背负身后,缓步走到担架边上,淮阳侯勉强抬起头,看着圣人,脸色惨白,声音有气无力:“姑……姑姑,父亲……父亲要杀我,你……你救救孩儿……!”
    圣人居高临下看着淮阳侯,目光锐利,淡淡道:“当真是你所为?”
    “孩儿……孩儿一时糊涂。”淮阳侯带着哭腔道:“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国相拱手正色道:“圣人,贪墨军费,谋害朝廷命官,这两桩大罪,任何一桩都是死罪,恳请圣人降旨,赐他死罪,如此才能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圣人斜睨了老国相一眼,问道:“媚儿,淮阳侯该不该杀?”
    长孙媚儿轻声道:“回禀圣人,若以国法而论,自当要交给刑部,由刑部和大理寺协力会审,再由他们来定罪。这两桩案子如果确实都是淮阳侯所为,确实要严惩。”
    “长孙舍官所言极是。”老国相恨声道:“如此忤逆之子,死不足惜。”
    “只是……如果此事当真昭告天下,对朝廷未必是一件好事。”长孙媚儿微躬着身子,恭敬道:“淮阳侯乃是国相爱子,亦是皇亲,如果被天下人知道国相之子操纵官员贪墨军费,甚至为了灭口谋害三司主事官,定然会让国相的名誉受损,甚至因此而有污圣人的圣名。”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继续道:“国相是百官之首,若是威名受损,也就是朝廷的威信受损。”
    老国相向长孙媚儿拱手道:“长孙舍官,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夏侯杰还不是王子。如果不依法惩处,帝国法令又有什么用处?贪墨军费毒杀朝廷官员,罪大恶极,夏侯杰虽然是老臣之子,却也不能因私废公。”
    “国相能够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圣人平静道:“国相之言,言之有理。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夏侯杰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朕若是因为他出身夏侯家,便徇私包庇,又如何面对天下子民?”
    国相跪倒在地,肃然道:“老臣立刻将夏侯杰交至刑部,由刑部联同大理寺协同审理,涉事官员,也都将抓捕归案,绝不会纵容一人。”
    “朕提醒过国相,夏侯家位极人臣,享尽皇恩。”圣人冷冷道:“越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你是百官之首,天下臣民的眼睛自然都盯着夏侯家,其他人犯些过错或许还能有回旋余地,可是夏侯家只要有一丁点儿的过失,那便会被天下人夸大。”
    “老臣罪无可赦。”国相自责道:“老臣也恳求圣人降罪,夏侯家出此逆子,老臣也愧对圣人,也愧对天下臣民,无颜继续留在朝中,求圣人下旨,让老臣归乡。”抬头看向圣人,却是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承蒙圣人恩眷,夏侯家这些年享尽荣华富贵,老臣也位极人臣,该享的福也都享了,如今年事已高,愿归乡守护祖祠,但求圣人成全。”
    淮阳侯夏侯杰有气无力道:“姑……姑姑,孩儿真的错了,以后……以后真的不敢了……您就宽恕孩儿这……这一次……!”
    “畜生,你还敢说话?”国相抬袖拭去老泪,看向夏侯杰怒道:“你罪有应得,决不可宽恕。”
    圣人转身回到御书桌后面坐下,淡淡问道:“国相,淮阳侯串联三司主事,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此事夏侯杰一直没有出面。”国相回道:“两年多来,一直都是让三司主事暗中勾连,那三人手底下也各有亲信,他们亦都从贪墨的军费之中得了好处,不过三司主事手下人并不知道是夏侯杰在幕后指使,直接受命夏侯杰的也只有那三司主事官。”
    圣人微一沉吟,才问道:“除了那三人,没有其他人知道是夏侯杰在背后指使?”
    “或许有人会怀疑,但并无证据在手。”国相回道。
    圣人道:“大理寺少卿司农丰和夏侯杰是什么关系?”
    “老臣查知,司农丰在大理寺担任少卿多年,只是大理寺权柄微弱,司农丰一直想要调动到其他衙门,曾经想走老臣的门路。”国相并不隐瞒:“但此人才干平平,老臣觉得此人难当大任,并无理会。司农丰于是暗中靠近夏侯杰,希望利用夏侯杰帮忙走通老臣的门路,二人结交有一年多,在此之前,倒也没有犯下出格的事情。此番夏侯杰派人给司农丰递去密信,让司农丰杀人灭口,司农丰非但没有举报,反而听从夏侯杰的话,果真将那三名主事官毒杀,此人亦是罪不可赦。”
    “所以司农丰握有夏侯杰谋害三名主事官的证据?”圣人冷漠道:“他如果不是一头猪,当然也能猜到,夏侯杰既然要杀人灭口,自然就是兵部军械案背后的主使。”
    国相颔首道:“是。”
    “夏侯杰却是罪有应得,该死。”圣人看了趴在担架上的淮阳侯一眼,冷声道:“不过媚儿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国相和朝廷的威信受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微一沉吟,终于道:“打发他去军中吧。”
    国相抬头道:“圣人的意思,是让夏侯杰前往……前往裴孝恭那边?”
    圣人摇头道:“去北边,让夏侯杰前往北部边关,交给太史存勖调教,十年之内,不得返回京都。”
    “姑姑,我……我不去北边,那里……那里苦寒无比,我……我去裴孝恭那里……!”夏侯杰一听要去北方,急忙道:“太史家和我们夏侯家关系……关系不睦,要是……要是把孩儿交给太史存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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