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昼倒是背靠椅子坐着,但两手软软垂下,令人惊骇的是,韩昼口鼻眼睛里全都有黑色的血液流出来,一双眼睛睁着,血水充斥其中,整个身体一动不动,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被带进大理寺审讯的三名主事,竟然都死在了这里。
    苏瑜虽然被搀扶着,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怔怔看着韩昼那张恐怖的脸,很快,便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眼花,身子一歪,斜靠在司农丰身上,生生吓昏过去。
    等到苏大人醒来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一圈都是人影,有气无力道:“那……那几人怎样……怎样了?”
    周围的官员们当然知道苏瑜说的是谁,互相看了看,终究还是司农丰轻声道:“大人,都……都死了!”
    苏瑜一口气难提上来,差点又要昏过去,司农丰急忙抚他胸口帮他顺气,焦急道:“大人,你可不能有事啊,兹事体大,大伙儿没你可不成啊。”
    苏瑜顺过起来,苦笑道:“都等着被拉赴刑场掉脑袋吧。三司主事,刚进……刚进大理寺还没有一夜,就……就死在大理寺,这罪责老夫……老夫担不起,你们也都担不起……!”猛地意识到什么,急道:“是否关闭衙门,不让人离开?”
    “回大人话,发现那三名主事毒发身亡,下官已经令人守住了大理寺各门,不让一个人离开。”司农丰忙道:“暂时只有咱们大理寺的人知道他们三人被毒死,并无传出去。”
    苏瑜勉强坐正身子,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回自己屋里,顺了顺气,才道:“毒发身亡?”
    “下官按照大人的吩咐,令后厨准备了一桌酒席。”司农丰小心翼翼道:“准备好之后,才将他们三人安排到屋里,告诉他们说,是大人给他们安排了酒菜,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再配合我们审讯。下官还说,大人是念大家同朝为官,希望这桩案子能够互相配合,顺利结案,他们也没说什么话。我们关上门窗,只留他们三人在里面,又派了几个人在前门后窗偷偷探听。”
    苏瑜道:“他们可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司农丰道:“屋里一开始没什么动静,过了好一阵子,屋里传来杂乱声,但很快就消失,此后一直没声息,下官等了好一阵子,察觉有古怪,让人假装送酒进去,才……才发现屋里的情景。”他脸色也是惶恐不已:“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动,我们即刻来禀报大人,事发后的情状,就是大人方才所见。”
    “毒从哪里来?”
    “酒里有毒。”立刻有一名官员道:“下官刚刚令人检查了现场,菜肴之中并无毒,但给他们准备的两坛酒里面,有剧毒鹤顶红,他们三人中毒的症状,正是鹤顶红毒发后的样子。”
    司农丰道:“三名嫌犯情绪紧张,此等情况下,借酒压惊是理所当然,凶手知道这三人一定会饮酒,所以将鹤顶红下在了酒中,这鹤顶红剧毒无比,入腹之后,很快就会发作。”
    “谁给他们的酒?”
    “酒菜都是从后厨送过来。”司农丰苦笑道:“事发过后,下官立刻派人去将后厨那几人控制住,今晚在后厨准备酒菜的共有三人,其中两人已经被控制,还有一人……!”犹豫一下,终是道:“还有一人正是给他们送酒菜的杂役,发现之时,死在厨房边上的一间屋里,而且……他死时手里拿着一瓶鹤顶红,中毒的症状,正是服用了鹤顶红,毒发身亡!”
    第459章 青衣设宴
    天亮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弥漫着整个京都的天空,城中的人们一如既往地打开了门,只是谁也不知道,京都一场大案正在秘密进行。
    大理寺审讯的三司主事,一夜之间俱都中毒而亡,这样的事情,莫说京都普通的百姓,便是朝中许多的文武重臣也是一无所知。
    身在兵部的秦逍对此当然也是一无所知。
    秦逍吃得安心睡得踏实,一大早醒来,甚至抽时间练了功。
    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将贪墨军费的丑事借薛可用之手捅了出来,这后面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实在是没有办法参与进去。
    韩昼从兵部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秦逍便知道宫里毕竟不是无动于衷。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这桩案子没有直接交给刑部,而是被大理寺接手,宫中对此案还是有所保留,并不想真的大张旗鼓一查到底,这让他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站在门廊下面,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春雨夹着树上嫩芽的芬芳弥散在空气中,却也是让秦逍心中一片宁静。
    “秦令吏,早!”边上传来费启吉的声音。
    秦逍扭头看过去,见费启吉显然也是刚起来不久,笑道:“费令吏早,昨晚睡得可好?”
    “不好。”费启吉摇摇头,走过来苦笑道:“兵部发生这样的大事,恐怕早已经在京都传开。费某家小都在京都,自然也知道此事,昨天大理寺跑来库部司将韩主事带走,咱们又都一夜未归,家人只怕是心中惊恐,一夜都不能睡着。”
    “费令吏也不用太担心。”秦逍笑道:“这事儿和你的丙字库没什么关系,真要追责,也轮不到你。”
    “话是这样说,可咱们都是库部司的人。”费启吉心事重重,压低声音道:“上次范部堂一案,牵连其中的许多官员也都是遭受无妄之灾,覆巢之下无完卵,韩主事真要被定罪,朝廷总要从库部司拉几个出去凑人头,如此才能震慑朝中百官,也才能向天下子民交代。我们几个说不准就要……!”苦笑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有小吏送了早点过来,这倒是秦逍昨日就吩咐人这样安排。
    本来库部司四名令吏不能离开兵部衙门,吃喝都只能在衙门里,而且有专门用餐的地方,但秦逍和另外两名令吏昨日闹得有些不愉快,秦逍干脆不再去用餐的地方与那二人为伍。
    秦逍结交朋友的条件十分简单,只要投缘,欣赏对方的人品,无论对方什么出身,秦逍都会坦诚相待,可是如看不上对方,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秦逍也不会往前凑。
    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秦逍从来都将对方排斥在自己的朋友名单之外。
    所以昨日秦逍便吩咐今日的早餐直接送到自己的房间。
    库部司的房舍不少,毕竟是七品令吏,在库部司安排一间独处的房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费令吏,一起吃早餐?”秦逍让人将早餐放入房中,这才邀请道。
    费启吉摇摇头,道:“多谢,不过早上还是吃不下。”
    “吃不下就进去喝杯茶。”自打进入兵部之后,让秦逍看上眼的没有几个,不过这费启吉为人敦厚,秦逍对他倒是颇有好感。
    费启吉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进了屋里。
    早点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另有两块煎油饼,此外就是一点咸菜和一碗豆浆。
    秦逍给费启吉倒了一杯茶,自己也不客气,端起馄饨,几口下肚,热腾腾的馄饨让他的身体也温暖起来,放下碗筷,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费启吉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秦令吏果真是年轻气盛,我要是能有你这好胃口,几天就能胖起来。”
    “费令吏,事到如今,是福是祸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秦逍放下碗,笑呵呵道:“可别到时候没有被朝廷治罪,自己却饿坏了自己的身体。”确定四周无人,才低声问道:“费令吏,你们丙字库就没有什么猫腻?”
    “没有,绝对没有。”费启吉神色一紧,立誓般道:“自从我管理丙库署之后,进出的每一面盾牌,我都亲眼过目,绝不会让一件残次品进入丙字库。”
    秦逍叹道:“现在看来,只有甲字库出现这等屁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道:“费令吏,你是兵部的老人,你说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将残刀送进甲字库?”
    费启吉摇摇头,闭口不言,只是端杯饮茶。
    “那人能够串联起三司衙门,而且没有走漏任何消息,本事还真是了得。”秦逍叹道:“恕我直言,就算是咱们兵部的部堂大人,也未必能有此等本事。”
    “嘘!”费启吉竖指在嘴角,低声道:“秦令吏,你这话和我说说倒也罢了,出了门,千万要慎言。当差的不但要办好差事,最要紧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一句话说错了,只怕连脑袋也要没了。”
    秦逍笑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不说了。我初来乍到,觉得费令吏人好心善,所以才胡言乱语。”
    费启吉向门外看了一眼,才轻叹一声,低声道:“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有能耐背后操控此事的人,凤毛麟角,有胆子这样干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费令吏,你说这背后会不会与国相甚至公主有干系?”秦逍压低声音道。
    费启吉精神又是一紧,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国相和公主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朝中都知道,公主和国相面和心不和,双方都想抓对方的把柄,所以这两位贵人无论做什么事,其实反倒不会随心所欲,而是处处小心。”吨了一吨,轻叹道:“只是他们身边的人……!”似乎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摇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知晓费启吉为人沉稳谨慎,能说这几句话,已经算是不错。
    “大理寺那边,当真能够查办出背后之人?”秦逍沉默了一下,终是问道。
    费启吉淡淡一笑,低声道:“宫里让大理寺侦办此案,就已经表明圣人并不想让背后那人浮出水面,只是这桩案子却还是要办的,毕竟是贪墨军费,非同小可,若是不能从重惩处,这朝廷也就乱了套。”
    “咱们被困在衙门里,总不会等到大理寺办完了此案才能离开吧?”秦逍有些无奈道。
    费启吉也是无奈道:“等着吧,真要能好生生地走出衙门,就算等着三五个月,那也无妨。”
    秦逍心知费启吉最担心的是被牵连进此案之中,心下却也忍不住寻思,这桩案子到最后如果真的只是揪出一批人砍了脑袋顶罪,自己该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窦蚡没有下令让兵部官员们离开衙门,所以上下官员只能在衙门里继续等待。
    不但是兵部,朱雀大街其他各司衙门的人也都是足不出户,整天宽阔的朱雀大街却是空空荡荡,难得见到一个人影。
    秦逍一上午干脆关门练功。
    他武道修为进入中天境之后,自己都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与从前大不相同,特别是每次练功过后,体内气息充盈,整个人的精力说不出的旺盛。
    只是兵部的官员不可携带兵器进出衙门,秦逍虽然管着甲字库无数的刀枪,却偏偏不能佩刀在身,否则有一把刀在身上,闲来无事,大可以练练刀法。
    小师姑略施手段,便让血魔老祖郑千秋将看家本领天火绝刀传授给了秦逍。
    血魔老祖乃是刀中之王,得到他亲传刀法,秦逍在刀法上的领悟自然不是一般的刀客所能相提并论,只是虽然初窥血魔老祖刀法的门径,但要真正完全领悟天火绝刀的奥义,甚至要达到血魔老祖的境界,那实在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秦逍也知道武功一途,还真不能偷懒,所以但凡有空闲,他就苦修【太古意气诀】,只是来到京都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练刀。
    他进入京都城之时,随身携带的兵器被收缴,只带了鱼肠刺入城,那鱼肠刺与刀完全不同,不适合练刀,而且大唐实行刀狩令,民间百姓固然不得私藏兵器,便是朝中的官员,那也是不可私匿兵器,一旦被查,便是谋反之罪。
    秦逍寻思着刀法不进则退,自己若是常年不练习,不但自己的刀法会大大退步,而且还会辜负小师姑的一片苦心,寻思着找机会弄一把刀,偷偷练习。
    中午还没有到饭点,忽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秦逍收功起身,过去打开门,只见一名小吏手中拿着一只小盒子,见到秦逍,忙道:“秦令吏,刚才有人送了一只盒子到衙门前,交给守卫,指名要将这只盒子交给你!”
    秦逍有些奇怪,接过盒子,问道:“是谁送过来的人?”
    “那人说是一个姓顾的女人让送过来的。”小吏道:“除此之外,那人没说其他话,将盒子交给守卫就立刻离开。”
    秦逍一怔,寻思姓顾的女人就只有秋娘,难道真的是秋娘派人给自己送来盒子?
    只是秋娘为何会突然让人送来一只盒子?
    他也不多言,拿着盒子回屋,打开盒子之后,脸色微变,只见盒子里却是一绺青丝,一份信笺在其中,拿起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宣平坊青衣楼设宴,酉时开宴,人不至,再不见。”
    第460章 伴风雨而来
    信笺并没有落款,但秦逍只看字迹,就知道这断无可能是秋娘所写。
    字迹颇有些潦草,用力极猛,秋娘那般女子写出来的字迹绝无可能如此刚猛。
    京都一百零八坊,秦逍所知的里坊屈指可数,信上所说的宣平坊,秦逍根本不知坐落何处,但青衣楼三字却是让秦逍双目一冷。
    秦逍知道秋娘素来节俭,连晚上点油灯都不会浪费灯油,就绝不可能在什么青衣楼设宴。
    他拿起盒子中的那绺青丝,发质柔软,确实是女人的发丝。
    秦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片刻之后,他将信函收起,又将那绺青丝放入自己的怀中,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走出门,直接向库部司的马厩走过去。
    雨势似乎大了一下,屋檐上的瓦片积起了雨水,随即顺着缝隙流淌下来。
    秦逍走进马厩,几名马夫正坐在棚子里说笑,见得秦逍直接进了马厩,解开黑霸王的马缰绳翻身上马,都有些诧异,其中一人叫道:“秦令吏,你这是要去哪里?部堂大人有令,衙门里……!”
    他还没说完,黑霸王一声长嘶,已经从马厩冲出来,秦逍看也不看几人,直接向马厩外面驰马而去。
    到了兵部侧门,侧门倒是敞开着,只是有卫兵在守护,见得秦逍驰马而来,两名守卫立刻横身拦住大门,一人大声道:“部堂有令……!”还没多言,那匹神骏的宝马已经如风般席卷而来,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
    两名守卫都是吃了一惊。
    这黑霸王块头极大,若真是被这匹马冲撞上,不死也要重伤,两人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左右闪开,眼睁睁看着黑霸王冲出院门,等两人回过神来,黑霸王早已经去得远了。
    秦逍马不停蹄,脸色冷峻,人马如风,在雨中穿街过坊,直接回到乌衣坊苦水巷。
    到得顾家院门前,只见院门被带上,秦逍下了马来,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院内一片宁静,忽闻得天边响起一阵惊雷,秦逍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昏暗的天空显得冷漠而无情。
    他走到厨房边,向里面瞧了一眼,瞅见一把菜刀放在砧板上,缓步走过去,拿起菜刀,再不耽搁,转身出了门,翻身上马。
    到得乌衣坊坊门处,秦逍勒住马,向守卫问道:“宣平坊在何处?”
    他今日出来,还穿着一身官服,守卫忙说明了宣平坊的位置,距离乌衣坊还是颇有些路途,问明所在,秦逍又问道:“宣平坊的青衣楼你可知晓?”
    “青衣楼?”守卫一怔,点头道:“青衣楼是青衣堂坐堂蒋千行的宅子,到了宣平坊,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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