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治春秋鼎盛而御极,至今百二十年,后宫女人虽多,所出仅有三位,两位皇子已经成年,大皇子赐瑞字,号瑞王,赐前朝左丞相上柱国郭盛府邸起居,二皇子赐恭字,号恭王,赐前朝右丞相太傅杨宗照府邸起居,欢乐公主长居深宫,日与母妃相伴。
    姬氏,北狄遗族之女,当年刘继业平定天下,打的北狄俯首称臣,每岁进贡珍宝和美女,姬氏便是其中一个进贡的女子,机缘巧合成为王子妃,不数年,连诞双龙一凤,真是土壤肥沃,独此一家。
    后来随了刘智登基入宫,母凭子贵,晋位皇贵妃,居琉秀宫,皇后杨氏因新旧交替之故,幽亡。
    隆治帝思念杨氏贤德,誓不立后,故此后位虚悬百年,三宫六院皇贵妃一枝独秀,掌六宫之权。
    瑞珠和顺福抬着一架丈高的珊瑚树,皇贵妃姬氏端着官窑黄磁盏轻轻沾唇,略品一品,放在旁边宽榻小几上,注目珊瑚树微笑道:“弘毅这是从哪寻来的物件,高了点,把那架四季屏撤了吧。”说这话抬手轻点面前不远处紫檀嵌牙四季花开的屏风。
    旁边闪过夏碧和冬青,轻手轻脚的抬了那扇四季屏,腾出地方来,润珠和顺福麻溜的将丈高的珊瑚树妥妥放在宽榻前方一丈之地,垂手两侧等候示下。
    “这么高的珊瑚树,可是稀罕物,若再有几品山石乔松点缀一下,就更合主子的意了。”贴身伺候的梅花在旁说道。
    “还是梅花知道我得心思,你们去看看,把那犄角旮旯的什么松啊,石啊,给咱家搬来配一配。”皇贵妃展颜一笑。
    诸人皆忙乱起来,都去找松石,梅花在旁边不动,给皇贵妃揉肩。
    “唉,弘毅也该回来了!”
    梅花手一紧,想到去瑞王府送珍珠粽一幕,飞红上脸,玉面一烫,幸而皇贵妃看不到。
    皇贵妃一皱眉,梅花立觉不妥,十指轻动口中答话:“月前甘总管不是说有信来了,动身了的,主儿不必心急,没准今天瑞王就来给您跪安了呢。”
    “琉秀宫小诸葛,未卜先知么?”
    说曹操,曹操到,刘弘毅大步流星入了琉秀宫的大院,早听见二人屋内对话,接口夸赞时,人早奔了进来,绕过珊瑚树,噗通跪地:“弘毅给母亲皇贵妃请安,愿母亲皇贵妃吉祥安康。”说话叩头在地,崩崩有声。
    “弘毅快起来,来,到娘这边坐,这满院的人都不长眼么,看不到弘毅来了,都该打板子了。”皇贵妃连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假作气恼,却掩不住朝思暮想儿子安然归来的喜悦。
    “瑞王安好。”梅花低头施礼,听刘弘毅夸自己小诸葛,心中喜悦,只是不敢抬头,全无往日气度。
    刘弘毅被皇贵妃扶起,拉了手在宽榻一侧坐定,冲梅花微微点头一笑,气度雍容。
    “主儿,润珠,冬青他们都去找松啊石啊去了。”
    “对啦,看我这记性。”皇贵妃拍着儿子的手,自嘲一笑。
    梅花看一眼刘弘毅,转身去沏茶,没人,自己上手吧。
    “儿啊,这次去极北,累不累。”皇贵妃迫不及待的问儿子。“梅花,甘辅上次送来的凤凰牙尖,甘泉寺的水,别忘了。”皇贵妃不等刘弘毅说话,扭头又吩咐梅花。
    “遵主儿的旨,凤凰牙尖,甘泉寺的水,保准错不了。”隔着朱色金漆雕花隔断,后面传来脆脆回声。
    “让母亲皇贵妃担心了,孩儿不累,能为君父分忧,是莫大的荣宠。”刘弘毅等母亲忙活完了,侃侃回话。
    “弘毅长大了,”皇贵妃端详儿子,从头看到脚。“想当年还在娘怀里撒泼,转眼工夫啊,飞到极北去了,滴水成冰,天寒地冻,来,让娘看看,冻坏了没有。”
    “母亲,孩儿无事,你看。”说话忍了半天的泪珠,夺眶而出,梗咽续道“手脚俱全,托母亲的福,母亲宽心要紧。”
    “瑞王子,请。”
    母子二人正在各诉衷肠,都是下泪,梅花端了茶献上。
    刘弘毅抹了抹泪,接过茶盏,梅花放了朱漆盘,将皇贵妃一侧的旧盏收了,将新茶放好。“主儿,凤凰牙尖,甘泉寺水,您看看对味么?”
    “是这个味吧,弘毅你尝尝。”皇贵妃还没从方才的感慨中走出来,催着弘毅也喝。
    琉秀宫前厅忽然寂静,梅花皱眉急思。却见润珠和冬青等人搬着奇花怪松的盆景接续而进。
    “这盆放这里,这盆放这里,往上一点,冬青你起来。”梅花指点着一阵摆弄。
    “主儿你看,有了这花,这松,这石,是不是显得瑞王子的珊瑚活了一般。”梅花说着话指着山石花木一顿评说。
    “还是梅花儿,有眼力,这一排布,这珊瑚树真真的有了精气神。“皇贵妃放了盏,被这一闹,情绪缓和许多。
    “主儿,您看瑞王子万里之外,冰天雪地的,还想着给您送个物件解您的闷,您以后啊,天天看着这珊瑚,可不瑞王子就天天在您身边么,想想啊,奴婢也替您开心。”梅花眼睛也湿润,话说的极为巧妙。
    “就你嘴甜,两面都好,真真是个小人精。”皇贵妃精神一振,假意嗔道。
    旁边刘弘毅闻言一笑,手中盏子微颤,面色好转,赏梅花一个赞许的眼神。旁边伺候的冬青,润珠,顺福,夏碧捂嘴偷乐。
    梅花看母子情绪好些了,抿嘴一笑,奔到皇贵妃身边,倚着揉肩不住。
    皇贵妃看着儿子开心,笑容也浮上眉梢,琉秀宫气氛为之一畅。
    “见你父皇了?”皇贵妃十分关心。
    “给父皇跪了安才过来的。”刘弘毅接口放了盏子,瞥一眼梅花,正好二人四目一对,梅花绯红了面,扭头揉肩。
    “你父皇说什么了?”
    刘弘毅略一思索,想起父皇隆治隔着案子眯缝了眼睛,那种威压四海的气魄,心中一跳。
    “父皇说今天在寰书阁理事,不能过来陪母亲了。”
    皇贵妃淡淡一笑,看一眼儿子,眼底云淡风轻。
    “你父皇这些年励精图治,眼看着瀚海百业昌盛,黎民安居,虽然这几年来娘这里少了,话也少了,可是他不易啊。”
    皇贵妃很理解家国天下的不易。
    就连梅花等人都心中叹服,不愧是后宫第一人,虽然没有后印册宝,但是这份心胸见识,不愧贵妃名分。
    “母亲说的是,父皇宵衣旰食,是孩儿的榜样,孩儿只恨不能多做几件事情,好为父皇分忧解难。”刘弘毅心情激荡。
    “有这份心,皇上自能体会,多做些实事,为娘的也踏实放心了。”皇贵妃不忘教子。
    “母亲安心,这次极北,孩儿获父皇嘉许了呢。”刘弘毅避重就轻。
    “娘知道,你是极有孝心的,更的努力,别让你父皇分心。”皇贵妃夸赞一句,心中舒畅。
    “唉,天赐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皇贵妃转而叹气,想起了二皇子恭王刘天赐。
    “二弟拜了国师,将来有成,也是皇家气象,孩儿明天去找弟弟,看看修习如何?母亲别太担心了。”刘弘毅端盏喝了一口缓缓开解道。
    “不管他了,常年见不到个影子,姬儿昨天进宫来了,弘毅,母亲年纪也大了,希望早一天抱个皇孙。”
    姬儿是瑞王正妃,就是刘弘毅的媳妇,是皇贵妃的娘家侄女。
    “孩儿请了太医院的首座田连元,调理了这几年,母亲宽心吧,很快就能让您抱孙儿了。”刘弘毅皱眉,幸而母亲盯着那架珊瑚感慨。
    “你别糊弄我,母子连心,姬儿虽然娇贵,可是你的正妃,每来我这一趟,哭的不成样子,男人可以纵横四海,女人嫁了人,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家的门,给她留个念想吧。”
    皇贵妃看着珊瑚树,缓缓说道。
    梅花在一边心中一酸,眼眶湿润,侧了头轻轻舒喉。
    “是孩儿的不是,一会便去太医院请田连元过府诊脉,母亲如此忧心,孩儿万死莫恕。”刘弘毅振衣跪地叩头请罪。
    皇贵妃不为所动接着说道:“母亲不只是担心你的将来,你的舅舅们,虽然远在北狄,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父皇也难办啊。”
    刘弘毅伏地磕头不住,“孩儿懂,母亲莫急,母亲保重身体要紧,孩儿这就去太医院,改天再来给母亲请安。”
    “还是个急性子,近来你父皇赐了许多南北贡进的特产,陪娘吃了饭,再去不迟。”皇贵妃拉起刘弘毅。
    梅花急去琉秀宫私厨传命督导,润珠冬青,夏碧顺福去安排杯盘碗盏。
    一时琉秀宫便剩了母子二人促膝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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