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纾俞刚巧出地铁,前后涌动的人流里,冉寻说话时含笑的嗓音流淌进耳畔。
    喜欢。她开口。
    喜欢到工作时常分心,论文都写不出。
    每天数着日历,将冉寻比赛那一日的红圈画了又画。
    她与冉寻的公寓,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后,霎时显得空荡。
    游纾俞从没有这样一刻后知后觉,她再也无法忍受缺少冉寻的生活。
    -
    布达佩斯十月气温骤降,天高气爽,多瑙河清澈的水被染成灰色,两岸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如星甸密布。
    扑面而来的秋风凛冽,一日比一日跌落的气温,嘱行人系好围巾,裹紧长风衣。
    冉寻顺利入围预赛、半决赛、决赛。
    这一晚,在布达佩斯音乐学院的大礼堂里,将与六名选手角逐冠军。
    她抽签中了倒数第一位,因此准备时间充足。
    只不过,偶尔听见舞台方向传来的音声噪鸣,感受到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音乐会的氛围,依旧会人之常情般紧绷。
    冉寻想起那一年肖赛,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好像存心想作出些成绩,让不理解她的家人撇除偏见,没日没夜练琴。
    整整一个月,都俯在钢琴边入眠。
    偶尔倦到极致,打瞌睡时,看见游纾俞的模样。
    拿着件大衣,妥帖又轻柔地给她盖在身上。21岁,她刚出国一年,依旧忘不掉对方。
    在梦里,亦或现实与想象的分界点上,冉寻委屈难言,曾对着那道身影质问:拿到冠军了,你就会重新回头看看我,是吗?
    她记得那时的游纾俞生动得厉害,仿佛自她的回忆一比一描摹而来。
    模样清冷,依旧寡言,听了她的问题也不做声。
    神情却复刻了她们的最后一面,大概是想挽留,却又心口不一,将试图伸出去牵她的手割断。
    我不会回头似乎默认了这样的答案。
    但那个梦里,游纾俞为她加衣后,俯身,竟轻吻了她脸颊。
    轻柔吐息混杂熟悉香气,冉寻依稀记得,那一晚她难得好眠。
    醒来后,她挂在旁边的外套竟果真巧合般地滑落,盖在她肩上。
    如同印证梦为真实。
    当年肖赛,与今天的李斯特赛,大概人与景都全然不同。
    空旷场地里仅余一架钢琴,评委与观众的目光紧密追随。
    冉寻落座,孤独却又坦然。
    她26岁,自知早已无法触及过去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
    可当一首李斯特《b小调钢琴奏鸣曲》独奏结束后,捱过漫长的等候时间,当评委宣布她本场总分最高。
    冉寻被季亚军簇拥在中间,无意余光扫过一片昏暗的台下时。
    曾经辗转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双手交叠,模样清隽,正专注望向她。
    素来矜持内敛的人,此刻却禁不住睫毛沾湿。
    冉寻。观众席喧沸不止的掌声里,轻轻唤她。
    年少时忘也忘不掉的人,跨越千山万水,从模糊不真切的梦境中脱出。
    与现在的她重逢。
    冉寻没办法再思考。
    她捧着怀里的花,在闪光灯间隙,匆匆离开万众瞩目的视线交集点。
    拨开人群,呼吸急促,下台,牵起坐在首排的游纾俞的手。
    对方鼻尖依旧弥漫薄红,脆弱动人,视线不舍离开她一瞬,任她施为。
    直至被牵上台,面对密集的相机喀嚓声,被陌生的匈牙利语包裹,才无措躲进冉寻怀里。
    她被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困在冉寻怀抱中,听见冉寻不比她缓的心跳声。
    也听见对方那句含笑介绍她的话。
    of course.(当然)
    she is my beloved.(她是我的恋人)
    第86章
    比赛结束后, 冉寻在瑞士苏黎世租了一间附近有湖景的公寓。
    十一月,羽根雪白的天鹅在静谧湖岸上振翅凫水,如云絮飘泊。
    游纾俞喜欢在窗边读书, 偶尔视线投向窗外。
    只因窗外湖边的那一条白石道,是冉寻回家的必经之路。
    今年的李斯特赛第一名有三万欧元的奖金,还会为冠军定制专属专辑, 这几天,冉寻一直在录音棚录制。
    傍晚时分,冉寻裹着一身纯白羽绒服回来,天气逐渐变冷, 进门时, 她鼻尖被冻得微红。
    来不及脱掉短靴,先与面前来迎她的人拥抱,今天是工作的最后一天, 我解放啦。
    游纾俞嗅到了室外冷气的味道。
    她帮冉寻理好被兜帽压塌的发丝,柔声说:辛苦了。
    但她自己还没有放假, 与冉寻吃好一顿晚餐后,就搬笔记本到窗边继续办公。
    来见冉寻前的时间里,游纾俞拿到了宁大唯一一个苏黎世大学访问学者名额。
    这件事冉寻最近才知道。最近她在苏黎世大学录唱片,某日无意点开学校官网,发现了女人的照片。
    她想象不出,对方为之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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