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赢了
    白鸽只不过是觉得养了这么多年女儿,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我觉得我们都很糟糕,不是一个好家长,也不是个好孩子。
    而且现在根本就不是养母与养女的问题了。
    我的那些龌龊心思,不敢开口说出的话,全都隐藏在沉默里。
    他没有与我建立信任的联系,我自然也不可能像别的家庭的小孩那样,一有什么事情就跟他分享,跟他吐槽。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白鸽跟我坦诚所有事情,及时对我进行疏导,那些有悖常理的情感是不是就不会萌发?
    可是人生没那么多如果,我与他之间,每一次都是我对他俯首称臣。
    我可以肮脏堕落,但是白鸽不可以。我决不允许我的神明坠落神坛。
    白鸽的指责让我无地自容,我却不敢开口辩解半句。
    我怕我一开口,哭泣的声音就从声带里发出来。
    在等待白鸽的审判时,我的心一片荒芜,干涸的土壤里开不出一朵花。
    白鸽仰坐在沙发上,眼泪从脸上滑落。情绪稳定之后,才缓缓开口,“染染,我不会放你走的。”
    听到这话时,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难过,而是有些窃喜,白鸽反常的霸道口吻让我觉得我本就属于他。
    别人眼里的白鸽亲切温柔,可在我印象里,他却是一个很好拿捏的傻子,嘴硬心软,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明明比我年长那么多,却还是会被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哄骗着露出胸口,反哺着她。
    我—不—会—放—你—走—的—
    每一个字都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合在一起就成了钳制我的法器。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在我期待白鸽如何不放我离开的时候,他第一次刷新了我对他的认识。
    我出门时发现别墅外墙的防御装置开启了,半球形的合金墙和球形的光网罩在别墅上空,里一层外一层,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道防御装置只有白鸽知道口令。
    我跑去客房问白鸽怎么回事,他故意不理我,装模作样地睡得死死的,被我吵醒后,还迷迷糊糊地打哈欠。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我可悲地发现,我只要这样看着他也心满意足了。
    太可悲了,我无法对着白鸽坦诚地说出我心里的话,我希望他先开口,开口告诉我那些他带有占有欲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可是从白鸽嘴里,我听不到我想听的话。
    看清现实后,我准备回房间,可白鸽又突然拉着我,不想让我走。我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对白鸽说:“明天给我关了设置,我要去上学了,放我走。”
    “我知道你还没有开学。”
    白鸽的眼睛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我。
    我的目光也随着他转动,我才发现白鸽住的这个房间如此狭小,看到四周一排一排的玩具柜,我心里有点疼。
    白鸽自从我十岁之后,就没有跟我睡了,听管家爷爷说,白鸽少数几次在家都是留宿在这里。
    这让我觉得我好像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一样。
    顶楼还有一个玻璃花房,花房旁有一个很大的观景房。白鸽没去,反倒是跟我挤在二楼,我主卧,他客房。说是客房,其实就是这个玩具储物间。
    白鸽打算和我睡在一起之后,就想把二楼的房间改造成大通铺,经过设计后,有些空间利用不起来,就改成了一个小客房。
    我越长越大,玩具越来越多,主卧放不下,就放在客房了。
    这个房间小的就只能放下一张床,我不明白为什么白鸽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明明还有别的房间不是吗?
    白鸽坐在床上,我看着有些可怜,问他:“为什么不去别的房间睡?”
    他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心疼,拉住我的手说,“染染帮我挑好不好?”
    我顺势拉住他的手,走出了客房,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为他挑好了房间——那个顶楼的观景房。
    他有性瘾,去一楼会打扰到管家爷爷,二楼客房太小了,只能是三楼的观景房。
    我拉着他上楼的时候,就在想要不要提议让白鸽把房子再改造一下,但是我发现我没有立场,因为无论白鸽怎么改造、要住在哪里都是他的权利。
    可是,很奇怪,明明主卧是他的,为什么他不把我赶出去,他自己住进来?而且他让我帮忙选房间的时候,我也很自然地避开了主卧,好像我是主人,他是客一样?
    我好像默认了这个事实,可这是谁给我的权利?
    啊,三楼到了。
    我摒开那些思绪,指着观景房说,“你可以睡在这里。”
    话刚说完,我就匆忙离开,我害怕那些思绪冒头即将被我理清、被我窥探出端倪……
    我感觉我本能地知道那些情绪是什么,我在害怕……
    白鸽理所当然地纵容,让我害怕掉进他的陷阱里,害怕一直坚持和他保持距离的我变得不再是我。
    那些想要占有他的念头早已被我剥离了脑海,白鸽从没让我走进过他,性瘾这件事是我偶然发现的,我以为和他变得更亲近,但他最后推开了我。
    白鸽现在的做法无疑是想和我拉近距离,这样子的话,被剥离的渴望又会回到我的身上,我害怕这样的感情,害怕得不到回应。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出不去,只能和他待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感情死灰复燃,再次把我杀死。
    可在家待了两三天后,我就腻了。白鸽像关狗一样关着我,没有半点自由,再这样下去,花园里有多少朵花我都要知道了。
    我在白鸽面前大吵大闹,跟他说我要出门,他眼皮动都没动。
    我观察过那些正常又温馨的家庭,就算孩子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关着他们,反倒是有条有理地跟孩子探讨、辩论,再达到和解。再要不就是直接让孩子滚出去,自力更生。
    哪有孩子刚动了离开家的念头,开了个人账户,就把人锁在家里的?
    被关在家里三天,限制人身自由,让我突然间呼吸到了奴隶场的空气,我才发现关着我的变成了一个漂亮笼子。
    这个感觉让我梦回奴隶场,你出不去也逃不掉,只能坐在小小的角落里,看着你面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虽然我是奴隶场出生的,但是我天然地害怕这个束缚着我的地方,如果不是白鸽把我捡回去,我会在见到天空的那一刻就死去。
    奴隶场给我留下的烙印太多,我原本以为这些早就消失掉了,可它们会突然在某个瞬间提醒我——我还是奴隶场的小奴隶。
    这些恐惧、自卑的情感,我觉得生活在幸福环境里的人是无法想象的,我现在尽管穿得光鲜亮丽,和普通的帝国学生没什么两样,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披着华服长满疮疤的小奴隶。
    我劝不动白鸽,也无法直面我内心的恐惧,我站在别墅门口,看着阳台上的那个人,慢慢伸出了手,想要触碰那道光网。
    白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还没等我手臂伸出去,就吓得连忙关了防御网。
    我赢了。
    我向白鸽挥了挥手,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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