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菲比敲打着手中的记录板。
    “不然呢,我该做什么?”改道书房的诺埃尔在宣布召集几位王都执政官后,对着菲比两手一摊。
    “至少把她单独区分,由寂静者严格看管起来,不让她接触任何外人,让她无法产生影响。”
    冲洗干净的小寂静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她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也与菲比一样持有相同的看法,诺埃尔不予置评。
    等到王都的几位执政官相继到达,且表达了差不多的看法之后,他才指了指脑袋,提醒:“你觉得她是到了斯莱戈才开始这么做吗?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她恐怕早就把抑魔的概念向大量的人进行了解释。”
    “如果这时候,我下令把她单独看管,让她与外界隔绝,我猜正合她意。”
    一位老执政官若有所思:“不允许流通的知识,往往是最好的知识。”
    诺埃尔笑着亲手为老执政官托比送上了路禹送给他的汽水,熟悉他秉性的老执政官没有推辞,并继续说了下去。
    “事实即是如此,能轻易获得的知识都是掌握了知识的人所嫌弃的,而那些被掌握知识与资源的人竭力隐瞒的,必然是最宝贵,甚至可能动摇秩序的利刃,不只是野法师,就连普通人也会如此去想,这是学派高塔耸立数百年留下的阴影,至今无法磨灭。”
    “才开始活跃的温蒂军团长在与陛下接触后突然消失于大众视野,只会让越来越多与她接触过的人浮想联翩,反过来证实了,她的知识更优秀……所以,陛下这么做,是对的。”
    房间里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可……”小寂静疑惑,“我们就这么放之不管吗?就让她随意地扩张影响力,不做任何约束?”
    老执政官托比叹气,摇头:“这个人,很了解梅拉,她所做的一切都摆在太阳底下……冷处理她会落入圈套,不处理,她也可以顺势而为……不好处理,真的不好处理啊。”
    能看穿,却没法轻易破招。
    缄默突然开口:“被打败的两位寂静者我刚刚和他们交流了,成为寂静者以来第一次输得这么迅速,毫无还手之力,因此他们确实萌生了抑魔可能是魔法克星的念头……”
    “意志这么不坚定吗?”有执政官质疑。
    “与个人意志无关,这是不可避免的动摇。”缄默解释,“早期的武者面对着愈发强大的魔法师有着同样的恍惚与无力感,在留存于世的第二次魔力潮时的书籍中,也记载了迷茫武者选择转投魔力的心路历程。”
    “引以为傲的帝国意志都如此,那些目睹了她展现抑魔力量,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的普通人,恐怕……”
    为了集思广益召集而来的众人,不多时已是愁云密布。
    “要不然……趁她独自一人在此,构陷她袭杀陛下,这样就能破局了。”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俄偌恩已经在入侵梅拉了,斯莱戈早晚会与之为敌,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
    “民众如今仍对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心理预期,他们所认为的不过是异大陆传送门打开,试图抢占一片偏僻、荒芜之地作为落脚点,晨曦领距离斯莱戈太过遥远,暴食者虽然因为著书、传播知识的缘故有了些许好评,但还不至于让民众为其义愤填膺,更何况……长久以来,他的形象本就不太好。”
    虽然这位执政官把好友说得比较难堪,但……他说的也都是事实,诺埃尔找不到什么角度维护路禹,只得叹气。
    事实也正如这位执政官所说,梅拉近些年的灾厄太多了,斯莱戈的民众已经不太在乎国家之外的人了,只希望独善其身,不被卷入泥潭之中。
    晨曦领?
    梅拉?
    与他们何干,战争不是没打到斯莱戈吗?
    你说迟早?可战争分明还离斯莱戈很远啊。
    如果这时候对温蒂出手,万一俄偌恩兵临城下,一句“都是执政官与皇帝陛下杀害使者才引来兵灾”,就足以动摇整个斯莱戈的统治根基,引起哗变。
    战争动员是十分有必要的,诺埃尔相信,即便是以王道闻名的泽尼尔,此时也开始着手渲染战争将近的信息了。
    菲比灵光一闪:“干脆,就让她继续挑战,我们安排一个人打败她即可?”
    此言一出,窸窸窣窣的书房安静了下来。
    “这个,似乎是个好主意……”
    “可对方是个军团长,想要稳压对方……不容易吧?”
    诺埃尔其实早就想过这个方法,但实施起来难度不小。
    击败温蒂的人不能身居高位,不能来自于斯莱戈执政体系之内,最好是一个无名小卒,唯有这样才能消解对方渲染的“抑魔比传统魔力更强大”的氛围。
    一个概念,一个认知的形成,是很难短时间将其影响消弭下去的,更何况,温蒂可能已经把抑魔方面的知识当做种子播撒在了沿途,比试的胜负也许在那些逐渐狂热,坚定支持抑魔的人眼中根本不重要……
    争论抑魔与魔力谁更好,这个话题可以经久不衰……
    “噼里啪啦!”
    讨论中的众人视线齐齐投向了把一托盘茶水弄翻的小寂静。
    对于一位有魔力的寂静者而言,能在这种小事上出错,十分稀罕。
    诺埃尔也有些诧异,但看到小寂静红着脸,怒视着他,他立刻了解发生了什么,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这也能怪自己吗?
    忽然,诺埃尔脑海中有电光闪过。
    他看着碎裂的茶杯,跌落的托盘,再看看羞愤的小寂静……
    那个朦朦胧胧的念头逐渐凝实、成型,变成更为详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缄默注视着诺埃尔不断荡漾开的笑意,以及那志得意满的神色,顿时安心地隐入暗中——每每诺埃尔有这种反应,都意味着,他找到了破解之法。
    “诸位……我想,我有一个十分不错的方法,可以破解温蒂军团长堂堂正正的阳谋。”
    执政官们讶然。
    “我们犯了一个小错误,那就是,在她制定的‘规则’下与她对决。”
    “换一个思路……用我喜欢的思路试试,比方说……”诺埃尔用力掀翻书桌,往前一摔,“我们可以,掀桌子,再开一局。”
    第815章 晨曦领已成孤岛
    脱下盔甲是觐见诺埃尔的必要条件,温蒂相信这是寂静者想要传达的话。
    她拿起女仆长准备好的低胸v领的黑色礼服,比着身体来回审视,再想起不久前女仆长曾经询问过她的身材信息,不屑地撇了撇嘴。
    寂静者可不会限定她应该穿什么去见诺埃尔。
    “至少在轻浮、好色上,他的表现与外界的描述完全一致。”温蒂想。
    来到斯莱戈已经两天,诺埃尔直至今日才正式召见她,在此期间他没有限制自己的活动,任由她与寂静者、内卫,以及闻讯从魔法塔而来的一众学者们交手,也任由她随意地发表观点。
    事情的发展与温蒂的想象有些小小的不一样,但无所谓,她已经把进退两难的抉择摆在了寂静者面前,看梅拉人口中的帝国意志解题,也是一种享受。
    脱下盔甲,置入早已准备好的箱子中,温蒂换上了诺埃尔为她准备好的衣服,也用上了她那位贴心的女仆长送来的香水——抛开对这位轻浮皇帝的成见,单单评价他的创造力,温蒂甚至会想,他也许能为俄偌恩找到苦寻不得的方向?
    寂静者检查了她随身携带的箱子后予以放行,温蒂坦然自若地走过寂静者守护的通道,甚至饶有兴致地回头欣赏了分列两侧的寂静者的仪容。
    厚重的大门推开,扑面而来的魔力阻断之力让温蒂浑身一颤,体内涌动的抑魔之力挣扎不到片刻便如烛火般被吹熄。
    十余位寂静者沉默地侍立于诺埃尔身后,而诺埃尔慵懒的目光则是在扫到她身上的刹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炯炯有神起来。
    他脸上泛起的笑容让温蒂回想起了俄偌恩那些酒后失仪的放浪贵族,他们总是会以这样的神情,醉气熏天地靠近心仪的女人,然后发表一些不知所谓的言论。
    正常人演不来……太惟妙惟肖了,以至于能瞬间勾起温蒂脑海中的回忆。
    没有表情管控能力的人才能如此失态。
    在一位寂静者的提醒下,诺埃尔这才开口:“温蒂军团长,斯莱戈与晨曦领的联系已经彻底中断了,作为俄偌恩的使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不似诺埃尔,温蒂对于诺埃尔眼神里赤裸裸的“欲望”二字视若不见,礼貌地回应。
    “我们对于统治一片大陆没有兴趣,事实上,俄偌恩此前征战的七个地区,我们都未对原住民进行压迫,更没有向他们索取任何资源,比起那些大陆上敲骨吸髓的统治者,我们更像是一场及时雨,涤清了大地上的污垢与尘埃。”
    “你们可能不会相信,五个大陆,两个群岛,原住民大多望风而降,视俄偌恩人为惩戒恶徒的‘光’,当传送光柱映入他们视野,军团长泛着光晕走出的那一瞬间,他们将我们称之为‘神罚’。”
    缄默玩味地说:“听上去,确实是无药可救,值得被俄偌恩的军团们碾碎的残渣,可梅拉呢?我们该把你这位入侵者继续称之为‘神罚’吗?”
    温蒂笑道:“那就要看梅拉的普通人与魔法师们,怎么看了。”
    “所以俄偌恩征战是为了解救灾厄之中的普通人……这句话,在这种场合说,应该有些侮辱人了。”
    “当然不是,俄偌恩需要一场场战斗来确信,我们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抑魔,正是比正常魔力更优秀的道路,我们以先驱者自居,已经启发了七个地区。”
    “道路可以不止有一条。”
    “确实可以有很多条,但现在抑魔的影响力很小,传统魔力势力强大,俄偌恩不认为缓慢推进能让这份知识得到承认。”温蒂讥嘲道,“梅拉大陆的工匠数百年不曾完成过技艺革新,是他们不想,还是有人不让呢?我相信这不只是梅拉的顽疾。”
    “牵扯到战争,你们的行径可谈不上正义。”
    “缄默女士,您刚才说过,这种话出现在这个场合,对你我都是一种侮辱,斯莱戈作为这片大陆数百年来的赢家,应该很清楚游戏规则是什么。”温蒂嘴角上扬,“谁赢,谁定义正义。”
    “谁能证明抑魔比魔力更高效、优秀,也用单纯的胜负定义吗?”
    “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强大的运用手法自然能带来胜利,这几日与我对战的寂静者不少,他们对这份力量的感触能说明很多事情。”温蒂提醒,“到目前为止,我也只使用了抑魔的‘抑制’,这并非我所掌握的全部力量。”
    “作为帝国的意志,以帝国绵延持续,国家承平为己任。作为魔法师,自然而然向往更强大,更精妙的魔法,我能给予的,符合你们的利益。”
    “就这么笃定抑魔无往不利?”缄默手指虚捻,“那就如你所说,证明给我看吧,我给你一个舞台……面向整个斯莱戈的舞台。”
    温蒂故作迟疑,而后自信地点了点头:“可以。”
    “挑战者我会从报名者中挑选……”
    缄默的发言被根本没法介入话题中的诺埃尔直接打断。
    “缄默,不妨给这位漂亮的温蒂军团长挑选对手的权利,以免外人说斯莱戈这个地主霸道?”
    温蒂清楚地看到了缄默脸上的讶异,那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错愕,像是被打乱了阵脚,这位与自己言语交锋不落下风的寂静者之首沉默了下去。
    诺埃尔大笑着站起身,来到了温蒂身边,径直地……牵起了她的手。
    “作为皇帝,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就这么决定了。”
    温蒂很想挣脱,但她受过的教育以及当下场合都在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在听到缄默似是有些无奈的应声后,她压制下了内心的不适,继续让自己的脸上挂着假笑应对这位逐渐把手放到自己腰间的皇帝。
    她可以确信,民间传闻是真的,如果没有寂静者在场,此时话题应该已经和床相关。
    好在寂静者以担心安全的蹩脚借口按住了诺埃尔,把他送回了位置上,温蒂这才算是脱离魔爪。
    回到房间,温蒂理清了所有摆在面前的线索,许多疑惑经过今日的交谈已经解开。
    诺埃尔,他确实是斯莱戈的吉祥物,是一个便于寂静者控制的傀儡,真正的决策者正是从隐匿在幕后的寂静者。
    从寂静者目前的态度来看,他们对抑魔有着一定兴趣,是否能将这种兴趣发展为对抑魔的支持,就看自己进一步的战果了。
    在盔甲中恢复了一会,温蒂连忙进入浴室,使劲冲洗,被诺埃尔碰过的地方都要消毒!
    沐浴在清水下的温蒂所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藏品室内,诺埃尔正在盛赞缄默的演技。
    “只是遵循陛下给出的剧本而已。”缄默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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