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光在西方消失,就此黑夜完全笼罩了大地。
    南桑王阴沉着脸,立在营帐门口,远远凝视着无边的夜色,神情充满了愤懑与不甘,眼神中时而闪过一抹怨恨,就仿若一个负面情绪的混合体。
    时局一步步的崩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无力感充斥遍南桑王全身,令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大业正在糜烂。
    尤其在涂木茶带来渊吉与大祭司协同投降左狐王,甚至渊吉拜左狐王为义父的消息后,一股巨大的愤怒便填塞住了他周身,连他们都背叛了自己!
    这令南桑王忘怀了蟾王见死不救,意欲令南桑耗费左狐兵力的谋算,转而愤恨渊吉与大祭司为什么不肯死战积石山,为自己尽忠。连带着郑清白也被他深深恨上,若是有可能定要将这小子五马分尸,踏为肉泥!
    现在,在蟾王的那场夜袭之后,投降归顺回来的南桑人还有八百余人。想当初自己统率五千南桑轻骑,联络马匪,集结上万骑兵,纵横草原,擒王灭部的快意洒脱已然不在。
    不过一月,自己便从大名鼎鼎的南桑王沦落到了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行事的南桑王,这种剧烈的转变令南桑王无法接受。在神谕的光芒下,他现在的窘境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
    南桑王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诸王对他这个神谕之王的轻蔑与鄙夷,一败再败,亡师丢军,已然使得曾经冠誉在他头上的荣誉迅速褪色、消失。
    迟早有一日,当神谕实现之日,我一定要你们统统付出代价!
    他无不怨恨的心想。
    “大王。”涂木茶狼狈却不失精神的来到南桑王面前,说道:“蟾王请您前去赴宴,庆祝大破左狐王。”
    南桑王冷哼一声,不屑道:“左狐王下落不明,还未被擒获,这不过是一场小胜罢了,有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
    但话虽如此,他还是准备动身前往。
    涂木茶随同护侍在身后,路上涂木茶想起不知下落的娜路铎,鼓起勇气,问道:“大王,不知娜路铎何在?”
    南桑王皱了皱眉毛,淡淡道:“死了。”
    涂木茶吃了一惊,说道:“娜路铎怎么会死!”
    南桑王心不在焉道:“人皆有一死,娜路铎又如何能避免。蟾王说他到时,背后插满了箭矢,当时就要不行了。”
    涂木茶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到了蟾王王帐。
    里面诸王已经到齐,听到侍者叫道:“南桑王到。”
    诸王纷纷侧目看向帐门口,各有各的心思。
    南桑王面色麻木冰冷的扫了一眼大帐内,发现唯一剩下的座位在右手这排中间,便径直走了过去。
    蟾王坐在主位上,见诸王到齐,呵呵一笑,说道:“南桑王已到,那便上菜吧。”
    很快就有侍者端进来热腾腾的烤乳羊,诸王皆是武者,一头烤乳羊也算不得什么大餐。
    南桑王有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案上的烤乳羊,与左右两王的比较一番,发现个头较小,他又扫视了一眼其他诸王的烤乳羊,察觉到自己的烤乳羊是最小的一只,心中登时不满,但此刻寄人篱下,他便强按住了怒气,抓起小刀,在烤乳羊身上轻轻划开,割下一条肉脊放入嘴中。
    烤乳羊外表烤得极酥脆,可在嘴中一嚼,瞬间便有血腥味在嘴里回荡开,肉块中挤出了丝丝血液,令南桑王脸色一变,心头怒气几乎难以遏制,这是故意在折辱他!
    “南桑王,烤乳羊可否入口?”
    蟾王在上面笑眯眯的询问,手里的刀子插着一块适中的烤羊肉。
    其余诸王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不作声息的注视着,看南桑王会如何应对。
    南桑王注意到这一切,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着脸,勉强一笑,大口咀嚼着嘴里的羊肉,叫道:“好极了,我平生还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烤乳羊,多谢蟾王款待了。”
    蟾王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南桑王这般喜欢,那就不要客气,请多多享用。”
    “自然,自然,就怕蟾王小气,舍不得这般稚嫩的小羊。”
    南桑王大笑着附和,又用小刀割下一块羊肉,放入嘴中大肆咀嚼。
    蟾王笑道:“在我这里,南桑王只管放开了吃便是。”他一眼扫过其他诸王,说道:“诸位也是,不要与我客气,尽管大吃大喝,好好的庆祝这次胜利。”
    诸王默默地点头恭贺,稍稍紧张诡谲的气氛在帐中消失。
    南桑王垂下头,握着小刀的手背隐隐看见了青筋突起,他缓慢的割下羊肉,送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嚼动。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乳羊的内脏和肠子,从割掉的洞口里泄露出来,冒着热气,看样子还半生不熟。
    南桑王右手微不察的颤抖了一下,愤怒仿若海潮一般又在他心里掀起,然后退下,再度掀起······
    可如今他只能忽视这些,装作没有看见,他心里自语:忍过今夜,送走蟾王的军队,等到自己返回南桑,那么迟早就会有君临草原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今夜的耻辱必将百倍还给他们!
    “我这里还有些葡萄美酿,请诸位品尝。”
    蟾王兴奋的宣布,拍拍手掌。
    当即有身姿婀娜的侍女端着美酒进来,为诸位大王倒上。
    南桑王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浑浊不堪,充满了酒渣子。
    “为蟾王贺!”
    一名草原王举起酒杯。
    “为蟾王贺!”“为蟾王贺!”······
    更多的草原王相继举起了酒杯。
    仅剩下南桑王,安坐不动,显得扎眼。
    蟾王举起的酒杯微微放下,看向南桑王,沉吟一声,问道:“南桑王可是有什么不满?”
    南桑王端起酒杯,意识到宴无好宴,今夜就是在专门针对自己,等着自己发飙好在诸王面前落下口实,蟾王继而就有借口收拾自己了。
    如今自己怎么说也是他的同盟,为了防止其他草原王寒心,与他离心离德,蟾王必须要拿住自己的把柄才好施以惩戒。自己绝不能让他得逞!
    “蟾王多虑了,我并非有什么不满,而是这酒太好了,尚有酒糟在里面,想来是蟾王珍藏多时,取出时太过匆忙吧。”南桑王微微笑道。
    蟾王面露惊疑,诧异道:“竟有这样的事!想来是下面的人疏忽了,真是该死,快,快,给南桑王重新满上一杯。”
    一旁的侍女急忙取走了旧酒杯,摆上新酒杯,倒上了更为清澈的酒。
    南桑王重新举起酒杯,笑道:“为蟾王贺。”
    蟾王一笑,说道:“与诸位同欢共饮!”
    诸王一口喝掉杯中酒,皆以空杯示人。
    又是一阵饮宴。
    等到诸王都将尽兴,蟾王才慢悠悠的说道:“南桑王,听说渊吉王子拜左狐王为义父了?”
    一言道出,帐内的热度急剧下降,诸王都安静了下来,沉着脸,各有所思。
    南桑王颔首道:“不孝子让诸位见笑,但这并非是不孝子的主意,而是一个叫郑清白的朱明人蛊惑所致,不孝子年幼,一时妄听谗言,这才做下了有辱祖宗的事情。”
    蟾王道:“这个郑清白又是何人?”
    南桑王轻蔑道:“一个能说会道的小人罢了,当初若不是他献上异宝,我早已除却他,却不料竟让他蛊惑了不孝子,做下这种事。”
    “异宝?”蟾王眼睛一亮,说道:“能让南桑王属意的异宝,想来不同凡响,不知道能否让我们见一见?”
    南桑王听见这个,自己又恰巧带在身上,便有意卖弄,就将胸前的金项链亮了出来。
    金项链的尾端有着一个黄金为底的挂饰,里面填满了一种黑色的物质,表面颇为不平扭曲。这种物质俗称塑料,是点燃燃烧后的废品。
    倘若郑清白知道南桑王把自己的物华天清玲珑晶透水龙盏做成了这玩意,一定是五味杂陈,黄金成了塑料的陪衬,总有一种精选颗颗饱满大米喂了猪的感觉。
    “此物叫做黑龙泪,它之前还是洁白晶莹之时唤作水龙盏,乃是我用火焰融掉了水龙盏,才成了如今的黑龙泪。也就是在我得到它的那晚,伟大的罗生大帝向我降下了神谕,南桑王当主草原,这就是所谓的天赐吉物吧!”
    南桑王无不得意,爱惜地抚摸着乌黑不平的塑料,视作绝世珍宝。
    罗生大帝尚黑,此物从南桑王口中说出又极富神奇,仿若具有天命,不禁令诸王心神向往之,眼巴巴的盯了过来。
    蟾王呼吸沉重了几分,天命,这是诸王渴求却又不得的东西,它的诱惑力对诸王而言胜过世间一切。
    “我能否看看。”蟾王忍不住道。
    南桑王心生警惕,飞快瞟了一眼露出些微贪婪之色的诸王,收起黑龙泪,婉拒道:“此时天色已晚,不若到了明日再谈此事。”
    蟾王也觉唐突,嘿嘿一笑,说道:“便依南桑王,今夜只管吃喝,不论其他。”
    其余诸王也迅速正色,不再看向南桑王。
    但帐间的气氛却诡异的沉重起来,有些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涂木茶的感觉尤为明显,就像是数重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他感觉此地不可久留,刚想上前劝南桑王及早离席,便感觉到左右腰间剧烈一痛,仿佛火烧一般。
    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左右,舒林王与达昌王的侍卫将军冷静地拔出短刀,插进了他的身体,然后搅动一圈,抽出。在他腰上开了两个口子,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服。
    涂木茶就这样不甘的倒下,死去。
    事情发生得极快,不过一瞬。
    南桑王阴着脸,急欲起身,却感觉身体乏力,六阶实力无从释放,食用的东西里面有毒!
    “你!你们!”
    他指着在场诸王,瞬间明白,不是蟾王要收拾他,而是诸王集体默认了要除掉他!
    蟾王淡淡道:“草原上若有新主,想来也没人愿意是你南桑王。”
    语毕,他挥手示意舒林王与达昌王,王还是由王来解决,也算保留了南桑王死前最后一点颜面。
    蟾王军营地,属于南桑王的那一块,在这一刻冒出了火光,浓烟滚滚。诸王军重重包围了南桑军,趁着夜晚,发动了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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