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桂英见状,连忙的就要给张伯鲸倒茶,直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花名册和文章全掉在地上。
    “好了,好了,来我这里你客气什么!”张顺无奈的将手中的笔一掷,把手伸进旁边的水盆里洗起来手上的墨汁。
    “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张伯鲸闻言不由连忙道。
    “行了,行了,你放在心里就行了!”张顺随意地在高桂英递过来的干毛巾上擦一擦,示意张伯鲸坐下说话。
    原来跟随在张顺左右的高桂英,现在已经被封为了正妃,算是张顺对延绥出身的义军一个交代。
    只是如此以来,张顺身边居然少了及能伺候左右之人,又能够充当护卫之人,十分不便。
    而高桂英本就喜欢跟在张顺左右,正好手底下没有丫鬟,又偷偷搬过来住了。
    只是如此以来,倒苦了前来拜见张顺之人,张伯鲸正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张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一点办法。
    他只好拿起面前的花名册看了看,结果发现一个眼熟的也没有,只得作罢。
    张顺便向正恭恭敬敬喝茶的张伯鲸问道:“先生和丁长吏、郑长吏三人以为这次都有哪些人才?”
    张伯鲸闻言不由面带难色道:“这……这其中有这几人文章还算通顺!”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中挑选出来三四份文章,递给张顺查看。
    张顺现在对文言文文章倒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认真翻开了一番,不由眉头只皱:“这是最好的了?”
    “你看这些,连语句都不通顺,还不如这几个入眼呢!”张伯鲸苦笑一声,不由连忙又随便抽了几份递过来道。
    张顺接过来简单翻了翻,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在这个时代,脱产读书本就是非一般家庭所能做到之事。
    然而,要在这个脱产读书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更是难上加难。
    其实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和严谨的逻辑思维这些前世最基本的训练,对这些人来说除了研读别人的文章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任何途径。
    所以原本“出色”的那几篇文章在张顺看起来已经够“粗糙”了,但是和这些逻辑不通,东拉西扯的文章比起来那真是算得上“花团锦簇”了。
    “难道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水平都这么差吗?”张顺不由奇怪道。
    “不……话也不能这么说,主要……主要是这次比较差!”张伯鲸闻言吞吞吐吐道。
    原来由于义军刚刚占据陕西,人心未附,许多“有才华之士”不屑与“贼”为伍,故而根本就没来参与。
    虽然这些“有才华之士”未必多有才华,好歹文章也要比这些人好看一些啊。
    张顺这下明白,上次通过吕维祺的关系勾连河洛大户招纳的那些人才多么难得。
    那些人大多数稍作训练,且不管实际能力怎么样,至少公文往来和基本公务流程还算明白,完全足以担任一地县令。
    而现在这些人,能担任一处文吏都未必够格。
    “就这样吧!”张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招进来以后,先发放公文模板让他们模仿,再教以加减乘除,然后派遣到诸县听用吧!”
    “这……这能成吗?”张伯鲸闻言不由迟疑道。
    “不行也得行,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张顺摇了摇头道,“实话给你说吧,张公!”
    “如今义军出来表面上占据州府以外,其实往县一下人手严重不足。”
    “一不能进行及时征税,二不能维持当地秩序,三不能提供相关情报。”
    “不少强人占山为王,为祸一方,义军不能制。”
    “长此以往,不仅百姓遭难,义军亦如无根之萍!”
    “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以恢复各地秩序为第一要务!”
    张伯鲸闻言一愣,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义军不过搭了河南府一地的架子,至于后来占据的南阳、汝州,其实也基本上处于军管状态。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估计过个一年半载,义军稳固住这两处的形势以后,也能正常选拔派遣官吏管理。
    结果谁都没想到张顺突然“蛇吞象”,一口气吃下了陕西三边四镇。
    除了以军事目的为主的边镇以外,陕西布政使司整整有八个府二州。
    仅凭张顺带来的那些人手莫说分布到县一级,但把这八府二州能管辖起了,就算他好本事。
    实际上也正如张伯鲸所料,张顺麾下唯有吕维祺借助带来的张履旋、董笃行,李际期、师佐、温廷枟以及张师樊等人之力,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山西府。
    至于其他几个府,只能任由义军将领率兵暂且监守起来。
    两人正搁这说着话,刚巧高桂英前来禀报道:“吕先生来了!”
    “哦?”张顺闻言不由连忙应道,“快快请他进来!”
    张顺话音刚落,不多时吕维祺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舜王……”那吕维祺急急忙忙喊了一声,结果看到张伯鲸正在旁边,不由连忙闭口不言。
    “没事儿,张先生不是外人,吕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回禀舜王,这次西安府我等费尽心思,刚刚征收了二十余万石粮食,远远不足义军之用!”吕维祺闻言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道。
    “二十余万石?”张顺不由一愣道,“怎生这么少?”
    “一来天灾人祸,陕西苦之久矣;二来,人手不足,征收粮食远低于以往。”
    “三来,这陕西税赋本就不高,夏粮不过七十万石而已。而其中亦以西安府为主,其他府为辅……”
    吕维祺越说声音越小,不过好在张顺已经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感情是陕西一省税赋在百万石左右,大概夏粮七十万石,秋粮三十多万石。
    而西安府作为陕西的核心,税赋差不多有三十多万石。
    结果因为义军人手不足,现在能收上来二十万石就算不错了。
    可是就这点粮草,这哪里够用?
    从最低保障来说,大明三边四镇差不多有二三十万人领饷,义军驻扎在陕西的兵马亦有数万之多。
    两厢合计按照三十万人计算,光口粮一项一年就近百万石,每个月都需要七八万石。
    这二十万石亦不过三个月之数,哪里足用?
    而如今延绥、甘肃、宁夏、固原、临洮等镇新降,一个个都嗷嗷待哺,准备等着吃自家大米呢。
    这可怎办?
    第4章 亏本的陕西(上)
    “敢问陕西钱粮如何?”当得知陕西处于如此困难的形势,张顺便连忙使人招过来洪承畴、丁启睿、郑崇俭以及自己的老丈人王世钦等人。
    那洪承畴曾担任过三边总督,对此倒如数家珍。
    于是他便连忙介绍道:“陕西布政使司实际粮额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其中西安府八十六万五千石,延安府四十二万石。”
    “除却汉中府三万石,临洮府四万四千石以外,其余诸府皆十余万石不等。”
    “等等!”张顺刚听到这里,不由扭头向吕维祺问道,“你刚才不是说陕西额粮不过百万石吗?怎生这就翻了一番?”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不由连忙解释道,“这一百九十八万八千石乃是本色。”
    “其中又有百万石折色为银、草料、布匹等一干物资,故而实际征粮不过百万石。”
    原来当初老朱起兵之初和现在的张顺一般无二,一切皆以吃得饱为准,所以赋税以粮为本。
    只是随着后来形势逐渐稳定,银两、布匹、草料等生活物资大增,便将部分粮赋折算成其他物资进行征收。
    “咱们不要折色,只征粮草!”张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大手一挥道。
    “徐全手下有五千丁壮,稍做训练即可作士卒使用。正好如今大军已回,一发调拨与你,协助征粮!”
    开玩笑,吃都吃不饱了,还管什么布匹、银两?
    西安府居然有八十六万五千石可以征收,几乎占陕西粮赋半数,这张顺哪里还忍得住?
    “征不得,征不得!”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郑崇俭不由劝阻道,“虽然定额原本如此,但是至少近十年从未征全过。”
    “若是秦王果然按次数征收,定然会激起民变!”
    “这是为何?”张顺倒也不恼,只是奇怪地问道。
    长吏郑崇俭苦笑着拿出鱼鳞册,对张顺笑道:“这玩意儿从大明国初抄到现在,还愈抄愈少,早已经名不副实矣!”
    “及张阁老清点以后,形势稍好,可距今又四五十年,岂有不变之理也?”
    这就是有降官的好处了,一切数据都能给你拎的清清楚楚,一切问题都能给你剖析的明明白白。
    这玩意儿不就是土地兼并吗?
    张顺前世教科书早就提点了一百万遍,他哪里还不明白?
    张顺不由冷笑道:“如此甚好,正好一发清理干净!”
    “民田姑且勿论,宜先以清理王府地亩、官田和卫所屯田起手。”
    “有胆敢侵占、诡寄者,若是如数奉还,既往不咎,姑且不论。”
    “若是百般推脱,强行反抗者,以律惩之。若胆敢造反者,诛其头领,男女发配边镇屯田!”
    “好,臣这就领命行事!”其实那吕维祺在征粮过程中早憋了一肚子火了。
    只是当时义军战事正紧,他不敢妄动。
    如今正好得到张顺授权,岂有不吐气扬眉之理?
    “这……”洪承畴、张伯鲸、丁启睿和郑崇俭诸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反正大伙都不是西安人,任凭他杀去吧,却是和自己等人无关。
    唯有张顺的老丈人王世钦眼皮跳了两跳,又被他自己强行摁了下去。
    其实张顺这一手和原本历史上孙传庭清理军屯很像,不动民田,先动阻力较小的王府田地、官田和卫所屯田,以期短时间能获得一定的物资以解燃眉之急。
    只不过当时孙传庭只能动陕西五卫,还被当地士绅告的生活不能自理。
    而张顺则不然,除了陕西五卫以外,秦王府的田地和大明的官田他都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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