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人龙远远的被萧擒虎追的一阵鸡飞狗跳,好容易觑空扭头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奈何“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你贺人龙一心要加官晋爵,可是兄弟们却恕不奉陪了。
    贺人龙知道自己的总兵官之位那么好拿,更何况这些人又不是他本部人马,只是暂且划拨自己指挥罢了。
    他只好高声喝道:“速速进攻,能取敌酋首级者,赏银千两!”
    “啥?”众骑兵齐声反问道,“我们没听清!”
    贺人龙差点把牙齿咬碎,这特么和自己讨价还价呢!无奈之下,他只好连忙又应道:“其余将士,各添赏银五两!”
    众人这才领了命令,列成前后三队,迭次向吴先部冲锋过去。
    这一冲不要紧,吴先便抵挡不住了。这倒不是吴先无能,而是这五百“毛葫芦”只有伍长受过训练,其余队长、旗长皆没有来得及受训,是以阵型稍乱,便抵挡不住了。
    张顺一边在台上擂鼓,一边看了看悟空和王一刀。如今自己身边只有悟空所率一百亲卫了,若是再放出去,那么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一念至此,张顺连忙下令道:“王一刀听令,速速支援吴先,抵住敌人骑兵!”
    王一刀闻言大喜,他憋了许久好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顿时嗷嗷一叫,便率领麾下二百人冲了过去。
    张顺也不去看他,只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够如此冷血无情!
    “将军!”马英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我们一起战死!”
    她站在那里,眼见这张顺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哪怕她不懂兵法,也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这不是你的归宿!”张顺厉声喝道,“此战若败,我命你突出重围逃命去吧!”
    能用的招数,他已经都用完了。难道自己就要在历史长河中如浪花一现,便要彻底埋葬在这里吗?
    到底胜机何在呢?
    突然张顺右胳膊一痛,他手中的鼓槌也“啪嗒”一声跌了下来。
    “将军!”伴随着马英娘的一声惊叫,张顺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小臂被一只流矢贯穿了,鲜血染红了张顺衣袖。
    莫名的张顺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年轻的时候读了一段心里鸡汤,和同桌争得面红耳赤:成功的道路,到底是要坚持到底呢,还是要换个方向继续?
    张顺嘿嘿一笑,为自己在这个时候产生如此无聊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他弯下腰伸出左手把那一根鼓槌也捡了起来,递给马英娘道:“你若不肯走,那么替我擂一阵鼓吧,我累了!”
    第182章 大胜!
    到了该绝望的时候了吗?张顺也不知道。冥冥之中,张顺也感觉到官兵也应该是强弩之末了。
    他不想输,他不肯输,他也不想认输!
    他已经无法继续擂鼓助威了,但是鼓声依旧不能停。张顺把手中的鼓槌交付给了马英娘,一如这土地上的人民一代一代为了反抗各种不公平而战一样。
    薪火相传,不负韶华!
    他张顺死了,还有马英娘,还有陈长梃,还有其他义军,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反抗者。
    蓦然,他想起了当初起兵时的那首歌。
    “此何鼓?”
    “鸣冤鼓!”
    “我何罪?”
    “不甘死!”
    不知何时,一种悲愤的气氛笼罩了战场。歌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全军,响彻了整个战场。
    没有任何人指挥,歌声却自发的汇集在一起;没有乐器,鼓声便是它的伴奏;没有掌声,厮杀便是对它最好的赞扬!
    哀兵必胜!
    原本本来气势汹汹的官兵却突然遍体生寒。这样一支视死如归的军队,若是不能及时剿灭,是根本无法战胜的!
    终于,在歌声悲凉的战场上,一阵高呼声响了起来:“我乃曹变蛟是也,叔叔曹文诏何在?侄子恭请叔叔渡河助战!”
    初时,这声音被歌声所压制,众人还听的不太真切。直到这呼声反复响起,众人才听得明白。
    什么意思?河南总督陈奇瑜闻声顿时肝胆俱裂。之前参将贺人龙便向他报告过,曹变蛟作为贼军追杀过自己。
    陈奇瑜虽然对此有些将信将疑,怀疑曹文诏有可能勾结贼人。只是如今曹文诏及时赶到战场,陈奇瑜才对他放下心来。
    只是当曹变蛟喊出这一通言辞的时候,陈奇瑜才赫然发现曹文诏部在瀍河对岸观战也太久了,这非朝廷之兵所能为也!
    或许是由于河水较深,又无船只可渡吧!陈奇瑜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暂时稳住心神,正要晓谕全军不可为贼人言辞动摇之时。
    不曾想,他突然在高台之上,发现远处又有近百艘船只逆流而上,直奔双方战场而来。
    这下子,陈奇瑜再也无法为曹文诏不渡河找不到理由了。
    原来如此!好你个曹文诏,难怪坐山观虎斗这么久!却是准备等贼人船只过来,以便渡河夹击官兵。
    官兵之中亦不乏聪明人,陈奇瑜能够想得到的事情,自然其他人也能够想得到。
    不待陈奇瑜下令,突然副总兵柳国镇身前的士卒突然转身,便溃逃了起来。
    柳国镇一惊,正要上前杀掉几个逃兵,以肃军纪。不曾想忽然之间全军上下全都转身奔跑了起来,把柳国镇淹没在人海之中。
    柳国镇正面之兵一崩,顿时刘迁部也支撑不住,随即也溃逃起来。步卒一溃,那杨化麟、贺人龙的骑兵更是肝胆俱裂,止不住转身边跑。
    原本大好的局面,顷刻之间全面崩盘了。陈奇瑜站在高台之上,只觉贼人如狼奔,官兵如兔突。
    他不由得心中一悸,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台上。左右亲兵见了,连忙将他背了起来,寻了匹战马,慌慌张张的扶了上去,向西北方向逃去。
    张顺本来蹲在高台之上,不由愣了半晌,才猛然喜极而泣的跳了起来。
    他激动的一把抱住了马英娘,高兴地喊道:“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义军赢了!”
    马英娘正在心情沉重的死命的擂着战鼓,哪成想突然感到身体一轻,便被人抱了起来。
    马英娘心中一惊,正要抽出腰刀给对方一下,这才发现抱着自己之人乃是张顺。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义军大败官兵了!
    马英娘也不由跟着喜极而泣,她跟着张顺高喊了几声。突然眼珠一转,心思一动,便伸手反抱住张顺,“吧唧”一下亲了张顺一口。
    张顺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行为,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张顺尴尬的连忙放下了马英娘,低声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四处张望了起来。
    马英娘不屑的“呸”了一声,也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眼观鼻,鼻观心起来。不过一张俏脸,早已经羞得通红。
    悟空似有似无的望了张顺一眼,心道:“师傅,你光顾着给自家寻婆娘,答应俺老孙的婆娘呢?”
    张顺这一望不要紧,全场形势尽收眼底。
    那官兵一路向西北逃去,义军正在死命的追赶。而瀍河对岸曹文诏部不动如山,正在试图和河对岸交流些什么,想必是叔侄二人许久不见,叙叙旧罢了。
    更有黄守才的水师已经横在瀍河之中,彻底堵截了曹文诏渡河的可能。
    见状,张顺不由大声呼喊道:“张三百、李十安、吴先和王一刀留守,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追杀陈奇瑜!不取其首级,祭奠洛阳城外亡灵,我誓不甘休!”
    言毕,张顺便要带着悟空等亲卫追击官兵,马英娘这才大胆的一把扯住他。
    她伸手“刺啦”一声把自己的里衣扯下来一条,小心翼翼的把张顺右臂上的箭伤处包裹严实了,低声安排道:“劝你我也劝不住,只是好歹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再上阵不迟!”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作声。其余亲卫有心调侃张顺一番,只是想起这厮家中还有三头大虫来着,顿时觉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出声?
    那陈奇瑜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向函谷新关撤退。只是张顺吃了这番大亏,好容易大败此人,哪肯给他整顿修整的时间?
    他只是咬着一直不松口,一路上也不知砍杀俘获了多少陕西健儿。
    函谷新关早已废弃,无险可依。陈奇瑜立足未稳,再度被张顺打的大败。参将刘迁断后,被张三百一鼓而破,斩杀当场。
    随即,陈奇瑜又逃至新安城下,正要叫城,不曾想新安县城突然竖起来几杆大旗,上面分别书写着“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等字号。
    原来不知何时,这新安县城竟然已经被其他义军占了。
    陈奇瑜欲退走,结果回头又看到张顺率领大军前来,将他围堵个结实。
    陈奇瑜不由仰天长叹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如今你尚不容于天,下不容于地,中不容于家乡父老。陈奇瑜,你何至于此耶?”
    随即,陈奇瑜且战且退,退至新安县城南涧河岸边。陈奇瑜回顾左右,只有副总兵柳国镇尚在身边。
    陈奇瑜对他说道:“我死以后,切记把我尸首投入河中,以免为贼所辱!汝身为朝廷副总兵,要战要降,悉听尊便!”
    言毕,陈奇瑜抽出腰中宝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横。顿时此人两眼圆睁,直挺挺向滚滚涧河跌了下去。
    第183章 英雄会
    话说张顺赶到新安县城下,抬头一看,只见一排旗帜一字展开,不由吃了一惊。
    不待张顺反应过来,突然新安县城城门大开,杀出来一队人马来。张顺一惊,连忙命悟空、马英娘率众防备起来。
    不曾想,张顺仔细一看领头数人竟是熟识之人。他不由笑道:“当面可是‘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位?”
    那几人冲出城门,正在大呼小叫要杀那“陈奇瑜老贼”,不曾想却被人喊得绰号来。众人不由一愣,连忙问道:“你是哪个?如何知晓我们兄弟几个名号!”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吾乃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张顺倒也是个妙人,闻言便挺胸而立,中气十足的应道。
    众人闻言一惊,顿时脸色各异。“闯王”不由皱了皱眉头,“闯将”则是面无表情,“活曹操”脸色一喜,“八大王”歪嘴一乐,低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如今老子今非昔比,你又算哪根葱?”
    不过,好在众人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枭雄,很快便一副未出五服的兄弟一般,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道:“原来是‘擎天柱’兄弟,倒是好久不见,如今在哪里威风啊?”
    张顺看看这几位的神色,颇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自信。他便笑道:“自渑池一别,兄弟我早失了往日纵横四海的惬意。每日只能钻钻山沟,耕一耕地,才勉强维持了生活的样子。”
    “前些日子好容易拿了一座县城,竟然有不开眼的家伙来打扰与我。迫不得已,小弟只好击败了他,正待拿了此人开膛破肚,以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属应当,来日方长,他日未必没有一展身手的时候。”“闯王”闻言乐道,“不知小兄弟如今打下了哪座县城?又是哪个遭瘟的阉货惹了兄弟?若是‘擎天柱’兄弟不嫌弃,哥哥们帮你报仇雪恨!”
    “谢谢诸位‘哥哥’抬爱,小弟心领了。”张顺闻言面无表情的应道,“只是兄弟我刚刚夺了那洛阳县的县城,那河南总督陈奇瑜这阉货便来征讨!如今兄弟我已经将此辈击败,至今已追杀此人五十余里,不多时当有好音讯传来。”
    洛阳县本是河南府府城的附郭县,若是强行说为县城,倒也未尝不可。
    张顺话音刚落,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哗。他扭头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萧擒虎赶来过来。
    等到萧擒虎走近,只把身后拖着的破席往前一拽,拽到众人跟前,向张顺汇报道:“主公,恕末将无能,未能活捉陈奇瑜。此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便在河边自杀了!”
    “那副总兵柳国镇倒也奸猾,自顾脱了铠甲泅水走了,义军追之不及。我只好命士卒用勾枪将这陈奇瑜的尸体勾了上来,拖到此处,还请主公一观!”
    “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将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们本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有自己等人发达之日,可以在张顺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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