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群臣不允,双方争执不下。这一争就是十五年,长子三子年龄渐大,神宗皇帝无法只得依了群臣,而厚赐福王殿下。这便是当初争‘国本’之事。”
    张顺听了眉头一皱,又问道:“长子何人?可是嫡子?”
    吕维祺闻言顿觉不妙,可又不知道张顺想干什么,只得聂聂喏喏的应道:“长子便是光宗皇帝,当初王皇后无出,王贵妃得生长子。及光宗即位,即追封王贵妃为孝靖皇后。”
    “呔!”张顺不由大喝一声道,“吕先生的意思是光宗、福王都是庶子咯?既然都是庶子,为什么偏偏他光宗当得皇帝,福王却当不得皇帝?”
    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这才明白张顺想搞什么,不由哂然一笑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百代不易的宗法。”
    “呃……”张顺顿时被这厮噎住了,心中却暗恨:早知道带张慎言一起出来了,我仔细询问一番也不会闹这种笑话了。
    谁曾想这时候被吓破胆的福王突然插话道:“我父皇神宗皇帝驾崩之前,曾册立我母郑氏为皇后,何故有无嫡之说?”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此事当真?”
    那福王为了活命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不敢欺瞒舜王!”
    那吕维祺闻言心道要遭,连忙试图去捂福王的嘴,结果哪里来得及?不但没有能够阻止福王,反倒身上还沾了些屎尿。
    那吕维祺不由怒斥道:“福王殿下,不顾及皇家办法颜面?自古以来母凭子贵,光宗皇帝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岂有再册立他人为皇后的道理?”
    张顺这下心情大好,看着吕维祺他气了,他恼了,他开始耍无赖了,甚为舒心。他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福王当为嫡长子,继承大宝,何以光宗子孙千秋万代也?”
    “福王殿下,要想活命又有何难?”张顺得意的笑道,“只要你愿意坐这本属于你的皇位,天下之大,我为汝取之,又有何不可?”
    吕维祺见张顺匕现图穷,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喊道:“福王殿下三思,天下岂有造自家反的宗室?更何况此贼人不过想拿你做傀儡罢了,他要做那‘活曹操’,日后岂能容你?”
    福王听得自己小命得活,顿时也松了口气,连忙驳斥道:“吕先生谬矣,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堂堂福王乎?舜王仁义,要助我夺取天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岂敢恩将仇报?”
    “若是日后舜王果然仁德遍及天下,我效法那圣王唐尧,禅让与舜王,又有何不可?”
    福王一番堂堂正正的言辞,把那愿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驳斥的哑口无言。
    其余诸知府、通判等大小官员倒是不由大喜。原本他们以为被贼所捉,要是厚颜从贼,且不说连累家族妻儿老小,就是名声上也过不去。
    若是顽抗到底,少不得去黄泉路上走那么一遭。如今若是福王当立,这本是皇家争位,想必我等尚可活命。
    张顺见福王应了,倒是喜出望外。他一边命士卒赶快把那些或喜或悲的官员带了出去,一边安抚福王道:“王爷受惊了,这王府虽然已经非你所有,可是我也不能把王爷赶到外面无处安身。”
    “我观王爷今日身体困乏,可把往日照顾你的下人小妾喊来,洗漱休息一番,其余诸事明日再议不迟!”
    那福王见张顺果然遵守诺言,心道:我这条小命终于保住了,我且小心谨慎为妙。
    他连忙致谢道:“舜王仁德。我……我给舜王介绍一下府中情形,这里歌舞女子皆是世上一流,若是舜王有心,本……我可以亲自为舜王挑选,保证舜王舒服满意。”
    张顺本欲拒绝,后来转念一想,如今正是拉拢此人之时,倒也不必过于绝情。
    他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福王殿下,为我挑选两个吧!”
    福王顿时喜笑颜开,在赵鲤子看护下辞别了张顺。等到他们都走远了,张顺这才长出一口气。
    别看他刚才行事果断,其实心虚的不行。他虽然为人机警,却实在不懂官场上的门道,要是亚父张慎言在此,定不会如此被动。
    一念至此,张顺顾不上休息,连忙下令道:一,速派人马往抱犊寨请亚父张公前来主持大局。二,急令萧擒虎带领“乱世王”、“治世王”及其步卒前来布放,谨防城中有变。三,命令陈长梃、张三百速招募“毛葫芦”,准备抵御前来围剿的官兵。
    别看张顺今日威风凛凛,若是稍有差池,说不得明日便会身首异处。
    第95章 老成谋国张慎言
    正当张慎言在栾川镇指挥众人收割谷子的时候,正好接到张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
    谷子的生长周期一般在三个半月到四个半月左右。由于义军开垦种植的面积很大,耕种时间及顺序有先有后。
    提前种植谷子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依照张慎言估计,整个粮食的收割期可以持续到十月中下旬。
    如今谷子成熟的面积还不太多。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一旦等到大面积谷子成熟,怕不是要烂在地里。
    他抬头望了望漫山遍野的谷子,只见微风吹来,谷子起伏,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
    谷子的颜色有青有黄,更多的是已经开始泛黄了。依张慎言预计,再有半个多月即可大面积收割了。
    虽然今年干旱,多少也影响道谷子的产量。好在这谷子本就是耐旱作物,影响倒不甚大,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是换作麦子豆子之类的作物,恐怕今年要减产四五层了。
    总体算下来,虽然犹有不足,不过他倒也不甚担心。以张慎言对张顺狡诈程度的了解,他完全可以解决剩余的粮食缺口问题。
    所以,当他接到张顺书信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多紧张的心情。以他对张顺的了解,这厮狡诈无耻,从来只有占人便宜,没有人能够占他的好处。他肯定不是吃了亏,写书信过来抱怨来着。
    除非这人把天戳个窟窿,一般事情他自己都能兜得住,估计也用不到自己操心什么。这一次写信前来,大概也就是想和自己谈一谈粮食收获之事罢了。
    结果张慎言刚打开书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当场呛死。
    这个坑爹玩意儿,还真特么把天戳个窟窿!你说你出去骚扰骚扰,把官兵注意力吸引过去也就罢了,怎么就把洛阳城给打了下来?
    张慎言虽然不知兵事,好歹涉猎颇广,也知道一些山川地理要地。以天下而言,若说山西为天下之脊,那么河南就是天下的心腹,其中洛阳恐怕就是天下的心脏了。
    洛阳河洛之地,群山环绕,北面临河,坐拥八关而制中原,先秦夏商周三代皆兴于此。
    张顺占据了此处,定然名震天下,亦当为天下之敌。恐怕不出数月,朝廷定然派遣十万大军,十面罗网前来围剿。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慎言用张顺的口头禅安慰了自己一下,继续往下看去。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张慎言差点跳起来。张顺这厮占据洛阳也就罢了,劫掠一番再躲入山中,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可是特么他又玩骚操作,居然把福王抬出来要和当今天子争夺正统之位!
    你特么一个贼头,管鸟的天下正统!
    也顾不上这喜人的庄稼长势了,张慎言把收割庄稼之事简单的交代给徐子渊以后,便自个跳着脚,骂骂咧咧的往抱犊寨赶去。
    栾川镇到抱犊寨有百里脚程,事态紧急,张慎言生怕误了正事,只好快马加鞭赶往抱犊寨。
    当天深夜才赶到抱犊寨,张慎言屁股都被颠簸的生疼。一路上食水未进,他早已经没了出发前骂骂咧咧的兴致了。
    张慎言只是命人半夜三更把宋献策、张都督、赵鱼头、张三百和红娘子喊了起来。
    赵鱼头年迈,精力不济,早已经睡着了。只是他深知张慎言为人,若非要紧之事,定然不会如此打扰自己。只得强打着精神,好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
    红娘子有了三四个月身孕,再加上诸事繁杂也有点困乏,胜在年轻,咬咬牙也就起来了。
    至于宋献策、张都督和张三百倒是好身体,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
    等到众人都到了之后,张慎言才强忍着困意道:“事情紧急,还请诸位见谅。至于陈将军如今依旧驻守在康家庄,不便前来,回头通知他便是。”
    “之所以麻烦诸位,只因咱们主公把天给戳了一个窟窿出来。老头子我是堵不上了,只好拉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遂后,张慎言把张顺书信给大家念了一遍,问大家该怎么看。
    红娘子闻言先是一喜,然后又深深的忧虑起来。她见大伙都没有发话,便率先说道:“事已至此,是非对错且不必说了。既然主公胸有大志,我们少不得陪他走这么一遭。成则王侯将相,败则身首异处。我身为女子尚且不怕,你们身为男子就应当更加无所畏惧才是!”
    张都督和张三百闻言相视一眼,连忙表示愿意誓死追随主公。
    那宋献策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这次说道:“此事倒也并非无解,无法战、守、走三策罢了。反正抱犊寨位置也没有暴露,我等能助主公守得此城最好,若是不能则当先留一条后路,以为万全之计!”
    张慎言闻言倒是高看了宋献策一眼,本来以为这厮是个神棍,没想到想的如此清楚。
    既然如此,张慎言便对红娘子说道:“我有一策,不知当行不当行,还请夫人参详!”
    “主公既然想战,我等臣子自然是鼎力支持,只是咱们抱犊寨这一片基业也不能轻弃。依我之见,当由我、宋先生、张都督和张三百率众助主公一臂之力。”
    “夫人与陈将军等人留守寨中,一来防备震慑宵小之辈,二来完成秋收之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红娘子闻言点了点头,笑道:“张公这是老成之言,若是大家没有其他意见,便照此办理了。”
    红娘子都表态了,其余诸人哪里还敢反倒?于是张慎言便辞别众人,连夜就要出发。
    红娘子见他车马劳顿,只好喊来箭儿做点简单的吃食,让他吃饱喝足了,才带领十余骑手一同赶往洛阳城。
    正当张慎言得到消息的时候,萧擒虎等众人已经率领三千六百余名步卒赶到了洛阳城。
    为了威慑城中不轨势力,张顺大张旗鼓,欢迎萧擒虎等人入城。等到晚上再命他们偷偷出城,第二天一早再次大张旗鼓入城。如是则三,使城中诸人皆误以为义军有万余步卒,城中形势稍安。
    第96章 讨庶檄文
    等到张慎言赶到洛阳城的时候,张顺真是喜极而泣,连忙将他迎入到王府之内。
    等他挥散了众人,只留跟随步卒一起入城的柳如是在左右照应。这才说道:“我等张公望眼欲穿矣,何来之迟也?”
    张慎言见左右也没有外人,也不由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夺了洛阳城,攻下了福王府,已经是苍天保佑了!谁曾想,你一个小小的贼酋,也敢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居然还想参与朝廷的嫡庶之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如是见有人治得了他,只是掩嘴吃吃地笑了,也不插话。
    张顺这时候也老老实实了,觍着脸捧道:“这不是有亚父你给我出谋划策嘛,要不然我哪敢胡来?”
    张慎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言,便要坐下。只是他这屁股才一挨椅子,便一咧嘴跳了起来。原来一路奔波,屁股倒被马鞍磨破了些许。
    张顺强忍着没敢笑,张慎言端视了他好一会儿,没能找到茬,只好用半个屁股斜签儿坐着,好似下人一般。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半眯着眼睛说道:“算主公运气好,吉人自有天相!老夫刚好知道一些当年之事,且听我说与你听罢!”
    “当年我入官场不久,又和东林党颇有牵扯,方知其中实情。其实光宗当立,福王不当立,本就是神宗本意,何来争国本之事?”
    “啊?”张顺不由大吃一惊,当事人都信誓旦旦,结果这事儿根本不存在?
    张慎言讥讽似的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吧?国朝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神宗在位四十八载,若是有心废长立幼,又何必坐视不管,任凭光宗空居庶长之位?本来就是神宗皇帝意属光宗罢了!”
    “那怎么会出现长达十五年之久的‘争国本’之事?”张顺奇怪地问道。
    “当初‘夺门之变’,代宗病死,英宗复位,与此事相差仿佛!大明朝堂之上沽名钓誉者繁多,昔日代宗病死,其并无子嗣可以即位。那皇位本又当为英宗所有,何来夺门之说?”
    “不过宵小之辈,借此以进身耳!以致英宗于险地,但求个人之富贵罢了。”
    “这‘争国本’之事亦是如此,神宗虽然未立太子,其实光宗以宗法,理当为储君。何须争?何必争?又争何事?可笑堂上衮衮诸公,以子虚乌有之事,争子虚乌有之名!”
    “呃……”张顺简直醉了,这么多大权在握之辈,整天没事儿干,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争来争去,感情玩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那我这扶持福王,扰乱天下耳目的计策岂不是不成了?”张顺郁闷地问道。
    “怎么会不成?”张慎言赞道,“刚开始听到此计,我还道主公胡闹,只是我在路上琢磨了一番,真是越想越妙!”
    “也不知当初神宗皇帝怎么想的,他驾崩之前居然突发奇想,册封郑贵妃为皇后。虽然此事并没有被当朝重臣当回事,却正合为主公所用。”
    “一路行来,左右无事,我特意为主公制了一篇檄文,还请让我为主公写之。”
    张顺一听,不由大喜,连忙命柳如是呈上笔墨纸砚与那张慎言。
    张慎言倒也不客气,便铺开宣纸,挥毫写就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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