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乜斜了她一眼,心想:这骚狐狸是在嘲笑我们胖吗?明代也流行苗条身材,红娘子和李三娘身材虽然也算不错,毕竟比起来经过专门训练过的这主仆两人还是差点劲儿。
    特别是李三娘如今有身孕在身,哪里还有什么身材可言?于是李三娘也不客气的夹了一个鸡腿放在自己碗里,笑道:“没办法,我一个人还得吃双份,吃一个,替一个,还请大家不要笑话!”
    这下子李香和红娘子都黑了脸,我们都知道你怀孕了,你还炫耀个什么劲儿!
    好个红娘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也接话道:“没事儿,三娘你多吃点。这些饭菜都是我命人特意为大伙做的,有什么不合口味的、有什么想吃的,都给我说,我让下人随时再做几份,保证让大家吃得开心!”
    好了,这回轮到李香和李三娘皱眉头了。这红娘子话说的挺好听,怎么听起来那么不中听呢?你一副女主人模样,感情我们都是妾室了?
    于是这两人也摩拳擦掌,准备伺机反击。张顺一看情况不妙,连忙拿出当家的架势,喝道:“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都消停点!”
    三个女人闻言翻了翻白眼,倒也没好意思在除夕夜掀了桌子。只是暗自嘀咕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我怎么记得你睡觉的时候最喜好吃荤腥了,一边吃还一边喊来着,现在反倒说我们!”
    张顺只当做没听到,夹了一筷子菜,准备堵住她们的嘴巴。结果这菜才夹起来,张顺才想到这先后顺序想必她们也要争执一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在自己碗里自己吃了。
    爷不伺候了,你们爱咋地咋地。等到张顺吃了个七八分饱,红娘子纤手一挥道:“当家的坐在这里,我们几个拘束的紧,劳驾您去一旁坐着嗑瓜子吧!”
    张顺挠了挠头,只好端了碗汤,去一边坐了。柳如是、箭儿、竹儿乖巧,一人给他抓了两把瓜子,放在桌子上让他磕着玩儿。
    张顺见连她们的丫头都不想吃一点亏,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她们几个当场打起来了。
    结果张顺盯了半晌,发现她们反倒聊的越来越热闹起来,一个个好似许久不见的亲姐妹一般,甚至时不时的还蹦出一点荤段子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的桌椅今天算是保住了。张顺内心稍安,开始“咔咔”的磕起瓜子来。
    过了半晌,屋里的蜡烛灯油渐渐不够了,那柳如是、箭儿、竹儿赶忙来换。张顺看她们争先恐后的,连忙拦着了柳如是和竹儿这两个笨蛋,生怕她们手脚不麻利,烫着了自己事儿小,烧了这新建的屋子事大。到时候,除夕夜红红火火,自家可是没地方住了。
    好容易换完了蜡烛、灯油,张顺见她们三人还在说说笑笑,心想要不要教一教她们斗地主?后世不是有个段子说,中国人三个人就要斗地主,四个人就要搓麻将吗?
    只是这时候,突然李三娘喊了一声竹儿,就慢慢在红娘子和李香辅助下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行了,身子困乏的紧,不能陪你们熬夜了!”
    原来李三娘身孕在身,生怕熬的久了,动了胎气,便早早的去偏房休息去了。如此三国演义变成了南北对峙,张顺只好在那里望着红娘子和李香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看谁先眨眼!
    劝是不可能劝的,好容易坐山观虎斗,自己岂能再引火烧身?由她们去吧,闹够了,闹累了就老实了!
    张顺一个人在那里无聊的欣赏了两人的美颜,一边没心没肺地想着:红娘子倒算是有点见识的,若是做个正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是让黄来儿知道了,怕不是要来和我拼命!
    第25章 豫西毛葫芦
    好容易熬到天亮,万幸张顺家的房子没有失火。
    既然一切平安无事,便少不了众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大家先给“小宝宝”发了压岁钱,然后张顺便带着红娘子早已备下的礼物,依次往宋献策、陈金斗、赵鱼头、张慎言和张都督那里坐了一坐。
    结果在赵鱼头和张慎言那里,两人都隐晦的提及了张顺应当及时立个正妻的问题,被张顺含糊过了。
    张慎言见张顺不想定下此事,便换个话题,正色道:“自古以来,未闻流寇有成事者也。将军如今兵强马壮,为今后计,不知可有计量?”
    张顺走一步看三步,如何会心中没有计划?好在他为人素来喜欢集思广益,便拜道:“张公大才,不知何以教我?”
    张慎言见他上道,不由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的谏言道:“吾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源,根不固则木不长,源不深则流不远。凡成就大业之辈,莫不厚其根源。”
    “今将军麾下虽然有三千敢战之兵,有万人影从,气势如虹。只是大明江山却拥地万里,兵马百万,将军与之相比,乃是萤火与皓月争辉,溪流与大海较量。一旦稍有挫折,将军便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张顺闻言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你搁这给我背诵《谏太宗十思疏》呢?我如何不懂,关键是事情当如何做才是。
    那张慎言倒也不在废话,直接言道:“如今将军有三危,请我为将军言之。”
    “一曰:兵危。如今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与大明百万大军相比,实乃不值一提。将军之兵,虽称敢战,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伤一双则少一对。将军如今既然不再流窜,当及时募集士卒,增强实力才是。”
    “二曰:食危。如今将军军粮一体皆由李百户购买,只是如今义军钱粮日少,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曹操屯田,遂成三分之业;明祖屯田,养百万兵而不费百姓一米,此乃王霸之谋也。将军既然占据此地,当效法前贤,足兵足食!”
    “三曰:器危。士卒敢战者,唯靠坚甲利刃也。将军麾下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以吾观之,亦未尽善尽美!一旦官兵调集精锐来攻,义军难免吃亏。此地卢氏,虽不及泽潞金铁之胜,亦颇有产出。将军当早做打算,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矣!”
    “此三者皆是王业根本,望将军深思!”
    张顺一听,这三项倒与自己想法颇合,只是眼界所限,不及自己登高望远罢了。张慎言说来说去,其实一句“根据地建设”,便可全部包含其中。好在此人颇通事务,具体内容反倒比自己想的更为周全。
    于是,张顺笑道:“张公所言甚是,我亦有几分想法,与张公参详参详。”
    “昔日朱升为明太祖谋,乃有九字三训‘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言。以吾观之,不过一言‘根据地建设’蔽之,与张公颇合。”
    “根者,根本也;据者,占据也;地者,国土也。即占据一方国土以为根本,建制设官,以伺机取天下也!”
    “于此地征兵以足兵,于此地屯田以足食,于此地冶采以足器,如此天下可觑也!张公以外如何?”
    张慎言闻言不由大惊,连忙下地拜道:“主公大才,张某不及也。果然是舜王降世,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始吾不信,今拜服矣!”
    张顺闻言连忙将张慎言扶起,心中却是又惊又喜。喜得是张慎言心服口服,愿意奉之为主;惊的是连这张慎言都开始信了封建迷信,日后自己再宣扬科学、理性,也不知有几人能听?
    也怪不得张慎言拜服,张顺站在圣人的肩膀上,高屋建瓴的指出来今后的发展方向。这是整整领先了这个时代三百多年,所总结出来的精华,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想得到这许多?
    那张慎言见言已至此,又连忙谏言道:“主公可知此乃何地?有何特产?”
    张顺闻言莫名其妙道:“此地乃是卢氏,不是素来以产金铁闻名吗?”
    “非也,非也!”张慎言吊了句书袋之,笑道:“此乃豫西之地,素来以产‘毛葫芦’闻名天下,此乃天资将军也。”
    这“毛葫芦”之名,张顺刚开始起兵的时候,赵鱼头也向他提及过,只是当初也没太在意。如今时间久了,竟然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张顺见这“毛葫芦”被多次提及,不由奇怪地问道:“这‘毛葫芦’是何名号?为何这豫西产此精兵?”
    张慎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刚开始我亦不知,只是这些日子多方打听,才明白其中缘由。”
    “原来此地多山少地,民风悍勇。素来喜欢裹足缠头,以便山地攀爬。又喜手持长矛,携弓带矢,相互攻杀,是以闻名。只因此地百姓素来喜欢用毛皮制作箭囊,随身携带。这箭囊又称‘胡禄’,故而以讹传讹,便称作‘毛葫芦’。”
    “自元以来,金商义兵以善射出名,甚是精锐,便成就了‘毛葫芦’之名。其地涉及河南唐河、邓州、内乡、南召、汝州、嵩县、汝阳、陕县和卢氏,陕西金州、商县等地,皆是桀骜不驯之徒。”
    “国初兵盛,此兵尚且不显。土木之变以后,募兵兴起,广西狼兵,西南土司、苗兵及少林僧兵、豫西毛葫芦方始称雄。遂后肃清东南倭乱、平定奢安之乱及北方边患,常招募此兵。”
    “故而朝廷设卢氏、永宁守御百户所,嵩县、邓州、唐河守御千户所,以统其兵。只因我义军攻来迅速,卢氏守御百户所不及召集士卒,便为义军所灭,如今不足为惧矣。其余诸军,他日或为义军之患,不可不慎也!”
    张顺听了张慎言描述,不由砸了砸嘴,心道:“怎么听起来这豫西毛葫芦和辽东女真有几分神似,都是穷山恶水之地,民众好斗难制。听起来个人勇武却是不错,但是是否习惯遵守军纪,却为未可知。”
    不过,如今时间紧急,左右顾不得许多。自己回头暂且一试便知,这“毛葫芦”到底可不可用。
    第26章 登记造册
    张顺做事风风火火,计议已定,大年初六就开始派兵荡平附近山寨、山庄。当然,张顺是不会承认是自己在家里被轮番压榨,身心俱疲,才不得不溜之大吉。
    与那三对主仆相比,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对付起来反倒容易得多。大军过处,所攻者破,所逼者降,一路势如破竹。
    张顺对那些罪大恶极者,则诛杀首恶和其走狗,收拢其部属;对于颇有威望者,予以笼络逼迫,只需服了自己,一体纳粮纳贡,服从调遣征兵即可。
    很快张顺便将七八百户人家纳入到自己的统治之下。张顺又直接派遣徐子渊带领几个文书和百余士卒,挨家挨户编造黄册和鱼鳞册。
    这所谓的黄册和鱼鳞册乃是明太祖朱元璋首创的制度。其中在洪武十四年开始推行里甲制度,将全国人口按照职业大致分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三类。并以户为单位登记造册,详细记载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和资产等基本信息。
    按照朝廷制度,每十年造册一次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上报户部、省、府、县有关机构保存。只因送给户部的一册封皮用黄纸,故称黄册。
    这叫法虽然听起来怪怪的,其实就是类似后世的户籍制度罢了,是朝廷掌握治下人口情况的重要依据。
    不过,由于大明立国已久,制度逐渐败坏,有大量隐户不在其中。就像这卢氏县,张顺在县衙看到的记载为人口为三十二里,一里一百一十户,总计三千五百二十户,计人口约一万七千六百人。
    而根据张顺实际考察,估计只此一县当有六千户有余。依次推论,天下竟有半数人口不在大明王朝控制之下。
    至于鱼鳞册,又称鱼鳞图册、鱼鳞图、鱼鳞图籍、鱼鳞簿、丈量册,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土地登记簿册。这鱼鳞册将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土地按照次序排列连接地绘制,皆量度田亩方圆,次以字号,悉书主名及田之丈尺,编类为册,状如鱼鳞,故号曰鱼鳞图册。
    这鱼鳞图册乃是古代社会土地赋税管理办法。依照图册,清晰地记录了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编号、面积、四至、土地等级、土地形状等内容,类似后世的土地统计。
    总的来说,黄册记录丁口,是国家征士卒和劳役的基础;而鱼鳞册记录田地,是国家征收夏秋二粮赋税的基础。
    张顺在此处虽然未曾称王建制,却利用穿越文中常有的“剿匪安民”的手段,和大明王朝争夺丁口和土地这两项根基。
    张慎言作为一名合格的官僚,当张顺提出来“剿匪安民”,将丁口土地纳入自己麾下的时候,虽然颇为惊讶,还坐的住。
    可是当张顺说到派人将一应丁口土地仿造朝廷黄册、鱼鳞册造册登记,依法治理的时候,惊的张慎言下巴都差点掉了。
    之前他还认为“舜王降世”就是对张顺的最高评价了,如今看来恐怕只能以“舜王在世”来解释这个问题了。
    这主公真是天纵奇才,居然已经认识到丁口和土地才是国家的根基,誓要掘断了大明王朝的根子。
    且不说张慎言看出来其中的关键,哪怕大多数人虽然想不到这一点,仅仅听说张顺的这种行为,也不能看不出其中的厉害之处。
    那卢氏白县令听闻此事以后,也坐立不安,连忙派亲信喊来城中王、李和卢氏姓大族,商议对策。
    白县令忧心忡忡地说道:“这舜王来到我卢氏以后,并不安分。整日不是火并其他匪徒,就是逼迫其他庄户,一心抢夺丁口、土地。如今此人又效法朝廷,编造黄册和鱼鳞册,恐怕其所图甚大,这可如何是好?”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道:“却是所图甚大,不过一时半会儿又和我等没有关系,白父母何必如此忧虑呢?”
    “如何没有关系?”白县令闻言不由提高了嗓门,质问道:“此人既然在我卢氏县境,一旦有变,我等要么被朝廷治一个不查之罪,要么被这厮杀鸡儆猴,一并除去。尔等尚且能稳坐于此地否?”
    那卢姓老者闻言不由笑道:“老父母误矣,不管此贼如何,我在册丁口可曾少却?在册耕地可曾不足?如此税赋征收又和往年有何异同?”
    “这舜王不过趁机消灭一些不服王化的刁民土匪罢了,县里早就收不上他们一分一厘的税赋。如今舜王仁义,将他们收拾的干干净净,也省却了因为他们往日械斗、争水夺地而引发骚的烦恼,老父母你又何必忧虑呢?”
    “若是老父母心有疑虑,何防使我做个中人,为老父母说和说和?我见那舜王虽然年轻气盛,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物。只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咱们一团和气,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白县令闻言差点一句脏话骂了出来,到如今他如何不知这三姓大户定是收受了张顺的贿赂,一心向着此人说话。
    只是这白县令不过是个普通县令罢了,手下衙役、弓手几乎都是出自这三姓大户族中,如今他们连成一气,白县令也毫无办法。
    好在他听了这卢氏老者的言语,倒是安心了几分。既然舜王舍得拿出财货收买他们,说明此人还不愿意与朝廷撕破面皮,自己小命一时半会儿倒也安稳的很。
    上了贼船的白县令只得苦笑了一声,拱了拱手道:“如此还得烦劳卢老先生受累,前去为县里说和说和,大家两好搁一好,以免起了龃龉。”
    且不说这些小事早已被张顺委派张慎言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说那登记造册之事,虽然一体仿造朝廷黄册、鱼鳞册登记,奈何徐子渊麾下人手文化水平不够,折腾了两天,进展缓慢。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亲自上阵。他一边挑选了二三十机灵识字的少年,教授他们几何丈量之法;一边命令陈经之制作黄册和鱼鳞册页模板,寻木匠雕刻了,一体印刷了百余册使用。
    等了半个月这二三十少年学的精熟了,便命徐子渊带队,携带新印刷黄册和鱼鳞册,逐户登记、安表填写。
    如此忙活了月余,共计得人口七百三十九户,丁口合计四千九百八十三人,其中男丁一千六百零三人,女口一千五百七十七人,老幼一千八百零三人。
    计地亩六百七十四倾四十五亩五分,应纳钱粮两千零二十三石三十六升五合。其中多属山、井、坡地,又以中田、下田为主。
    大多数好田皆在卢氏县城附近及其东北至洛宁县附近,地势较为平坦,利于交通。张顺为了谨慎起见,暂时未敢涉足此地,只把势力扩张到抱犊寨以北的熊耳山和以南的伏牛山附近。
    第27章 十五(上)
    新年过后,便是崇祯七年,中国农历甲戌年,生肖狗年,即后世纪年公元1634年。
    本来刚过完年以后,张顺顾不上休息。他一边带领士卒“剿匪安民”,一边教授学生学习几何丈量之法,准备丈量新纳入的土地。
    事情听起来不多,却也把他忙的是脚不点地,日夜不得安歇。虽然如此,正月十五张顺依旧及时赶回了抱犊寨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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