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臣子还是不要触碰君王为好。
    她微微偏头看他一眼,张瑾的眼睫已经迅速低垂了下去,容颜清淡平静,如埋在雪中的一块冷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今日也是紫袍金銙,束金玉带,也颇有宰相的威严。
    她收回目光,继续一步步走上高台。
    祭祀天地用的祭文又长又晦涩,叩拜的动作也与平时有所不同,姜青姝表面上这几日只是在陪赵澄,实际上她一直在抽空背书,用了两天两夜将祭文背得滚瓜乱熟,又私底下熟悉了一番礼仪动作,确保不出任何差错。
    这么严肃重大的场面,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她就算是咳嗽一声都很严重,这若是她刚传来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些紧张。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作为皇帝的生活,全程做得有条不紊,心情也没什么波澜。
    行完祭礼,走下祭坛,守在一边的邓漪率宫人连忙迎上来,服侍女帝去更衣。
    姜青姝要脱掉衮服,才方便耕地。
    说实话,她以前还算是健身过有肌肉的,现在这具身体却弱不少,一看就是缺乏运动,但也正常,每天忙政务哪有心思锻炼身体,能不熬夜都不错了。
    不过她想,不就是耕地吗,应该还好……吧?
    等姜青姝真正握住耒耜的时候,就发现她想的太简单了。
    好沉。
    挥一下就好累啊。
    姜青姝:“……”
    不是,这也太难用了吧!!!
    邓漪见她有些不适应,不禁小声提议道:“陛下哪里干过重活,还是以龙体为重,实在不行就做做样子……”
    本来也就只是走个过场,前面的历代君王几乎都划水,表个态就行。
    姜青姝:“不行。”
    她既然要办亲耕之礼,就是要重视这事,听说先帝在位期间过分关注军事和手中集权,对农耕倒是态度一般,有时候亲耕之礼五年才办一次,那姜青姝更要从自己这代开始重新起个好头,不能敷衍过去。
    不就是十几斤重的耒耜吗。
    她还不信了。
    一年也就这一回,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明天全身肌肉疼得下不来床。
    姜青姝直接上了。
    帝王先做表率,三公九卿再行陪耕,人人手上几乎都拿着耒耜,但能有资格与帝王一起,于臣子而言已是荣耀,众人都各自专心。
    日头愈烈,张瑾立在藉田边,看着不远处的女帝。
    此刻赵澄也来了。
    他就守在一边,格格不入,随时准备着冲上去帮她擦擦汗,关切一二。
    崔令之见司空看着那边出神,上前压低声音:“这种场面,除了君后以外其他侍君没有资格露面,陛下带赵贵君来这里,只怕真是有深意。”
    张瑾收回目光,冷淡道:“人人都看得出,那就不叫深意,而是故意明示。”
    “您是说……陛下这是故意捧高赵氏?”
    张瑾不置可否。
    崔令之更是不解:“那大人今早为什么还……”
    如果看出女帝是故意捧赵澄,那张瑾何必还谏言,说不定陛下本就没打算这么荒唐,只是等着他出面拦。
    张瑾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冷冷道:“换你,你不拦么?”
    崔令之被这一句问得沉默,良久才叹道:“陛下可真是……高明啊。”
    她用的是阳谋。
    她知道张瑾看得出来,她也知道,就算他看出来了,无论是从利益还是感情上,他都不会容忍赵澄和她一起。
    崔令之又说:“下官昨夜收到四郎书信,四郎在信中倒是说的有条有理,他对陛下和他的关系心里有数,说此时若去争,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还能博个大度包容之名,下官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最近陛下没去见过他了?”
    “本来是没怎么见了,全被贵君抢过去了,但他主动几回之后,陛下反而觉得亏欠,也多赏了他几回。”
    呵。
    亏欠?
    懂事的,她还知道施舍一二关爱。
    张瑾的目光穿过田野,讽刺地看着那边的身影。
    像崔弈这样的人,可以平静理智地面对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爱意和占有欲,所处的境地,也不允许他动其他念头。
    可有人则不同。
    张瑾有时在想,在她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她把每一步都算的这么清楚,到底有没有真情。
    更荒谬的是,他一直以来自诩冷酷无心,却反过来思考她有没有心。
    张瑾不信她会因为一个孩子就喜欢上赵澄,但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她会不期待那个孩子,也许赵澄只是个生育工具,她就是想要个孩子。
    就像她质问他的那句,他又不给她生孩子,她为什么不找别人生。
    那一刻,他居然开始想,赵玉珩临死之前能若留个天定血脉的孩子该多好。
    大不了朝局变得更混乱紧张些,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张瑾闭了闭眼。
    ……
    那边,姜青姝累得气喘吁吁。
    她大概忙完了两个来回,热出了一身汗,可惜她不能撸袖子挽裤腿,显得不太雅观,但好在她应该是能坚持下来的。
    耕三个来回应该就好了,再坚持一下下。
    周围的官员没想到陛下竟然玩真的,还这么猛,都面面相觑,有人心生敬意,也拿起耒耜忙活起来。
    一只手帕递到姜青姝面前。
    “陛下。”
    她抬头,对上男人清润的眼睛,笑道:“多谢裴卿。”
    裴朔低眼看着她拿耒耜的姿势,提醒道:“陛下的手再朝下一些,更省力。”
    她一边专心做,一边问:“裴卿不是农户出身,也懂这个?”
    “臣闲暇之余,略有了解。”
    裴朔前世仕途不顺,很多位置上都待过,也有亲自去田野帮百姓务农的情况。
    否则怎会哀民生之多艰。
    有些荒唐的暴君,强征赋税致使民不聊生,而她肯行亲耕之礼,已算贤明,但裴朔今日在看到她真这么较劲地耕地之时,倒有些啼笑皆非。
    郑宽才做了不到一炷香,就扶着腰直叹气:“我这一把老骨头……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瞧瞧陛下,头一回干农活,都比我利索多了。”
    裴右丞当时闻言笑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明亮的光芒。
    “在想什么?”
    这一对君臣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陛下今晚记得叫戚太医来按一按身子,不然明日会疼。”
    “你倒是没有劝朕偷懒。”
    “陛下在小事上不拘小节,但是这样的大事,臣知道陛下不会敷衍的。”裴朔笑了笑,说:“劝陛下偷懒的是邓大人吧。”
    “你怎么知道?”
    “邓大人看陛下的目光很担心,也是怕陛下累坏了。”
    “朕身边,现在就属阿漪最紧张朕,以前还有个爱管着朕的,阿漪没准是跟他学的。”
    裴朔知道她在说谁。
    说来,这里离他所隐居之处也不太远,不过不方便去就是了。
    裴朔微微一弯眸,“那是,每回臣去见他,他都会问陛下安不安,还有没有熬夜批奏折。”
    “你没有出卖朕吧?”
    “臣当然说的是,‘陛下按时起居,修身养性,身体极好’,他听了,也只是笑笑。”
    一个问,一个答。
    答案各自心里都明白。
    没什么好问的,就算身处民间,也能感觉到政令在时时变化、百姓也在谈论,那就说明她很好了。
    裴朔偶尔会去替她探望赵玉珩,往返的次数多了,也看懂了他们之间彼此等待的深意,在别人看来,这大概只是辛苦的空等,已经没有意义。
    裴朔却明白。
    他何不亦然。
    有时候人等着什么,并不是为了最终一定要等到什么。
    很快,女帝和大臣们都忙完了,姜青姝又再次更衣,紧接着亲自见了一些耕夫,对他们下发了赏赐。
    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姜青姝已经累得快站不稳了。
    赵澄一直在等着机会,见势上前扶住她,柔声关切道:“陛下今日辛苦了,臣扶陛下过去。”他的手紧紧托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寻机去托她的腰,手却像突然烫着似的抖了一下。
    她觉出异样,抬眼。
    果然是张瑾从那边过来了。
    赵澄对他既厌恶又害怕,下意识就缩手,另一只手还拖她的小臂,感觉到那一束冰冷如利刃的目光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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