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一路回家都叽叽喳喳,跟许枝说着今天的见闻,看似很高兴,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可她越是这样活泼,许枝越知道,不对劲。
    只女莫若母,她曾神志不清,只知沉浸在自己的苦痛里,无法去关注女儿的心思,而无法感知四岁女儿的喜怒哀乐。
    而如今,她将所有心思放在女儿身上,不难察觉到九九的异常。
    她根本就是因乔清清而感到不开心。
    许霆深有了新的女友,在金一环死后短短三个月左右。
    九九无法接受。
    她心里,更想要父母在一起。
    每个孩子,应都是这样的念想。
    可是......
    许枝嘴里涩涩的,心尖上一渗一渗的闷疼。
    女儿想要的,她注定给不了,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梦,都举步维艰。
    “九九,妈妈想煮面,你可以帮我吗?”
    回了家,许枝看女儿想回房间,找了借口,把人留住。
    母女俩在厨房里捣鼓,烧开了水,许枝抱着女儿,将面条放进去。
    九九拍手,小脸露出了自从许氏大楼出来后,第一个真心高兴的笑容。
    “你看,这水开了,面就要放下去,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许枝摸了摸脸......她有点儿尴尬,她并不是一个擅长举例子讲故事说道理的好母亲。
    九九很聪明,眨了眨大眼睛,立即知道了她的母亲想说什么。
    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她垂下头:“九九知道九九不该那么说那个阿姨,可是妈妈,你真的......”
    她扁了扁小嘴,把话都咽了下去。
    闷闷的:“妈妈本来就讨厌他,不喜欢他。”
    所以,她想要爸爸和妈妈都有的家,是不可能的。
    许枝读懂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心疼,将孩子抱在怀里。
    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是妈妈曾经的任性、不懂事,将你带来了这世上,却又无法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暖的童年,无法好好的保护你。
    连给你编织一个梦,都可能办不到。
    “九九.......”
    她不擅撒谎,对着女儿稚嫩懊恼的小脸,许枝心揪得厉害。
    “不管怎么样,九九,你别跟他对着干,他毕竟,是你爸爸。”
    要说出最后这句话来,对于许枝来说,得拿出多少的宽容大度,多少的勇气。
    她从不想要九九认这个爸爸。
    从不想让女儿沾他一点儿的光。
    可,造化弄人。
    九九是想要爸爸的,更想要父母的疼爱,她没法儿给她一个家,难道,还要像之前一样,逼着女儿跟自己一块儿活在仇恨里吗?
    她以前想,自己死了,有许有谦夫妻在,九九无论如何都是许家的血脉,那两个长辈,不会任由孩子流落在外。
    她更想过,拉着许霆深同归于尽,将孩子交托给许家长辈。
    然而,事实却打了她狠狠一个耳光。
    许有谦夫妻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她这个养女,在她出狱之后,更避之唯恐不及,要真留下九九一个,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哪怕好吃好喝的养着,可哪一天,因为她这个杀人犯的母亲牵连到九九,那两个长辈,会坚决的维护孩子吗?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
    四年前和四年前,他们让她深刻明白,虚伪堆砌出来的好,有多么的脆弱易碎,多伤人。
    她不敢让孩子再去步自己的后程。
    不敢让孩子去冒险。
    反倒是许霆深,她出事那段时间,总把孩子带在身边,且从九九在意他的表现来看,多少,是有些父女间的血脉天性,令他疼爱这个孩子。
    她不能让孩子因为自己,把许霆深惹得发了火,自己的罪,自己受,她不能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妈妈。”
    九九懂事的抬手,小小、软软手掌贴在许枝的脸上:“你不怪爸爸了吗?”
    不怪他?
    呵!她哪里来的资格怪他?她是他手掌心里的小玩意儿,能偷得一线生机,已要感恩戴德。
    她不敢怪!她只是惧怕,惧怕他的偏执跟不择手段,惧怕他的不放过。
    “只要他爱你,真心的疼爱你。”
    许枝避而不谈,亲了亲九九柔软的小手:“让我们来看看,面好了吗?”
    九九乖乖点头,由许枝抱着,侧过头去看两人刚煮好的面。
    许枝在家,保姆晚上回去得很早。
    许枝在自己房间里忙了一阵,和曾琦视频通话,协调工作的事。
    样稿可以用,但做出样品来,许枝并不是服装设计出身,她只能提供意见,动手能力并不强,还好曾琦是这方面的专家,两人倒还算合拍。
    忙到半夜,大致的样子已经出来。
    许枝关了手机,出来倒水喝。
    看到客厅那里灯闪了一下。
    她两手捧着水杯,转身就要回房。
    “站住。”
    客厅里传来低低的喝断。
    斜光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往这边慢慢走过来。
    许枝身体贴在墙壁上,水杯里的温度,不能暖她僵硬的十指。
    他在她面前站定,走廊上本来就只有一盏小灯,昏昏的打下光来,他这么一遮挡,她眼前就成了一片黑暗。
    窒息的感觉,冲到鼻端。
    许枝屏住呼吸,垂下眼帘。
    “你很怕我。”
    他说。
    “许总威风,华国上下无人不知,谁见了您不怕?”
    她还是垂着眼,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可实在没有几分诚意。
    甚夹杂了嘲讽。
    许霆深轻哼了一声。
    视线落在她手中,水晶杯上。
    指骨往她表面凉指腹熨到热烫的手上一搭。
    许枝像是被惊到了的兔子,忙一撒手。
    杯子差点儿腾空而落,摔个粉碎。
    许霆深单手接住,杯子里的水,隔了这么一段时间,还很烫手。
    她是怎么双手捧着,没点儿隔档,还捧了这么久,纹丝不动的?
    许霆深眼梢一低,看到她微向上卷的睡衣袖子,靠手肘,有一道新鲜结痂的划痕,很显然,是那刀割伤的。
    察觉许霆深的目光,许枝忙将手往下一垂,指尖握住了睡衣袖子,侧身越过他,去开他身后房间的门。
    许霆深将杯子里的热水灌了一口,大步过来,在许枝将要关门的间隙,侧身闪了进去,将人往身后门上一抵,双目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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