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嘉回想不久前他说等一会?再陪自己去找小狗的样子,那时候她还以为他在哄她,她还觉得开心?来着?,那种低声,原来是……不情愿的意思?吗?
    自己让他觉得很麻烦了??
    他说“是”,也是低声。
    云嘉眼里忽的酸涩一跳。
    他偏开脸,并不看她。
    云嘉明白,这种回避,好像是难听话本不该当面讲,但还是要讲的一种必经礼貌。
    “你也看到了?,你每次来,我阿姨都唯恐招待不周,你在这里受点伤,她怕得要命,你一旦出事,她负担不起。她本来也不应该负担的。”
    他越说越艰涩。
    “认识你,陪你玩这种大小姐体验生活的戏码,也本来就不是她们必须经历的,她来隆川,只是带庄蔓来看病而已,现在却要分心?照顾你时不时的造访,你让人很惶恐,也让人很为难。”
    这些话,好似当头一棒,让云嘉痛而疑惑,不得不去重新审视过往。
    他送自己走巷子里那些黑路的时候,他的沉默,是不耐烦的。
    她浪费许多洗衣粉也洗不干净的时候,他或许转身才得以喘息,露出深感麻烦的轻蔑表情。
    ……
    那些她觉得开心?的时刻,他不露情绪的样子,都是“为难”地配合吗?
    云嘉不能?继续再往下?想,这些崭新的可能?,让很多时刻,一瞬间土崩瓦解,面目全非,连带着?她自己都摇摇欲坠地快站不住了?。
    后移的脚步踩到地上的杂物,她没站稳,陡然踉跄了?一步。
    本来不会?摔倒的,但是庄在迅疾地伸手来扶她,她避之不及地往后,才会?狼狈地摔在门?上,重重的一下?,她感受到门?砸到墙的震动?,贯穿她的身体,人也不吃力地滑下?去一大截。
    宁愿受伤,也不愿再被他碰到一分一毫。
    “我不麻烦你了?。”云嘉抹去摔出眼眶的两滴眼泪,视线全然清晰了?,却不再多看眼前的人。她整理好衣服,用她教养里应有地体面说,“不好意思?,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云嘉头也不回地迈出门?去。
    她担心?会?和接庄蔓回来的冯秀琴遇上,所以选择走另一条路。
    因为这条路刚走过,记忆还鲜活,甚至每走到一处拐弯,他们刚刚在这里聊到什么,云嘉脑海都还有印象,可她不能?去想,那些她不曾注意他,自顾开心?,自顾在笑的瞬间,她会?不由脑补,他的不耐和厌烦。
    直到这一刻,她也不曾见过庄在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
    所以脑补出来的那个庄在,格外?可怕,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她努力想把那张虚构的脸丢出自己的脑子,但越想忘记什么,好像就越在重复回忆。
    勒令自己忘记,像是一种变相复习。
    她越走越快,之前庄在说过这条路远很多,那时她并没有察觉,只觉得还没有聊什么就已经到了?家里。
    但此刻,这条曲折的巷路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她走出巷子口,正茫然不知去何?处时,身后有个老迈的声音喊住她。
    “小姑娘,我记得你,你刚刚来买水,我少找了?你一块钱。”
    阿婆招招手,要去拿零钱给她。
    脑海要复现刚刚在这儿买水的记忆,云嘉害怕庄在那张陌生的面孔又会?闯进自己的脑子里。
    “不要了?,我不要了?!”
    她几乎慌不择路,跑出老远一截,才气喘吁吁停下?。
    再一抬头,正对着?一大片暮气沉沉的天空。
    白日西沉,换了?昼夜。
    手机响了?,云嘉拿出来,才发现宠物医院已经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十?分钟前,停在未接来电里。
    这次她接起来,对面轻声问:“云小姐,您在哪儿?我们到了?您说的竹岭路,没看到您。”
    云嘉觉得自己像一则被打?乱的备忘录,字序凌乱,她握着?手机,差点忘了?今天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了?。
    她怔怔的,任由晚风吹,眼睛泛酸。
    世界覆上一层模糊的马赛克。
    “……我没找到小狗。”
    那边停了?数秒,犹豫地问:“那,还要找吗?”
    第29章 lo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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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预报里的那场暴雨, 在夜幕降临后滂沱而下。
    黑天大雨,淋漓尽致。
    庄在回来?得?很晚,陈文青和黎辉都已经早上楼休息了,田姨在玄关处给他?留了一盏小?灯。
    他?在这个家里存在感很弱, 假期晚归也常有, 但因?为从?不干扰黎家夫妇的生活, 他?们平日?甚至也不会留意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动静,田姨从?保姆房里走出来?,本是要问庄在吃了没有的, 却被吓了一跳。
    “你这——怎么被淋湿成这个样子?”
    从?头?到脚, 找不到一处干的衣服,连头?发也是湿的,脸上是一种被冷雨浸透的苍白。
    “外头?雨大。”他?这样说。
    田姨催着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天气眼看着要热起来?, 别弄感冒了, 热伤风可不得?了。”
    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接过田姨递来?的毛巾,简单擦了擦,正要上楼。
    看着他?手上抓着的透明塑料袋, 印着某某诊所的字样, 里头?像是双氧水和碘伏之类的东西, 这都是擦外伤消毒的。
    田姨一想不妙, 喊住人。
    “庄在, 你跟人打架受伤了?”
    “不是。”
    田姨不放心地追问:“那怎么买这些东西了?孩子, 你可不能?在外面乱来?啊,让你叔叔阿姨他?们知道了, 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
    早在陈亦桐生日?那次,他?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他?的存在,对于?黎家来?说,或许不重要,但如果闯了祸、做了不该做的事?,需要黎家来?处理收拾,人微言轻会让后果加倍严重。
    他?打开塑料袋给田姨看,里头?的双氧水,碘伏,以及一盒消炎药膏都还没有拆开,“我没有做什么让自己受伤的事?,是有只流浪狗受伤了,我想帮狗处理一下。”
    田姨仔细看了看他?,并没有发现表面伤痕,可庄在的话,她倒也不太能?信。
    “流浪狗?我们家这附近哪有流浪狗啊?”
    在这个别墅区里,哪家的猫啊狗啊不都是当宝贝似的养着,就?徐家养的那只小?狗,各种小?衣服就?没见重样儿过,平日?徐太太放爱马仕包包里拎着出门,别提多娇贵了。
    怎么会受伤了,还流浪了呢?
    庄在解释:“不是这附近的。”
    庄在一贯稳重,也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性子,这么一说,田姨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又赶紧催他?上楼去洗澡,当心感冒。
    田姨要去给他?找感冒药。
    庄在站在楼梯上,喊住去找药的田姨:“不用了田姨,我有药。”
    想起他?上一回生病已经是去年冬天,那次他?是给云嘉送吃的,雪天骑单车出去,回来?就?冻到了,那两天见到他?不舒服的样子,田姨还很是自责,提醒他?要吃药,才听庄在说,他?有药了。
    田姨将药箱放回原位,提醒一句:“吃之前注意一下药有没有过期,不行的话,这还有药呢,洗完澡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
    庄在放轻了脚步往楼上走去。
    他?有点恍惚,在心里想,原来?药也会过期。
    洗完澡出来?,房间只开了书桌前的台灯。
    他?将头?发擦干了水,浅灰色的毛巾搭在头?顶上,坐在椅子里,从?底层抽屉里翻出一个透明塑料袋,上面印的绿字诊所名,跟今天他?带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袋子里的几盒药都被拆开过,铝箔板凹处缺失的那一部分,在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医治过他?身体?里最?严重的一场病。
    方形的药盒在台灯下,随着手指的动作换面,他?看见药品保质期一栏写着:36个月。
    三年,真长啊。
    将袋子塞回抽屉里,他?不打算吃药,倒来?一杯温水慢慢喝着,望着自己今天带回来?的几样药品,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庄蔓回来?时,桌子上的八喜冰淇淋已经化了大半。
    她在冯秀琴只能?吃一点点的叮嘱里点头?,一边吃一边问着庄在:“哥哥,这是你买的吗?”
    冯秀琴放下两个塑料餐盒,自顾张罗晚饭,说着今天卤菜店窗口?排队了,还好没去得?太迟,不然?云嘉喜欢吃的辣拌海带和烤鸭腿都买不着了。
    说完她才察觉不对劲。
    扭身一看,客厅里只有庄在。
    坐在靠墙的小?马扎上,手里是庄蔓的作业本,他?有序地翻页检查着,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但是,平时坐在那里检查作业的,应该是云嘉。
    “云嘉呢?你们俩不是一起过来?的吗?”
    庄蔓也想起来?一样,问他?,姐姐呢?
    “她走了。”
    庄在把薄薄的作业本放到桌上,不给任何时间让母女在这三个字上停留,指着一个红笔处,声音毫无?情感地对庄蔓说,“这里,你不应该错的。”
    小?姑娘撅撅嘴,把自己的本子抽过来?,不高兴地小?声说:“不想要你教……你每次都说不应该错,我第一次写,我怎么知道应不应该,错了就?错了嘛,姐姐就?不会这样说我,她都说我很好的。”
    看着妹妹幽怨的眼神,庄在又不受控地去按自己的手指关节,骨骼发出的轻响,有种回归正确位置的错觉。
    “你很喜欢她是吗?”
    提到云嘉,庄蔓脸上不自禁露出喜爱,摇头?晃脑地说:“喜欢,超级喜欢!”
    庄在极浅地笑?了一下,原来?小?孩子说话这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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