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而后双唇又抿紧成了一条线。
    沈雁拍了拍屁股,嘿嘿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去追我?”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走回屋里,背转身去望着墙上字画。
    沈雁从他左侧探过头去,说道:“肯定是,你花了这么多心思跟我见这一面,就这么放走我岂不白费了那么多心机?我就想着你肯定舍不得我走,所以等你转身,我就又进了门。”
    韩稷冷哼了声,没理她。
    他是舍不得,可她这么洋洋得意的是什么意思?是吃定了他吗?
    他就不理她。
    沈雁弯了弯唇,忽然张开双臂,从他身后将他轻轻环住,说道:“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犯起傻来也这么无药可救?我怎么可能会是因为想利用你而同意这门亲事,跟你一样,我也是真心想与你过一辈子的。”
    她的声音温柔而带着丝蜜意,从紧贴着他背脊的唇齿之间缓缓传来,暖得像炉膛里的火。
    韩稷浑身的血忽地全涌上心头,方才的沮丧失落在这一刻间陡然幻化成心底的微酸。
    他从来也未曾听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打算与她共度终生时起便作好了慢慢等她把对他的需要转换为相守的情份的准备,因而也未曾指望才年方十三的她会有些什么亲密的举动,尤其是在曾经他对她的亲昵引起她的抵触之后。
    以往他的轻佻并非刻意冒犯,而只是想要带动起她的热情。
    眼下她这一抱毫无情*欲意味,既像是撒娇,又像是在安抚,便她的声音她的温度却仍是毫无预兆地将他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意像火山一样喷发了出来。他的心顿时就软成了一滩泥,一汪水。他头一次知道,他心里的丫头,看着不冷不热,但实际上心里也藏着一团火。
    这时候,矛盾的因由已经不重要了。
    沈雁脸贴在他背上,心里也有着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安宁。
    虽说定亲了这么久。自己也逐渐在适应这个新身份。可是之前韩稷给她的感觉仍然是之前伙伴样的存在,哪怕就是在他对她动手动脚亲吻她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恼怒和羞愤。当然也是真有动心,却没有觉得多么深刻。
    他在因为沈宓的反对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并不是不关注,也不是不想事情顺利些。可似乎又总是缺乏一种力量,或是说韩稷给她的感觉还差点火候。她行事从来随心,纵然觉得韩稷会是个好丈夫,与秦寿必然不会是一种情形,可也未能推使她主动地去做些什么。使得求亲之路更为顺利。
    在今日之前,她纵然心属于他,却也总还存着一丝观望的心态。
    他那么伏低做小来求这门亲事。她甚至也没有觉得多么期待婚后的生活。
    她没有多么高的境界,她一直也只是个渴望着被丈夫宠爱和疼惜的平凡普通的女子。在秦寿那里她将自己的心铸成钢铁,她不断地迫使自己去保护身边的人,华家姐妹,还有秦寿的通房所生的孩子,从来也没有人会将她当成必须保护的人来对待。
    她是不缺爱,她有疼爱她的舅舅一家,有父母亲,哪怕这辈子遇不到良人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
    可是韩稷毕竟还是来了,还是以她的未婚夫的身份出现了。
    当贺群他们俩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一刹那她忽然有了被自己的男人疼宠的感觉,——自己的男人,这跟父亲的爱又是不同的,沈宓首先是华氏的丈夫然后才是她的父亲,在更多的时候他会想到去陪妻子而不是陪伴她,而往后她有了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会是她。
    他毫不迟疑地以她保护者自居,让她知道,这一世她能够拥有一个完整地属于她的男人,能够最大程度地享受甚至是挥霍他对她的重视和在意,人的心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看上去很小的一件事,又往往能恰好击中人心的柔软处。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他只是喜欢和动心,在他不断地显示出他对她以及这门婚事的用心和在乎之后,她真正有了更深刻的感觉。
    她也开始想要宣示她的所有权。
    想要把心敞开给他看。
    想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在唱独角戏。
    “你赶不走我的,想要我走,除非我死,除非你移情别恋。你要是孙悟空,我就是如来佛……”
    得意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怀里的身躯突然转过来,如同泰山压顶俯压在她上方,一双眼里有漾动的火苗,一双唇微颤着,在她屏息之间,挨近她的唇来。
    沈雁抓住他双臂,往后仰去:“我才十三岁!……”
    他在距离她不到一根手指的地方吐气:“我已经十八了,咱们俩加起来平摊,已经也差不多十六岁。”
    说罢不等她再有机会拒绝,凑上去,轻轻印了一吻。
    他的双唇微凉,而她的温软。
    窗外雪光幽幽,虽未有雪花飞舞,但银妆素裹,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韩稷轻触着她,略顿之后放开,心里情潮如海涛翻涌,却又厚积薄发,虽是拥着她,却还是尊重地将她放了开来。
    虽是勉强可说名正言顺,但终也不敢忘形。
    沈雁退开半步,望着他,顶着脸上的火辣,顺手拿了果盘里一只梨子砸向他。
    韩稷接着梨子笑了笑,不知道做什么好,遂回头从桌上取了茶,喂她,看她像溪边的小鹿一样垂头汲水。
    “茶粗,少喝些。”
    他拿绢子给她印了唇,然后坐回原位,神态自若了,可唇边那抹柔情却是刻上去了似的再也抹不去。
    他觑眼看她,真是越看越情动,越看越想揉进心里去。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凶则凶矣,如何还懂撒娇?会撒娇也罢了,又如何还会这么一手让他欲罢不能的本事?明明将他丢进了火堆里,转脸又化成一池春水让他先后面临两重天。
    他如今对着她,连手里的茶也成了酒,即便不喝,闻着也薰得人晕晕乎乎的。
    他忽然就认了命,这辈子他果然遇到了他的如来佛。
    他隔着两尺远的距离,痴痴地望着她,想把心里的情潮化成千言万语,但却又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一句先出口。
    虚掩的门外忽然传来胭脂清脆的一声咳嗽。
    他连忙收回目光,转头去看窗外雪景。
    沈雁也捂了捂通红的脸,直到热度退下了,才又若无其事地漫声道:“怎么还没上菜?”
    话音刚落,门口陶行就端着一大托盘的碗碟进来了,看模样方才胭脂那声咳嗽便是菜送来了的意思,只不过没有人敢进门。
    沈雁饶是脸皮厚,这会儿一张脸也不由红得更甚,这当主子的带坏了头,往后下人们也跟着这么乱来怎么办?
    陶行压根就不敢看二人,躬着身退出去了。
    换了胭脂福娘进来侍候。胭脂略带嗔怪地睨了眼沈雁,便就麻利地替她斟起了茶。
    她是华氏指给沈雁的大丫鬟,知道他们俩已经定亲,这许久未见又难免有些悄悄话说,可方才屋里静悄悄一片,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什么,眼下他们俩却顶着的这张红如熟虾的脸,足见是发生了点什么。不过知道沈雁是有分寸的,也就不去点破。
    只拉长音道:“姑娘还吃饭么?”
    沈雁埋头举起筷子:“吃饭吃饭!”
    福娘遂给二人布起菜来。
    韩稷原是不想让她们进来侍侯的,可是看胭脂的样子,恐怕想要再支开她们已是不可能。
    再者他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长这么大没给自己添过一勺饭一勺汤,再看沈雁心安理得等着饭菜到碗的样子,也不指望她会有侍侯丈夫吃饭的自觉,便就把自己心思给收了收,低头扒饭没再吭声。
    虽是各自无语,但经过方才那段小波折,有些东西又还是悄悄升温了。
    偶尔眉来眼去的,头发丝儿里都似透着情意绵绵,胭脂福娘都没眼看了。
    但两个正主儿却又在这顿饭里不觉消除了先前的尴尬。
    沈雁倒是没注意丫鬟们的心思,吃了两筷便就停了下来。韩稷满脑子心思都在她身上,因着先前的事情还没说守完,于是随便吃了点便就放了碗筷,说道:“你刚才的问话我答了,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这么头疼?”
    “也说不上头疼。”沈雁使了个眼色让丫鬟们下去,然后道:“就是我觉得这太子之位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定下来,我祖父替郑王效劳的事儿是不能透露出来的,我就算说了给你听你也只能装成不知道。
    “虽说储位定了也算是了了桩事,可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反而紧迫了,楚王若是上位自不必说,就是郑王上位,皇后势力必然又会重新发展,我不能让皇后从此高枕无忧,我必须尽快地把皇后拉下马。只有除了皇后,我祖父才有可能从郑王身边抽身出来。”
    韩稷道:“郑王跟皇后之间并不和睦,但是皇后终究是皇后,她有着郑王目忽而远远也比不上的根基,要想弄垮她还得好好布署。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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