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舍得去怪?
    又怎能去怪?
    沈既白伸出手去,冰凉的雨水滴落在手心,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他提步走了出去。
    细雨纷至沓来,淋得他潮湿满身。
    可他丝毫没有避雨的意思,步伐迈得很慢,倒显出几分沉重,一步步地往六脉神山的方向走。
    回到墓室,他已浑身湿透。
    沈既白立在玉棺旁注视着少女的脸庞,眼睫上挂着一滴水珠,声音寒凉且颤抖,“……阿周,你怎么……又不要我了……”
    破碎的声音打破一室的静谧,他一直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许是知晓得不到的答案,他未再问,只是眼里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声音连绵不断,室内室外皆是潮湿。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雨停后,沈既白在水帘洞附近盖了间茅屋,又在附近种了许多梅树和李树。
    夜间,一袭白衣闯入结界,落在茅屋门口。
    沈既白正在屋内入静,听见推门声才睁开眼,见一身酒气的傲因拎着两壶酒走进来,看见他时先是惊了一瞬,随即才问:“你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他不答反问:“你怎会来?”
    “我不能来么?”他坐到沈既白旁边,将一壶酒递给他,“怎么说你我也是同病相连之人。”
    沈既白接过酒坛放在一旁,没喝,“并不是。”
    傲因斜他一眼,“你守着那个躯壳,难道不是在等周娘子?”
    他垂眼看着系于指尖的红线缘结,沉默不语。
    傲因拧开坛塞,将酒坛递给了沈既白,见他摇了摇头,才收回来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你们成亲了么。”
    “并未。”
    “那你挺不是东西的。”
    闻言,沈既白侧目睨了他一眼:“你误会了。”
    傲因又惊了一下:“你们不会还……没有过吧?”
    沈既白不想和他讨论这种事。
    傲因啧了一声,“那你更不是个东西了。”
    沈既白:“……”
    沈既白:“喝完了么?”
    傲因又啧了一声:“想赶我?”
    沈既白:“……”
    茅屋内的两个痴心者都没再说话,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傲因喝酒的吞咽声。
    半晌,他喝光了一坛酒,忽然开口:“你躲在王八洞里十几年不肯出来,原来是在练幻颜术。是怕你这幅样子吓到她吗?”
    沈既白抿唇道:“……那是古墓。”
    “没区别。”
    沈既白:“……”
    傲因向后一仰躺了下去,“你慢慢练,再练个七八百年总会练出肉身的,反正她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好家伙。
    这人一来,句句话都往沈既白心窝子上戳。
    他深吸一口气,怎么平心静气都静不下来,干脆拎起一旁的酒坛,拧开坛塞也喝了一口。
    “彼此彼此。”
    傲因斜了他一眼,“周娘子怎么会喜欢你的?无趣。”
    他起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穿过水帘洞晃进了墓室。
    沈既白拎着酒坛跟在他后面,见他趴在棺口垂眸看着棺内的尸体,“你是不是回去了?回去了能不能帮我找找她,让她快点来见我……”
    “你醉了。”
    “我没醉。”
    傲因抢过他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不来也无所谓,反正老子已经等了几百年,再等下去也无妨……”
    他倚着玉棺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既白将人背回茅屋放在木榻上,随即回了墓室,在玉棺旁站了许久。
    他想他是喝醉了,不然怎么看见玉棺中的人朝他笑了笑呢?
    情深化白骨,相思可杀人。
    沈既白用力眨了眨眼。
    他并不擅长等待,但他别无他法。
    他只能等。
    盛夏的余温尚存,辗转不见梦中人,终是枯木不逢春,柳暗难花明。4
    自那天以后,傲因时不时就会提着酒壶来叨扰一番。一来二去两人熟了,也会彼此聊一些有的没的。
    当然,大多数是傲因在说,沈既白默不作声地听,等人不说话时才嗯上一声算是回应。
    前几次傲因只是斜他一眼,今日却是一边劈柴一边斜他一边凉飕飕地道:“你真是两副面孔。”
    沈既白:“?”
    他歪头看着他。
    春去秋来,梅树和李树都长成了,今年还结了果,他正在摘果子,准备用它们做些梅子酥。
    “不识抬举。”傲因不甚乐意地将手里的斧头一扔就化作一阵风飞走了。
    沈既白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傲因又折回来了,将他新摘的一筐青李全拿走了。
    沈既白:“你倒是留点……”
    傲因已经没影了,声音却在天际中回响:“留什么留?这筐是你的赔礼。”
    沈既白:“……那你把果子留下。”
    天边传来一声轻笑:“别得寸进尺。”
    沈既白:“……”
    摘完果子,沈既白拎着锤子忙前忙后,在茅草屋旁边盖出来一座木屋。后来又将茅草屋拆了,重新盖了座道观,日日在观里入静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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