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带上岸的时候,沈既白窝在关秋生怀里,浑身颤抖。
    “……师哥。”
    “……潭水确实很冷。”
    关秋生倏然睁大了双眼。
    将冻晕过去的沈既白抱回青石观,冲虚真人用灵力祛除了他体内的寒气。
    但他并没有醒过来。
    “……师父。”关秋满眼担忧,“师弟是生病了吗?”
    冲虚真人摇了摇头,“他已修出魂体,也觉醒了自我,有了五感六识,但因三魂不完整,爽灵残缺,所以无法醒过来。”
    “那怎么办?”
    “等。”
    沈既白被安置在密室的千年寒玉床上。这个玉床可以助他吸收日月灵力,加速魂体的生长速度。
    在他沉睡的时光里,冲虚道长按照当初制造他的方式又做出一只活灵活现的机关猫。
    机关猫取代了沈既白,陪伴关秋生成长,直至及冠。
    这一天,冲虚真人算出天劫将至,却又困惑劫从何来。他在不舟山修炼百年,在剑道上的造诣还远不足以飞升。
    正疑惑不解时,本该在后山修炼的关秋生,以魂体的方式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魂体。
    看着陷入昏迷的沈既白,冲虚真人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飞升。
    当年为了给关秋生作伴,他用尽毕生所得的奇珍异宝,制作出一个人傀。
    阴差阳错,这个人傀生了灵窍,有了自我,长出魂体,甚至变成了真正的人。
    而他无意间以偃入道,偃道上的造诣令他得以飞升。
    修行是千锤百炼,苦心孤诣,但飞升是锦上添花,无心插柳柳成荫。
    修复好沈既白的魂体,沉睡了十几年的阿墨也苏醒了过来。
    如今他的三魂已全,六识并通,终于知冷知热了。
    可他没有血肉,生不出七魄,依旧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情绪异类。
    算不上人。
    但关秋生依旧很高兴。
    他带着木讷的阿墨一起修行,却引来了村民的排斥与谴责。
    人傀与关秋生年龄相仿的时候,人们并没有过多关注过他,再加上冲虚真人制作的皮囊栩栩如生,村民并未发现他不是人。
    但如今,关秋生已经及冠,当初和他一起修炼的人傀依旧是四五岁的模样。
    村民怎么看怎么觉得惊悚,一同去求冲虚真人毁掉人傀。
    “武王无后,偃师列用他的精血制作出一个人傀。这个人傀也如阿墨一般,先生出灵窍,后修出魂体。武王视他如己出,传授他治国之道。可他终究不是人,无心无情,无法体会众生疾苦,肆意杀戮,暴/政/频出,被称为戾帝。真人,不舟山的村民都是从戾帝/暴/政/中死里逃生之人,只要阿墨在一日,大家都无法心安呐!”
    “您平时做做机关猫机关狗,这些都无伤大雅,可做出个成了精的人傀来,这种不人不妖的东西向来冷血无情,日后怕是会毁了不舟山哟!”
    “真人!求您三思!阿墨留不得!”
    “就是啊真人,自从我发现阿墨是成了精的人傀,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极力劝诫冲虚真人狠一狠心。
    正当他为难之际,关秋生带着阿墨回来了。
    “戾帝并非本性凶残,是失去武王后被野心家利用才变得残暴不仁。因为人傀不通情爱,需有人引导向善。现在师父在,我也在,诸位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有一天我与师父不在了,我自会处理阿墨。”
    他态度坚决,冲虚真人也始终不松口,村民无奈,只能离去。
    但恐惧日益滋增,不满愈演愈烈。
    他们发现阿墨不通世事,开始打着与他玩耍的名义偷偷欺负他。
    稚子并非血肉之躯,怎样拷打都留不下痕迹,甚至一刀捅进去都不会流血,拔出来的时候还是明晃晃的白刃。
    他不懂为什么与村民玩耍会这么痛,本能的抗拒再与村民接触,不肯再去村里。
    但人们在发泄的过程中早已尝到了甜头,缓解了当年受戾帝欺压的怨,哪肯轻易罢休?
    他们以各种理由邀请阿墨去家里与年龄相仿的孩童玩耍。
    关秋生以为村民放下了芥蒂,真心接纳了阿墨,高兴得不得了,一接到村民的邀约,他甚至会亲自将阿墨送过去。
    而冲虚真人,一直在全力寻找修补他残心的方法。
    直至天劫降至,数道天雷突破结界劈进青石观,一道紫气直冲九霄,他在飞升之际,还在惦念阿墨的残心。
    这丝惦念自碧落苍穹而下,跌落在稚子的身上。
    紫气消散时,阿墨的假皮囊变成了真血肉,他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关秋生比他还要高兴。
    这天,他去后山打了野味回来,做了一桌子菜,想要庆祝师父飞升,也要庆祝阿墨终于修出肉身。他甚至在想,这个墨守成规的小古板在尝出酸甜苦辣咸后会不会像他当年一样无法克制口腹之欲。
    可他等啊等,等到月上柳梢,“出去玩”的阿墨也没回来。他出道观去寻,才知道稚子病倒了,正在瘸公李那里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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