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桥国,磐须城,泠家府苑。
    房间十分简洁,一张普通的檀木床,一张百年花梨的书桌,两道漆黑的身影,昏暗的油灯透着微弱的光芒。
    竖瞳匪鸦之王已经幻化成人类的形态,全身覆盖羽毛,样子奇丑无比。
    他单膝跪地,自上古兽魂觉醒之后,虽然所有已觉醒兽族都服从他们各自的人类帝王,但是这种大礼,并不多见。
    竖瞳匪鸦之王,松柯缓缓开口道:
    “陛下,是我的错!自那些混蛋夺权之后,大肆杀戮异党,我命所有竖瞳匪鸦都隐匿了起来,所以这次少主出行,我们不敢护送少主,可没想到的是,刚刚出了磐须城,就已经出现了闪失。这几天,我已经仔细询问过磐须城周边、青铜寺周边、黎阳镇周边、西原森林、金银森林的所有暗哨,都没有得到少主的消息。不过陛下放心,既然也没有发现少主的尸身,证明少主还活着,也许少主是出于畏惧,不敢执行任务,躲到什么地方玩去了,我一定戴罪立功,亲自出面,加大巡查力度,早日找到少主的下落。”
    一旁的中年,双手背在身后,面对纸窗,遥望夜空,不均匀的呼吸声中既有悔恨,亦有愤怒,道:
    “鸦王不必自责,也不必宽慰朕,雨儿虽然贪玩,看似玩世不恭,但实际上内心十分要强,是不会退却的……一切都是朕的错,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无能为力,却要将重担放到一个孩子的稚嫩肩膀之上,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只是,朕对不起渊锋贤弟啊,渊锋贤弟对朕有救命收容之恩,对我天穹帝国亦有雪中送炭之恩,若非他临走之前,将这身皮囊托付于朕,又有雁王伪装之术,朕恐怕便早就是这七星帝君中,第一位死在叛徒手中的亡国之君!”
    中年人的声音十分颤抖,很多词语都用了重音,似乎全力咬牙,心怀不甘。
    执掌天穹帝国万年之久、看遍世间沧海桑田的一国之君,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激动,就像一位平常的人类老将,英雄迟暮,无比悲怆。
    他转过身,望向跪在身前的鸦王,讲出了漫长一生之中所有的心事:
    “鸦王,朕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活了一万多年,已经活够了,死,对朕来说,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可怕的是,朕不能死得如此的窝囊!朕当年也是一员悍将,多少魔族将领和士兵死在我的刀刃之下,以至于承蒙恩师之托,受封为这天穹之王,是说要团结七星万灵,誓死捍卫大陆,可如今魔族已然觉醒,大军将至,本该是我天穹帝国扬我国威,血洒沙场之时,朕却在这寄人篱下,苟延残喘,朕到了黄泉之下,有何脸面见到恩师!”
    鸦王顿了顿,望着从未如此苍老的面庞,灿金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将房间照得明亮如昼。中年人转过身对着天空的半轮皎月,继续说道:
    “再说这房间的主人,渊锋贤弟,弥留之际将五个孩子托付于我,几年过去了,三个已经不知去向,又被我亲手葬送一人,黄泉之下,我有何脸面见到他!叛徒夺政,大力屠戮天穹帝国的飞鸟珍禽,残害无辜子民,朕,又如何脸面见到他们!!!!也罢,也罢,也罢,也罢啊!想那赤阳开阳,恩威并施,治国有方;北漠天璇,铁马冰河,雄眈天下;瀚海天枢,远走万里,另寻净土;熔岩摇光,卧薪尝胆,厉兵秣马;凝冰玉衡,龙盘虎踞,稳震寒川;梧桐天权,韬光养晦,返璞归真;就连那双月国君黄爻、七桥国君黄顺、五桥国君黄煜……都无一不是那兴国安邦之辈,不是那造福黎名之主!!!各领风骚,这唯独,就是朕啊!是朕举棋不定、用人不淑、昏庸无道,终究养虎为患,引狼入室,以至那奸贼当道、逆天行事,朕自食其果,苟活在这三寸之地,只能对着这黑暗的夜空狺狺狂吠,惶惶不得终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甚至盼望那魔君早日降临,朕虽功力尽失,也定当冲锋陷阵,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在那沙场之上,也算能够瞑目了!”
    中年的语速时快时慢,情绪时而稳定,时而波动,胸口剧烈的起伏,一口鲜血喷在了纸窗之上,笔直的砸向了地面!
    鸦王快步上前,俯身将君王抱至床榻之上,凝视了许久。
    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君王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也是最哽咽的一段,太多连他都不曾知道的秘密让没有让他多想,眼中灿金色的光芒渐渐消失,与常人无异,只剩黑漆漆的眼瞳,脸上没有一丝神色,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出了木门,一飞冲天,消失在茫茫夜空。
    十天后。
    赤阳帝国主城,孤魂峰,山神圣殿;
    北漠帝国主城,落烟城,雄旗大帐;
    双月帝国首都,双月城,玉轮魔塔;
    七桥国首都,苏京,七星国会大殿;
    五桥国首都,杭京,默克尔大教堂;
    沉山帝国主城,珐琅城,长者高地;
    轮埠探险家协会总会所在地,溯星湖畔;
    血魔帝国作战指挥中心,魔窟;
    还有这磐须城,泠家府苑……
    所有的这些地方中央的桌案上都躺着一封军报,军报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上面有这么一行字一模一样,写着:
    “双翼雷动步重霄,竖瞳幽幽却鬼神”,原天穹帝国最高战力,竖瞳匪鸦军团最高统帅,竖瞳匪鸦之王,松柯,战死。地点,月牙城。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之时,战争的身影才刚刚到来,如同站在擂台对面的对手,只是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等到他双拳出动,雨点般的落在自己的胸膛,打碎自己的牙齿,穿透自己的锁骨,然后拼死搏斗之时,才会发现,再厚重的土地也承受不起战争机器的碾压,再强大的灵魂也经受不住战争之火的焚烧……
    金刀长老冲出房间,看到的战斗,正是竖瞳匪鸦之王松柯和涤血猫鹰之王昊、杏眼秃鹫之王赫、斩戟寒鸢之王江渔以及夺命苍鵟之王兰凌之间的战斗。
    鸦王为了寻找泠雨的下落,不顾危险,孤身四处飞翔,不料在月牙城碰到一群杏眼秃鹫,双方直接发生了正面交锋,鸦王击败了在场所有的杏眼秃鹫,就在他准备重新潜伏之时,老对手昊、赫、江渔、兰凌竟然都已经飞到了身前。
    拥有“生死双瞳”的竖瞳匪鸦之王一眼就看出了四人身上的魔界气息,从而没有逃走,以一敌四,终究寡不敌众,命丧月牙。
    战斗过程中,松柯的身体不断被抓破,被灼烧,被冰冻,被洞穿……
    但一声未发,直到生命走向尽头,才用最后一丝气力,对所有藏匿多年的竖瞳匪鸦族群发出了生命最后的指令,掀起了天穹帝国被夺权派向夺权派总攻的序幕。
    四大鸟王之战持续了很久,水兰长老将王子藏好之后,也搀扶着屈弦走了出来,所有月牙城的居民全部都在逃难,乱成一团,不少居民死于房屋倒塌和余波震颤,偌大的月牙城东区,几乎一半变为火海,一半变成冰原。
    与逃难的人群背道而驰的,便是金刀长老、水兰长老和屈弦,他们的目的就是去寻找毫无功夫的屈心,然而在猛禽之王的眼皮下活动,危险系数之高,他们自然是清楚的,无法使用强力技能的他们,徒步翻找,不断将疑似屈心的小孩尸体从断墙中拖出,一次次希望之后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当时,泠雨一行人也正好沉浸在“冬虫”泠天和“夏草”泠横死亡的悲痛之中。
    “夏草”泠横沉首而去的瞬间,秦屿手持禅杖,冲出院门,一把掐住了蛩颜的脖子,手劲之大,嵌入肌肤,将蛩颜悬于空中,怒喝道:
    “是不是你这妖女又施展邪恶法术,加害冬虫哥和夏草哥!”
    被来人挡下,才将蛩颜重摔在地,一阵咳嗽。
    “秦屿,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事关紧急,不可意气用事,咱们尽快商议!”
    蛩颜盯着银丝斗虎和西原龙狼的伤势,颤抖地说道:
    “我想我们是一伙儿的,我这次出来,就是奉族长之命,猎杀那些魔物的!”
    众人转身,正欲回中厅议事,只闻得远方夜空似有鸦鸣,顿时停步,鸦鸣声越来越近,又由近至远,声浪越来越大,响彻苍穹,伴随着鸦鸣,一只只他们有五年不曾见过的竖瞳匪鸦腾空飞起,数以万计,渐渐已是遮天蔽月,众人震惊之余,有人打破僵局,道一声:
    “快!要快!”
    众人如梦方醒,飞快的进入中厅之内,在悲痛和震撼中,强打精神,商议对策。
    与此同时,黎川镇,珑甲石象基地,依旧是皓月当空。
    “有托尔队长的消息吗?”
    曾和泠雨一起交流的队长,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魁梧人类的形态,耳朵和鼻子却没有消失,只是缩小了不少,他焦急的站在草坪的正中央,周围都是郁郁森林。
    对面的一头珑甲石象发出象鸣,摇了摇巨大的脑袋,意思是没有。
    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象鸣,声浪滔天,队长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迎了上去,还没有走几步,一头近有周围军象四个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与变成人类形态的托尔相比,简直是西瓜之于圣女果。
    队长明显变得恭敬,道:
    “分特将军,您怎么来了?”
    正是赤阳帝国最高战力之一,珑甲石象军团最高统帅,珑甲石象之王,分特。
    分特也没有变成人形态,而是发出象鸣,巨大的声音似乎比刚刚迎接他的士兵们合在一起的声音还大。
    队长听后,面露难色,道:
    “分特将军,属下领命,可是托尔队长他,失踪了……”
    分特听后,将硕大的象耳摇了摇,作思考状。
    与此同时,森林之中,树木雷动,自东向西,千万竖瞳匪鸦腾空而起,声势浩荡,宛如世界末日。
    珑甲石象之王见状,象嘴开动,声音极为浑厚,鼻音十足,怒喝道:
    “你们谁跑的最快,持我亲笔信,速去西原森林,交给西原龙狼之王,加特内将军!要快!要快!一天之内,必须赶到!”
    当夜,被松柯之死和千万竖瞳匪鸦腾空震惊到的,远不止屈弦、水兰、金刀一行人,远不止泠炎、扇骨、蛩颜、探险家一行人,也远不止珑甲石象领地。
    几乎整个七星大陆的各个军事指挥系统都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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