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温柔地看着他,摇摇头:“傻直男可不是老大。你知道他为什么后来不追了吗?因为学委喜欢的是你。”
    江礼呆呆地瞪大眼睛, 用筷子指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不知道?”
    林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你一向迟钝,别人喜欢你,你从来都不知道。”
    霍慕东蹙起眉, 看林涧的目光愈发不善。
    江礼:“别逗我,那会儿连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赚的, 哪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穷鬼,你才是班草好吧。”
    林涧:“你总是很忙, 一半时间都不在学校,上公共课经常拜托我帮你答到,我还以为你是出去玩游戏,或者陪女朋友,后来才知道你到处打工做兼职,期末考完试绩点全专业第一,大家都吓傻了。”
    “结果你转头就把奖学金全交培训班,继续啃馒头,第二年申请了双修动画专业。……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抢课插件吗?到现在还有学弟学妹偷偷用。”
    “毕业的时候,动画系的教授一直感叹你没读研太可惜。”
    霍慕东本来很不耐烦听林涧跟江礼忆往昔,但慢慢地,竟然也静下心去听,他想多了解江礼一点,即便是透过那个四眼的嘴。
    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霍慕东拼凑出江礼大学时的样子:意气风发,坚韧顽强,聪明机敏,少年气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竟然真凭一己之力供自己读书。
    假如江礼的家庭环境正常那么一点,他的成就一定远不如此,他不会匆匆忙忙地本科一毕业就急着进大厂工作,放弃了画画的梦想;他不会朝九晚九省吃俭用,为了一点全勤奖金疲于奔命;他也不会……遇上自己。
    霍慕东以前只是知道江礼毕业于名牌大学,成绩不错,今天才如此具体地感受他的优秀,他有多受欢迎。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经济上,江礼都有资本独立,他不是能被人轻易锁住的金丝雀。
    霍慕东沉浸于穿过时光的罅隙,欣赏少年时的江礼,直到林涧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讲他如森*晚*整*何也跟着江礼跨专业学动画,曾经拿过什么奖,霍总才感到不耐烦,他觉得这履历听起来有一点耳熟,但没耐心看林涧孔雀开屏,给江礼倒了一杯温水,“别光说话,润润嗓子,看你嘴巴都干了。”
    林涧:“……”
    林涧暂停了回忆“峥嵘岁月”,也给江礼夹了一筷子刚端上的蟹粉狮子头,“这是他家招牌,小礼,你尝尝。”
    没想到霍慕东不客气地把狮子头从江礼碗里夹走,放到自己的骨碟里,“江礼最近胃口不好,见到蟹黄都会想吐。”
    “……”江礼不好意思地冲林涧笑笑。
    他不想驳林涧的面子,但霍慕东说得是事实,点菜时他看图片就觉得不舒服,之所以点也是因为蟹粉狮子头是招牌,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口味。
    但霍慕东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记住了?
    林涧顾不得跟霍慕东计较,关心地问江礼:“怎么胃口不好?是病了吗,怎么不跟我说?”
    江礼:“一点小毛病,没关系的。”
    霍慕东说:“江礼不爱麻烦别人,有病也坚持着,除了亲近的人,别人还真看不出来。”
    江礼:“……”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不对劲,江礼趁林涧不注意,狠狠挖了霍慕东一眼,用口型说:“少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霍慕东挑了下眉,又给江礼舀了一勺松仁玉米。
    江礼捂住碗拒绝,偷眼瞪着霍慕东说:“我胃口不好,吃这个也想吐。”
    “这个不会吐,你最近明明爱吃甜的,玉米也很清爽。”霍慕东举着小勺子跟他对峙,“听话,你都瘦了,连腰都细了,要多吃点。”
    江礼:“……!”
    江礼一下子想起他们在停车场那个拥抱,霍慕东悄悄伸进衣服里掐了一把他的腰。他真怕这位祖宗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连忙接了玉米,埋头扒玉米粒。
    他吃总行了吧!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好在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江礼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华教授,华老的电话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接,他正好借故出去躲一躲霍总。
    江礼道了声抱歉,捂着听筒出包间。
    华老笑呵呵地说:“已经给你发了邮件,但还是决定亲口给你报喜。你的无创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恭喜你,宝宝如你所愿,是个女孩子。”
    “!”
    江礼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半晌才颤声问:“确定吗?会不会误诊?”
    “这么明确的指标不存在误诊的可能,其实只要再等上两个月,直接从b超久能看出男女。我们的技术是最前沿的,准确率也比香江那种要高……他们的原是抽取母体血液,检测其中有没有游离的y染色体,而你是男人,本身就有x,y两种染色体,只能用我都新技术。”华老语气有些骄傲,“除了我,国内没有任何一位医生能提前判断你肚子里的胎儿性别,放心吧,一定是女儿。”
    “您的医术,我肯定放心。是朵朵来了,是我的宝贝女儿!”
    “连名字都取好了?”华老也很高兴,“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
    江礼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着长舒一口气:“是的,小名朵朵,大名叫江满蹊,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小宝贝。”
    .
    包厢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伪装。
    一向温和绅士的林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在停车场,我看到你抱他了。”
    霍慕东倒是勾起唇,挑衅道:“看到了就好。”
    林涧那只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拳头,嘴上平静地说:“你故意的。”
    霍慕东端起杯子,从容地喝了口茶。
    看他做出这胜券在握的样子,林涧反而笑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如果真有自信,何必留在这里跟我磨牙?”
    “小礼不喜欢你,他甚至讨厌你,从遇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躲着你。”林涧不疾不徐地说。
    这话简直准准地扎在霍总心口十环,但心里再难受,他也不可能在竞争对手面前落了下风,霍慕东冷笑道:“情侣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林涧不接他的话茬儿:“让我猜猜他为什么不跟你翻脸?大约是不敢吧,你是他的上司。用工作威胁他?你可真卑鄙。”
    “啪。”
    霍慕东大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林涧语速更快,几近咄咄逼人:“你肯定知道江礼家庭条件怎么样,知道他有多缺钱,他活得已经够艰难了,你还要雪上加霜?”
    “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江礼经常加班到深夜,为什么出差还要住便宜的民宿?如果真有你这么体面的男朋友,他为什么还过得那么辛苦?霍总,你做了什么伤他的心?还是说,”林涧犀利地说,“你根本没想跟他认真交往。”
    包厢里气压低得可怕。
    片刻的沉默后,霍慕东沉声说:“他跟你说过什么?”
    林涧推了下眼镜,不屑道:“你不会以为是江礼跟我抱怨的吧?你以为小礼怨恨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事实上,关于你,小礼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这都是我自己推测的,看来猜得没错。江礼是什么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自尊心很强,习惯了事事依靠自己。随和可亲,跟谁都能处得来,人缘很好,但实际上防备心很强,很难交心。但他又很容易被讨好,只要你真心待他,他总会记得……”
    “我想,你曾经走进过他的内心,不然他也不会……只不过可惜,你已经错过他了。”林涧残忍地说,“小礼看起来脾气软,其实性子很硬,他决定不要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霍慕东微垂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那盏冷掉的龙井上,双手交握地垂在大腿上,指节因用力而逐渐发白。
    他曾经走进过江礼的内心。
    是的,江礼曾亲口说过,可那么珍贵的感情,被他视若敝履。
    现在追悔已经迟了吗?
    林涧:“虽然小礼没提过你,但我猜到有你这一号人存在。”
    霍慕东抬眸,就看到林涧掏出一块手表。霍慕东一把夺过:“你哪儿来的?”
    被抢走,林涧也不恼,毫不掩饰恶意地说:“小礼托我帮他卖掉。他自己联系的表行出价不高,恰好我有些朋友倒腾这个。——其实不管有没有朋友,我都乐意帮他处掉这种脏东西。”
    “你送他这么贵的礼物,你们俩却还无名无分,你把他当什么了?”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你小看了。”
    “你活该啊,霍先生。”
    林涧骂得没错,字字珠玑。霍慕东无从反驳,他一向优秀,从来都是家族的骄傲,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么个陌生人骂得哑口无言。
    霍慕东最后只道:“那你呢?你喜欢江礼,做了四年同学为什么还没进展?你不过在五十步笑百步。”
    林涧说:“不用诈我。”
    “不过也没必要瞒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自己的感情,还一度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从前以为跟江礼是友谊,分开后才确信,那是喜欢。”
    “江礼对你我都是不同的。之前就讲过,他看似人缘很好,其实没几个人能走进心里,他跟从前的同学都不联系的,毕业之后我是唯一经常跟他保持联络的人,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见一斑。但我更喜欢循序渐进,一则怕太唐突吓到他,二则我更喜欢双向奔赴,”林涧笃定道,“我有的是耐心,小礼早晚会喜欢我。”
    “而你,他很少对一个人这么避如蛇蝎,也挺难得。”
    霍慕东:“……”
    林涧手心向上一摊:“好了,把手表还我。”
    “凭什么?”霍慕东把玩着表盘。
    林涧:“表弄丢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那是你的事。”
    “我只好实话实说,”林涧干脆收回手,好整以暇地坐好,“你愿意装作不知道他卖了你的礼物,粉饰太平,还是想跟小礼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自此撕破脸,彻底分道扬镳?说实话,我挺期待的。”
    霍慕东神情变得危险,单手按住圆桌豁然起身:“你威胁我?”
    林涧也不畏惧,应战般站起:“呵。”
    两个男人隔空对峙,好像两只为争夺配偶而即将厮打的雄性,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屋内两位雄性顿时偃旗息鼓,同时看向那扇门。
    “咔哒。”门把手转动,慢动作似的,把这一刻时间拉得极长,说时迟那时快,霍慕东一把将手表扔过去,林涧举手接住。
    其实林涧也不想让江礼觉得他办事不靠谱,他只想一报还一报,回击停车场那个故意做给他的拥抱,至于霍慕东跟江礼怎么撕破脸,那是他自己的事,林涧不想做坏人。
    他希望自己在江礼面前永远是那个斯文儒雅、温暖和善的可靠形象。
    “吱——”
    门一推开,江礼就看到俩人都看着自己,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啊,电话接得久了点。”
    华老又跟他仔细聊了下治疗方案,并且劝江礼尽快搬到医院附近,上辈子江礼是怀孕五个月时才找上华老,所以想着三个月之后、等显怀了再辞职去申城不迟。
    可华医生从专业角度分析了一堆不明觉厉的数据,建议他越早监测,越能确保安全,说得江礼有一些心动。
    挂掉电话后,他又去了趟洗手间。——孕早期肾脏受到轻微压迫,人是容易尿频的。
    为免林涧再次截胡请客,出来后江礼又去前台偷偷把单给买了,这才返回来,但这次席间的气氛好像更僵硬了。
    江礼:“?”
    他出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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