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夫今天也涨涨眼,瞅一瞅你带来的好物件。”
    讲完之后。
    他将手中的太爷拐杖给了颜小月,手中盘着那串小叶紫檀佛珠,安然地坐了下来。
    我瞅见他的手。
    十根手指关节完全变形,显得非常狰狞。
    空气很安静。
    他们父女没吭声。
    我也没吭声。
    自顾自地喝着茶。
    颜小月见状,俏脸一丝愠怒:“喂!姓柳的,你不是要赌斗吗?!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啊,这里茶很贵的,你一杯又一杯地喝,算怎么回事?!”
    我放下了茶杯,淡淡地回道:“同悦古玩铺大司理,甚至还不如王掌柜、司柜小吴。”
    颜小月闻言,秀眉一拧:“你说什么?!”
    我环臂后靠,神情古井无波:“古来赌斗,申请封盘之人,在重新开盘之时,需提出让赢方足以动心的彩头。彩头若不够,赢方可以随时弃盘不斗,甩袖一走了之。”
    “你彩头不先亮,竟然还大言不惭叫我主动出宝。”
    “从江湖规矩来说,你没有资格,也不配!”
    颜小月一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手指着我:“好小子,你……”
    颜旺眉头微皱,转头制止了颜小月:“坐下吧,人家说得没错。”
    颜小月只得气乎乎地坐了下来,杏目死死地瞪着我。
    “不知斗家今天想要什么彩头?”
    颜旺也喝了一口茶,缓缓地开口问道。
    我回道:“我要的彩头太大,你们可能会赌不起。”
    颜旺闻言,绕有兴味地瞅着我。
    “哦?老头子行走江湖几十年,赌斗砸挂拼花、破局下套撩火,倒也算见过一些大场面。”
    “虽输赢皆有,但好歹能留下一个囫囵身子,也闯荡出一些名气,却从来还没有老头子付不起的彩头。”
    “你且说一说看,到底什么彩头我赌不起?”
    杂项阎王话语虽然平缓,像一位老年人在叙述往事。
    但中间那句“好歹能留下一个囫囵身子”,一股旧江湖沧桑之气扑面而来,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
    行走江湖,闯荡艰、成名难。
    可能够名震江湖,又事了拂衣去,留下囫囵全身,确实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佩服!
    但我不能惯着!
    颜小月在旁边,满脸傲娇的模样。
    我回道:“颜老板,同悦古玩燃香灭、店宝丢、匾额摘、神像卸、铺门关,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彩头好输了。”
    “如果说有,目前为止,好像仅剩下同悦古玩的大司理,我倒非常感兴趣。”
    此话一出。
    颜小月一对美眸瞪得老大。
    杂项阎王双目突然精光爆射。
    杀气出来了!
    浓得让人快喘不过气!
    颜旺冷目若刀,问道:“你说什么?!”
    我指着颜小月:“今天的彩头,我要同悦古玩大司理!”
    颜小月闻言,抬手就去拎旁边的滚烫铜茶壶。
    暴躁女!
    颜旺转头厉声喝止道:“住手!”
    颜小月气得将铜茶壶重重地怼在了茶桌上。
    杂项阎王神情无比阴冷,若秋冬深潭一般萧杀:“你要的东西,确实比天还大,看你有没本事赢!你今天能亮什么彩?”
    我从座位上起身,身子前倾,加重了声音。
    “我若输了,自废灵官、守店千年!”
    第210章 心鉴
    前面解释过。
    鉴宝其实就是靠身体在吃饭。
    讲究五官、手脚、心来感受、品鉴宝物。
    在古玩行当,认为身上的器官都具有灵气,因此也叫做灵官。
    徐老在江湖窜货场打了眼之后,鉴于我当时维护了他面子,曾单独约我,向我行“灵官拜退”大礼。
    前面同悦古玩提出让我们三人享香受供,就是要我们的命。
    要命太简单了。
    双眼一闭不睁。
    啥也没了。
    可我现在主动提出自废灵官、守店千年,意思是拿着刀,自己动手,废了五官、手脚,成为一尊不死的人彘,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永远在店铺的后院待着。
    这事情的残忍和痛苦程度。
    比丢掉性命高出万倍不止。
    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就是典型生不如死!
    当然,我也不是傻子。
    胡三秒的景泰蓝葫芦对锁,以杂项阎王的本事,他绝对能判断出来这是一把古锁留今字。
    也就是说。
    杂项阎王若敢砸开对锁,他绝对可以斗赢。
    但是,我赌他不敢砸!
    他是一位退隐江湖十年,每三天都要见一次宝贝女儿的老父亲。像这种历经风霜的人,只想远离是非、守成安怡,绝对不可能拿女儿的前途性命来博。
    哪怕仅仅是百分一失误的概率,他也不敢。
    我赌他在最后的时刻,一定不会砸对锁,而会选择撤斗行百步香。
    宁愿折了自己一辈子的江湖名誉,来换取自己女儿。
    古玩就是玩人。
    玩人就是玩心理。
    若是面对十年前的杂项阎王,我绝对不敢这样下注。
    但现在,这一定是他最大的软肋。
    颜旺父女在我说出自废灵官之后,顿时脸色陡变。
    我见到颜旺神情突然阴沉万分,变形的十指关节发出了轻微格格响动,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关节响动、推金丝眼镜,这些微小的动作,证明他现在心中紧张而纠结。
    紧张在于他根本摸不清我的来路。
    纠结在于接了斗之后,赢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输了,到底是讲江湖规矩,还是直接弄死我拉倒,存在选择。
    我相信他有充足的考量,但不管他作任何选择,这会是对老江湖心中的信仰产生强烈的冲击。
    “颜先生,接斗吗?”我冷冷问道。
    颜旺微闭了一下眼睛,蓦然睁开,双目如炬。
    “柳先生,师承何门?!”
    “无门无派!”
    “缘何敢赌?!”
    “八字够硬!”
    “老头子人称阎王,有时会不讲规矩!”
    “你来试试看!”
    这一番对话结束之后。
    我知道自己已经稳了。
    杂项阎王第一次称呼了我的母姓,但却表现出一副咄咄逼人之姿,甚至已经直接摊牌,说他会不讲江湖规矩。
    这虽然是对我的一种震慑。
    但与此同时,也是他内心对结果不确定的一丝恐慌。
    色厉内荏!
    颜旺阴瘆瘆地冷哼一声:“好!接斗,上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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