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从桌上拿过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衔着,整个人忽然显得有些落寞。
    他低头,敛睫,“为什么?”
    为什么都不愿意在他身边,早亡的爸妈是这样,那个人是这样,现在唯一的亲妹妹也是这样。
    他什么靠近不得的瘟疫吗?
    许宴自嘲地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点颓丧,转瞬又很好地藏了起来。他又变成平常的混不吝模样,两条修长胳膊往沙发上一搭,吊儿郎当道,“给我一个原因,我听听看。”
    许柚先是一怔,而后是狂喜。
    她不敢相信许宴这么难说服还难缠的人,竟然真的松口了?
    “哥,你这算不算松口啊?”她讨好地端起茶几上的果盘,殷勤装乖地拿出几个葡萄,很会来事儿,“哥哥你吃,都是洗好了的,很干净。”
    许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老人家亲自洗给他吃的。
    “不吃,放那儿,你少来跟你哥玩贿赂这一套。”
    许宴冷淡地撇她一眼,“我只是让你说说你的想法,可没答应一定不给你转学。你这想法要是能说服我,没准我一高兴就准了,要是不能说服我,你趁早捣拾捣拾跟我去京北。”
    许柚放下果盘,拿了一颗葡萄塞自己嘴里。
    咬开的那瞬,饱满的汁水爆裂,甜滋滋的充满味蕾,许柚看着许宴稍显疲倦的眉眼,竟然从里尝出了一丝涩与苦来。
    “哥。”
    她又拿了颗葡萄,没有吃,而是举在指间,“我刚刚问你吃不吃葡萄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我还和小时候那样,喜欢耍小聪明,用张妈洗的葡萄来哄你?因为在你印象里,我并不是会主动紫葡萄的那种小孩儿,我应该是跟以前一样,窝在沙发里,然后跟张妈撒娇要她洗葡萄给我吃。”
    “但是,”许柚说,“这次葡萄是我自己洗的,你回来的这些天里包括你没回来之前,很多次苹果、葡萄、草莓或是其他都是我洗的。”
    她拿起一颗最大最甜的葡萄,放在许宴手里。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许柚陈述一个很残忍的现实,“没有人会永远长不大,总有人先一步离开,就像爸妈那样,我不可能、更不能永远做小孩子。”
    人也不可能永远长不大。
    许宴是小时候给她遮风挡雨的哥哥,长大也是她的哥哥,但不可能一辈子都给她遮风挡雨。
    “所以哥,”许柚认真问,“我能留在淮城吗?”
    许宴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靠在沙发上,无甚表情下的一颗心,其实并不平静。
    他听许柚说话,脑海里却不直觉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那个女孩儿也是问他能不能,他说不能。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脱轨,她决绝的要离开,几乎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差点崩了弦。
    所以现在,面对自己的妹妹问他能不能时,他就像有了后遗症一般,那句“不能”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沉默良久,许宴才问:“你真的想留在淮城?”
    “是,我是真的很想留在淮城。”
    这座城市发生了很多事情,车祸、父母去世、心理障碍、自杀、医院抢救。
    还有宋祈年。
    每一桩都让许柚无法真的离开这座城市,她的双脚就扎在土里,这里有太多她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
    许宴看着她,眼眸深邃,“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成,你跟我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许柚直觉这应该是个不好完成的约定。
    她哥就是这样,看着笑脸盈盈和和气气,其实冷情冷性,比起凉薄和理智不差宋祈年多少。
    以前初高中那会儿,许宴玩世不恭,交过不少真真假假的女朋友。
    有一回,一个女孩儿误会了许柚是许宴新交的女朋友,愠怒难过地质问他,“她是谁?”
    许宴眼尾带笑,“你觉得呢。”
    女孩儿哭哭啼啼地扯他袖子,委屈地红着眼,“许宴,我对你还不好吗?她们都想管着你去了哪里、是跟谁一起,我从来不过问!我很乖的,还那么听话,你别跟其他女孩儿走的那么近好不好,我会难过的。”
    “难过啊?”许宴轻笑一声,“那我真是个混蛋,让你那么难过。”
    他脸色倏地冷下来,“分了你就不难过了。”
    女孩儿震惊在原地,哭红了一双眼都没换来许宴的一次回头。
    像这样的事情后来许柚不止看过一次,她私底下不是没指责过哥哥,说这样不对,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了绝对会有报应的,天道有轮回。
    许宴从不放在心里。
    因为他就是这个一个理智到极点的人,能随时随地的抽身,无论何时都是一个最清醒的旁观者。
    他那刁钻漠然的清醒,许柚也不例外。
    于是她听见许宴平静地用“明天吃什么菜”一样的语气说:“我听吴叔说了,还有些时候就是a9联盟,你要是在a9这场考试里考进全班前十五,全校前两百的名次,我就答应不给你转学。”
    许柚终于明白许宴刚刚为什么那么的云淡风轻,谈而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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