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道:“他是你师父,孤该容他几分。孤自信,你的心里只有孤,谁也比不得更不能与孤相提并论,你的心、你的人、你的一切都是孤的。”
    长明忍不住笑,问:“你有多自信?”
    长孙曜想也不想:“叫他们这群人再投一百次胎,再练一百年,学一百年,也都比不得孤分毫,孤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长明愣了?愣,他倒真的很是自信,但说?起来?,好?像并没有哪里有错。
    长孙曜低首,再道:“孤要?你知道孤的不开心,孤的不满,但孤不会斤斤计较叫你为难,你随心处理你的事,孤相信你,而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孤会处理。”
    *
    没几日?便是景山秋狝。
    李家裴家皆得了?东宫恩典随行景山秋狝,大婚将至,长明倒没有留在京中,一道去?了?景山,只司空岁闭关未随长明去?景山。
    长明住在长孙曜长寿宫旁的睢宁宫,李翊和裴修被安排在离睢宁宫不远的钟磬轩。
    入离宫这一夜大多人都得闲,可各自安排,不过大多人因着?舟车疲累,多是泡个温泉浴汤便早早歇下。
    景山离宫上下百余温泉浴汤,不少殿宇内都有温泉浴汤,长孙曜所住长寿宫有四个温泉浴汤,睢宁宫和钟磬轩各有两个。
    听宫人禀告韩清芫与五公主在外求见时,长明李翊裴修正席坐在睢宁宫露天?温泉汤旁铺的席子,用温泉汤热酒。
    “我们刚好?路过,听宫人说?你还没歇下。”韩清芫拎着?只竹篓子解释为何?会到睢宁宫来?。
    长明看到那竹篓子里是一篓子绑着?的活蟹。
    五公主眼?角一抽,怀抱着?一只酒坛讪讪道:“本来?备着?泡浴汤吃蟹喝酒,要?不要?一块?”
    还没待长明回答,宫人又禀,陈见萱求见。
    五公主韩清芫一愣,长明微讶,叫人将陈见萱请进来?,又叫宫人另取软丝紫竹席子和蒲团软垫矮案等物来?。
    不多时,陈见萱领着?侍女入了?睢宁宫来?,见着?五公主和韩清芫等人略有意外,大方得体与众人见了?礼后,接了?侍女手中的食盒,道:“我带了?些点?心来?,原是想请靖国公喝茶的。”
    五公主指着?温泉里泡着?的几坛子酒,笑盈盈道:“茶便不喝了?吧,这热着?几坛好?酒呢,不若一道喝几杯状元红。”
    韩清芫疑惑道:“这会儿?喝茶,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五公主手肘轻撞了?撞韩清芫,示意她闭嘴,她们说?路过进来?的,可比陈见萱还拐着?弯呢。
    长明请陈见萱坐下,众人都没要?矮案蒲团等物,陈见萱也便同众人一道跪坐紫竹席子。
    五公主早便偷偷打量了?一遍周遭,都是平日?里长明身边伺候的,少不得是东宫的人。
    不同于温酒耍玩的长明几人,因着?三年一次的景山大阅,作为储君的长孙曜这夜需在广德殿与负责阅兵之?事的官员议事,明日?长孙无境与长孙曜当于阅兵楼检阅三军,晚上还有阅兵庆典,大后日?才开始秋猎。
    她也正是知道长孙曜这会儿?不得闲,才敢被韩清芫拉着?来?寻长明,想起上回九成宫演武场,韩清芫和李翊在长孙曜面前吵起来?,她头皮都发麻。
    因韩清芫带了?一篓子活蟹,长明便索性让宫人烧了?几个炉子来?蒸蟹热菜,又叫宫人新送了?些菜来?,另送了?几屉蟹黄汤包来?。
    正是蟹刚肥的时候,长明下午刚入景山离宫,睢宁宫这便收了?好?几篓子蟹,长明叫人做了?蟹黄汤包。
    众人围着?炉子,长明觉伏着?身子不便,又叫人摆了?两个大方矮案,她与李翊裴修一案,五公主韩清芫陈见萱一案,众人席地?围案而坐。
    李翊韩清芫两个人虽不对付,但碍着?长明和五公主,这回儿?倒是没吵起来?,只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折腾了?一番,末了?,五公主才想起温泉汤里泡的酒,赶紧起身去?摸温泉汤底的酒坛,说?道:“蟹寒配点?酒好?,状元红配蟹一绝,但这酒不能热太久,久了?没滋味。”
    长明挪过去?,自袖中取出悬心陨将酒坛一拨,挑在手上拎了?起来?,又叫饮春取酒壶酒盏。
    将状元红倒进酒壶时,五公主才发现热得不够,想来?温泉不够烫,见长明都叫人将酒壶送来?了?,便将酒分了?一壶出来?,又叫了?个小炉子,架了?个小陶锅烧着?热水,隔水烫酒,又叫人算着?时辰,只烫一刻钟便好?。
    五公主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每年蟹肥的时候,我母妃就?爱吃蟹配些状元红。”
    她说?着?又叫人取了?细姜丝来?,又装了?一壶酒放了?姜丝一并放入小陶锅中烫,与长明陈见萱道:“若是怕食这些太寒了?,便喝加了?姜丝的酒。”
    她带的状元红极好?,加姜丝少不得坏些酒味,但蟹对女子来?说?,着?实寒凉了?些。
    李翊颇兴奋给裴修添了?满满一杯酒,笑道:“状元红,那你这个状元郎可不得多喝几杯。”
    五公主微微笑,没说?话。
    陈见萱轻抿了?一口状元红,不由道:“听闻绍兴那,家家户户生了?孩子,都会为孩子埋下花雕酒,若是个女儿?,女儿?长大出嫁,这挖出来?送嫁的酒就?叫女儿?红,若是个男儿?,男儿?金榜题名,宴请宾客,这酒便称为状元红。”
    长明平日?不爱酒,对酒知道的也少,听陈见萱这般道,笑道:“倒是很有趣。”
    五公主面上微红,道:“可惜这没有绍兴女儿?,可没有女儿?红喝。”
    陈见萱看向五公主,落在五公主微红的面上,随后又得体移了?视线,温声道:“五公主说?的是,这确实没有绍兴女儿?。”
    五公主轻咳一声,也不与陈见萱多说?,扭头小声叫了?随身伺候的宫人过来?,叫宫人到了?亥初二刻提醒她。
    陈见萱听到了?五公主这极小声的话,知道这是为何?,她们明日?虽没什么事,但长孙曜明日?还要?与长孙无境一同检阅三军,这会儿?长孙曜在广德殿议事,为明日?的事,必然也不可能拖得过晚。
    韩清芫父亲韩实这会儿?也在广德殿,五公主心思玲珑谨慎,必然是先从韩实口中摸了?大概的时辰出来?,亥初二刻提醒,那五公主必然亥正前就?会离开睢宁宫,五公主是怕与韩清芫在睢宁宫待的太晚,会撞着?住隔壁长寿宫的长孙曜。
    既要?吃蟹,少不得也得要?蟹八件,五公主和韩清芫是备了?来?的,但两人只算着?李翊裴修可能在长明这,统共备了?五套蟹八件,没想到陈见萱也来?了?,如今算来?倒是少了?一套。
    “你们三一人一套,我们三人用两套,阿明不用自己动手,我和小修给阿明拆蟹便是了?。”李翊道。
    五公主陈见萱犹犹豫豫看李翊,话到嘴边都不好?说?出口,倒是韩清芫毫不掩饰地?翻了?李翊一个白眼?。
    旁人不好?说?,但要?叫长孙曜知道,长明吃的蟹是李翊裴修拆的,怕是要?拆了?李翊和裴修。
    几人都很是清楚长孙曜是什么样的人。
    正这会子功夫,饮春上前行了?一礼,轻声细语道:“国公、李公子,睢宁宫里备了?蟹八件,国公看取多少来??”
    长明便叫让饮春取一套来?,又与李翊裴修道:“叫你们给我拆着?吃,那太慢了?,还影响你们自己吃。”
    如此便各吃各的了?。
    待到亥初二刻,宫人提醒五公主,五公主便说?该散了?,众人看时辰差不多,纷纷起身道别。
    五公主韩清芫陈见萱三人所居寝殿是顺路的,三人便结伴走一段,至九华廊时,蓦然却见转角处华灯花影,两行执灯彩衣宫人后,正是从广德殿议罢事出来?的长孙曜。
    长孙曜一袭织金雪锦云纹绣金的太子朝服,清冷月华洒落下,一袭流光冰冷。
    喝的微醺的五公主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饶是平日?大大咧咧的韩清芫也甩了?甩脑袋,叫自己精神起来?。
    五公主等人低首,退避叩首行礼。
    长孙曜神色淡漠,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稍稍抬掌便作免礼,并未有片刻停留。
    待完全听不到长孙曜一行的声响了?,五公主才舒了?口气。
    陈见萱不动声色收了?落在五公主身上的视线,太子于众皇子公主来?说?,从来?都只是君。
    那方长明送罢众人,才叫人收拾了?残席,便见到从广德殿先赶来?的宫人,长孙曜遣人来?睢宁宫问她睡下没有,长明叫人回了?话,还不想睡。
    长明这回罢话不过一刻钟,叫众宫人簇拥着?的长孙曜便入了?睢宁宫,长孙曜一眼?便看到立在琉璃宫灯下的长明。
    长明浅笑盈盈,问:“吃蟹吗?你若是吃,我就?叫人另拣了?一屉蒸上,我们一块吃一二只。”
    睢宁宫早些时候有一场蟹宴这事长孙曜从广德殿出来?便知道了?,原以为她该是吃饱喝足了?,未料她竟会邀他吃蟹。
    他不禁笑道:“好?,孤确实有些饿了?。”
    长明唤一声饮春,饮春立刻下去?安排,一时间摘金菊折香桂的,摆案热酒的,备净手香汤的都忙了?起来?。
    长明将他牵进殿去?,薛以低首上前替长孙曜宽衣,脱下织金云纹绣金雪锦大氅。
    两人净罢手,长明又叫人先送了?早给长孙曜备的银鱼粥,长孙曜看到这些便也明白了?,她今夜是等着?他的,唇角不由翘得更高。
    长孙曜用粥的这会儿?功夫,长明便摆弄着?案上摆的金菊,待长孙曜用了?半碗银鱼粥,才上了?一桌蟹宴,长孙曜惯是不喝酒的,饮春按着?长明的吩咐,取烫好?的陈年花雕与姜茶送来?。
    布菜宫人拆罢两只蟹,便被屏退,如此殿内也便只有长明与长孙曜,没了?宫人在旁,长明更自在。
    长明与众人吃蟹时吃的并不多,这会与长孙曜一块吃更有胃口,吃了?几筷蟹肉,又喝了?半杯酒,指尖轻抵着?一支金菊,忍不住好?奇问长孙曜:“你真没喝过酒吗?”
    知道他不喝酒,但他长这么大个人了?,真没喝过一次吗。
    长孙曜笑道:“若从未喝过,怎会不喝呢。”
    长明若有所思点?头,这倒是,没喝过怎会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长孙曜再道:“每年祭天?大典都有一杯祭酒。”
    长明这方想起祭天?大典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说?来?这祭天?大典,她也算去?过一次半。
    一次他在大典之?上,她因中了?琊羽针毒,昏着?头在大典下,祭天?大典罢又叫他抓回了?东宫,还有半次,那回长孙无境要?她同祭天?,她故意烧了?脑袋,把长孙无境气得差点?打死她。
    如此,她不记得祭天?大典上他是要?喝祭酒的也不奇怪了?。
    “孤不喝酒,并非是不能喝酒,孤喜欢头脑始终保持清醒,又对酒并无特别喜好?,平日?也便不喝了?。”长孙曜慢慢道,说?罢看一眼?她还剩半杯的酒盏,问,“一人独饮无趣,孤陪你喝?”
    长明想那祭天?大典不过一杯淡酒,又想他平日?是滴酒不沾的人,摇了?头:“不用了?。”
    长孙曜不禁又笑道:“是怕孤酒量不佳,喝醉了?耍酒疯?”
    长明望着?他一时没回答。
    “那是担心孤喝多了?误明日?的事?”
    “好?吧,都有。”长明承认道。
    长孙曜却取了?玉壶为她添酒,又与自己倒了?一杯:“那便试试吧,看孤能陪你喝多久。”
    长明听他这般说?,没立刻同意,她的酒量说?不得多好?,也不至太差,胜在克制,没什么差错的情况下,不会喝醉,她虽不爱醉酒,但也不是怕自己在他面前醉酒,是怕他醉了?难受。
    长孙曜喝了?半杯:“滋味尚可。”
    见他说?味道还可,长明这方才应了?,比了?比指,笑道:“那就?稍稍喝几杯。”
    不多时,一壶十五年的陈年花雕见底,他比她还多喝了?几杯,饶是长明酒量还过得去?,这会儿?脑中也有些昏了?,她心道这酒还是厉害的,再一看长孙曜,他竟面不红人不晃地?端坐着?。
    长明心道奇怪,忍不住嘀咕两句真是怪了?,她知道自己酒量差不多就?这样了?,不敢叫人再送酒来?,好?在人还是清楚的,便给他和自己各倒了?杯姜茶。
    她再抬头,看他还笑着?看自己,心想他莫不是酒劲上来?了?,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她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长孙曜唇角弯弯,道:“没醉。”
    长明不太相信看他,她是知道的,醉酒的人都不爱承认自己醉了?,再问:“真的?”
    长孙曜眸中甚是清明,看着?她的眼?眸,再道:“真的。”
    长明看着?他清明不染丝毫醉意的眼?眸,这方信了?,她心里嘀咕着?,他这平日?滴酒不沾的,难不成还能是个千杯不醉的?冷不防,他忽然抱住她,低下头亲她一下。
    淡淡的酒香掺着?他身上清浅的冷香,长明指尖微微蜷了?蜷,抓住他戴着?玉串的手,轻轻滑过温润细腻的玉串,鬼使神差地?搂住他的脖子,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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