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双眸微敛, 睥着长孙明,冷冷又道:“现在知道求人该是什么样子了?”
    长孙明微抿着唇看他, 良久后略一挑眉,却是笑了。
    “同归于尽怎么写,你肯定?知道吧。”长孙明腾出双手紧拽着长孙曜的衣襟,拼尽全身气力,往后一沉。
    长孙曜眼?瞳骤然一扩。
    外头?的那么点光没了,土石枯枝残雪簌簌地同二人落下,二人眼?中是全然的黑。
    长孙明摔的结结实实,长孙曜砸的结结实实。
    意识到自己正触碰着什么后,长孙曜气息倏地凝结,长孙明还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疼,不知从哪里又生了力气,猛地一把手将长孙曜往后头?一推,用力之巨,从未有过。
    二人的脑子炸开了般,全然没发现周遭又靠近的声音。
    “谁?”话音响起的同时,昏暗的火光自陷阱口照下来,又有些枯枝残雪并着土块落下。
    长孙明同长孙曜看到了对?方诡异难言的表情。
    陷阱边上的那人看清了陷阱里的长孙明和长孙曜,这?方又道:“还真有人啊。”
    *
    张氏立在灶前烙饼子,钱大帮着烧火,面上被灶火照得红彤彤的,钱大张氏四十几岁,钱大是个猎户,生得魁梧粗壮,张氏性子温和,面上一团和善。
    二人生了一子,儿子在镇里开了个山货铺子,过得不错,他们一家?日子也算富余,儿子本要带钱大张氏去镇里过日子,但钱大张氏过惯了山里日子,不愿住到镇子上去。
    钱大嗓门向是大的:“好在那两个小兄弟身体结实,倒没摔伤。”那陷阱便?是他挖的,他这?午后去山里,便?是想着捡些猎物回来。
    今早的地震于他们这?村子倒没什么事,不过就是远些的山雪崩了,余震也没碍着他们,早二十年前,钱大他们这?村也遇到过这?地震,那回也同这?回一般,没伤人,就雪崩了,他记得那回他去山里,捡了许多猎物回来,换了好大一笔钱。
    他本以?为这?回也能捡一堆的猎物回来,未想,这?回没捡着猎物,却捡着两个小兄弟。
    张氏将刚烙好的大饼卷了
    ,递给钱大:“赶紧吃两口热乎的垫垫肚子,好在让你去了,不然我们就罪过了。”
    她起初不放心还不让钱大进山去,现下这?般一看,好在让钱大入了山去。
    钱大接了饼咬了一大口,露出个憨笑:“你做的就是好吃。”
    张氏给钱大递了口热水,笑道:“你呀,就是眼?笨,哪来两个小兄弟。”
    钱大不解看张氏,嚼烙饼的速度慢了下来:“你说啥呢?”
    “那分明就是一对?小夫妻,一个姑娘一个公子。”张氏笑道。
    钱大瞪大眼?,回想长孙明长孙曜二人的模样,恍然道:“你说的对?。”
    *
    长孙明将屋里点的灯给熄了,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方就着从屋外照进来的那么一点亮,脱了衣袍。
    她的束胸裹得没天热的时候严实,也不是她偷懒,只是一直紧裹着,疼,这?一两年裹得越发疼了,入了冬,衣服厚了看不出,她便?少裹几圈,腰间?多缠几圈。
    她试探性地按了按,面色逐渐不好看,又将衣袍穿回去,隔着衣袍轻按了按。
    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她紧抿着唇,又轻按了按。
    长孙明面上僵硬,末了,自言自语地小声安慰:“冬日多吃了点,胖了点也正常不是。”
    总没有那么一下,长孙曜就怀疑什么。
    *
    “孩子,快来吃饭了。”张氏摆着饭,朝着屋里喊。
    长孙明低着头?慢吞吞地出来,看到了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长孙曜,张氏见?钱大领着长孙明和长孙曜回来,便?将事先?给钱大烧的热水给二人先?用了,让二人洗漱换干净衣服,自个同钱大去烧饭。
    “孩子,你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吃饭。”张氏瞧着长孙明,越瞧越欢喜,钱大领着长孙明和长孙曜回来时,二人虽灰头?土脸的看不大清模样,但她一瞧便?瞧出,这?两孩子都生得一副好模样。
    她家?中虽有儿媳的衣服,但她儿媳生得娇小,长孙明穿不了她儿媳的衣服,她便?将给儿子做的新衣让长孙明穿了,长孙曜身上穿的,是她给钱大做的还没上身的新衣,长孙曜生得高,钱大生得粗壮有些胖,钱大的衣服穿在长孙曜身上偏短偏大一些。
    去年花朝,张氏去京城时,远远瞧见?着了一位赏花小姐,她听人说,那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她当时惊得移不开眼?去,只觉见?着了神妃仙子下凡,她感?慨世上竟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可现下,她瞧着长孙明,却觉长孙明才是那等神妃仙子下凡,真真好看得同画出来的一般,就是穿着个粗布衣裳,也好看得让人心肝颤颤。
    尤其是长孙明的眸子,亮晶晶的,颜色很是特别,浅浅的琥珀色,像是宝石一般,她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眼?睛。
    这?得多好看的娘亲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张氏在心中这?般感?慨。
    她目光又落到沉着眉眼?的长孙曜身上去,呼吸又是一滞,好看好看,可真真好看,这?眼?睛怎这?么好看,这?鼻子可真高挺啊,明明是个男娃,睫毛怎生得这?么长,皮肤这?么白,连头?发都同黑缎子似的。
    她心下又忍不住道,这?两好看的孩子往她这?屋里一坐,破屋都成金屋子了。
    “孩子,你愣着做什么,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张氏拉着长孙明到旧旧的八仙桌前坐下,又让钱大拉长孙曜来吃饭。
    “这?孩子,我瞧着就心疼。”张氏说着话,给长孙明卷了满满一张肉的烙饼。
    长孙明是真饿了,闻着饭香,肚子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一滞,面上通红。
    张氏笑得更和善了,将饼往长孙明手里放:“孩子快吃,不够,婶子再给你烙,咱家?里有面有肉,你放开肚子吃。”
    她家?也算是有富余的山户,也不缺这?几口吃喝。
    长孙明原因着陷阱里的事纠结担心,现下却是顾不了那事了,道了谢,便?开始吃。
    她虽没有像长孙曜那般,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用膳进食都有严格的标准规矩,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自小也有司空岁和顾家?裴家?的教导,吃饭自也有些规矩,便?是再怎么饿,也没有失礼的。
    张氏笑着给长孙明添菜,乐呵呵地道:“这?孩子吃得真斯文。”
    坐在一侧的长孙曜偏眸冷冷看过去,皱皱眉,又收回视线。
    张氏和善热心肠,瞧长孙曜一点也不动,便?又忙活着给长孙曜卷饼夹菜:“你这?孩子,怎光看着不吃。”
    长孙曜看一眼?张氏,不接饼不应声。
    张氏愣了愣,只当长孙曜是男子,性子比较傲些,便?将饼放到长孙曜面前的碗里,道:“你自个吃,不够,我再给你做。”
    长孙曜看一眼?饼子,仍没应。
    长孙明晓得长孙曜是什么性子,直接道:“他不饿,他不吃,不用理他。”
    先?头?在仙河落难,在刘家?,长孙曜除了后头?吃了点鱼,先?头?都是不吃东西的,真当自己神仙一般。
    她知道长孙曜不是不饿,他就是讲究惯了,嫌弃这?些食物粗鄙吃不得,她可还记得,长孙曜可是连去围猎,都要几十人赶过来伺候午膳的。
    长孙曜闻声乜向长孙明。
    张氏愣愣看二人,片刻后,明白了,道:“小夫妻俩吵架了,公子是委屈了,不吃饭?”
    长孙曜长孙明一怔,旋即二人齐齐看向张氏,异口同声否认:“不是!”
    长孙曜眸子又一偏,视线落在长孙明面上。
    长孙明抓着手里的饼,不去看长孙曜,尴尬解释:“我是男子。”
    张氏钱大二人惊愕地看长孙明,张氏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长孙明胸前。
    长孙明方浴洗换衣袍时,已将束胸拆了重新紧紧裹上,裹得平坦结实,现在连腰板都挺直许多。
    “我确实是男子,大叔婶子不要误会。”长孙明说着瞥一眼?长孙曜,恰撞上长孙曜的视线,又心虚地移开。
    她又道:“其实我也不认识这?人,就是路上遇见?的,一块、一块遭了难。”
    长孙曜漠然看着长孙明,随后翻了一眼?,移开视线。
    钱大张氏怔住,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婶子看错了,看错了。”张氏终于回了神,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煲的汤也很好喝的,快尝尝。”
    她说着,给长孙明盛了碗汤,又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明。”长孙明不知怎的没敢看长孙曜。
    长孙曜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片刻后起身,张氏一顿,起身追了出去。
    长孙曜走的不算快。
    张氏拉住长孙曜,压低了声,很是肯定?道:“是吵架了吧?姑娘家?都是要被哄的,你不能这?么冷着个脸就走,孩子,听婶子一句劝,回去好好吃饭,好好哄哄自家?媳妇,你们别不认,婶子一眼?就瞧出,你们就是对?小夫妻,自家?媳妇生了气,你一个大男人认个错,哄自家?媳妇儿不丢人。”
    长孙曜蹙眉,拂袖甩开张氏,默了默,冷声:“她是我弟弟,只是生得像女子。”
    他说着又往里头?看,视线落在长孙明身上,又冷道:“今日雪崩时,被砸坏了脑袋,不记事,只知道吃。”
    张氏傻怔怔地立着,看长孙曜所说不像有半分说假的模样,许久后,终于不太情愿地接受了长孙明是男子这?事。
    她尴尬道:“哦、哦,还真是婶子看错了。”
    *
    “我这?宅小,也便?这?一间?空房,好在也不碍事。”张氏神色有些复杂地看长孙明长孙曜二人,她真觉这?两人该是小夫妻,怎会是兄弟呢?
    “你们既是兄弟,都是男子,那睡一间?房也是可以?的。”张氏说着,将手中的油灯放下了。
    其实是还有一间?房的,不过那是她儿子儿媳的房间?,她儿子儿媳虽少回来,但也实在不方便?让两个男子住,这?才收拾了另一间?没人睡的空房给二人。
    长孙明面色有些古怪,疑惑地蹙眉,兄弟?她带着探究去看长孙曜,长孙曜冷着脸,没看她。
    “晚了,快些睡,床虽不大,但睡你们也够了。”张氏说罢,便?出了房。
    长孙明极快扫视房内一眼?,确定?只有一张不算大的炕,快步冲过去,还没坐上炕,被长孙曜一把扯住衣领子。
    “放开,你干什么?!”长孙明扭头?不满。
    长孙曜将长孙明扯开,冷着脸在炕上坐下。
    长孙明心下明白了,去扯长孙曜:“你不是神仙吗,还睡什么觉。”
    她话里有话,意思是长孙曜都不吃喝了,那又何必睡觉休息。
    长孙曜甩开长孙明,翻她一眼?,躺下。
    长孙明拉着长孙曜,就要把长孙曜拉下炕去:“这?炕是我先?看上的。”
    屋里就这?么个能睡的,没炕睡,就只能躺地上。
    长孙曜扯回衣袍,冷斥:“目无?尊卑的混账,胆敢放肆!”
    长孙明愣了一愣,不服气道:“少说什么尊卑,我只知道尊老爱幼,我年纪比你小,要让也是你让我,方张婶子也说了兄弟,你既是兄长,那不是……”
    长孙曜坐起,冷漠打断她,道:“谁是你哥,做梦。”
    长孙明面一烫,她方以?为张婶那么说,是张婶先?头?出去追长孙曜时,长孙曜说她与他是兄弟,她闷声:“你以?为我认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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