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真的扣上了,还是那句话,涉及宗室藩王,处置权最终都握在朱祁钰的手中。
    真要是朝臣们逼迫过甚,消息传扬出去,保不齐就会演变成文臣在针对宗室,到时候,各地诸王求情的奏本一上,也便只能息事宁人了。
    这倒算是一个变通的法子,待得以后这舆图真的完善了之后,航线成熟,也可为重设市舶司做准备。
    不过,这并非一二年间可以完成之事,还是要徐徐图之……
    这般想着,怀恩悄然上前,禀道。
    “皇爷,舒良公公到了。”幇
    “召进来吧。”
    朱祁钰回过神来,随口吩咐了一句。
    代王这边既然说动了,那么,之前布下的暗子,也该起用处了。
    “奴婢叩见皇爷。”
    舒良一如往常,态度恭敬的走进殿中,跪了下来。
    免了他的礼,朱祁钰也没多废话,直接了当的道。
    “刚刚代王叔出宫,朕已经同他商议好了,将代藩移封漳州府,代藩其余诸王听其意愿,不过,朕估摸着,想移封的,也只有代王叔自己,你回头将这个消息传过去,漳州府那边的事,也该加紧着办了。”幇
    闻言,舒良开口道。
    “奴婢遵旨。”
    于是,朱祁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最近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远航之事,既然早有打算,自然是有所准备,至于这个准备,就是……
    “回皇爷,刚传回来的消息,任公子已经在漳州府立下脚跟了,按您的吩咐,漳州府本地的仕绅富户,基本上都已经有所结交,多数人的底细,也都有所了解。”
    “但是,这些人狡诈的很,想要抓到证据,确是不易的很,任公子去的时间太短,所以并没有完全取得信任,更难加入进去,不过,就目前来看,如皇爷所料,现今活动在东南一带的倭寇,有七成以上都和这些富户有关,光是已经抓到痕迹的,就有数十户之多。”幇
    “这还仅是漳州府而已,泉州府,兴化府,福州府情况更加严重,其中,尤其以泉州府和福州府,最为猖獗,任公子怀疑,他们这些富户暗中已经结成了联盟,同海外真倭勾结,不仅行私贩之事,甚至有些真倭手中拿到了火器,也是从他们手中流出。”
    “好大的胆子!”
    朱祁钰神色一寒,顿时让殿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东南一带的情势,他早已经有所了解,但是,却没想到,走私之外,竟然还有人敢私贩军器。
    要知道,这可是朝廷明令严禁之事,看来这帮地方的富豪之家,的确是安逸的太久,以至于忘了朝廷的威严了。
    拧眉思索了片刻,朱祁钰便缓缓开口道。
    “查,细细的查,私贩军器是重罪,务必要查到背后主使之人!”幇
    不过,停了片刻,朱祁钰又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情,让任弘暗中探查,切记不可泄露行迹,查办之事,朕会另外再遣朝廷官员前去。”
    “是,奴婢领命。”
    不错,所谓的准备,其实指的就是任弘。
    当初,朱祁钰亲自去任府见他,为的就是这桩事。
    说起来,这个年轻人,在朱祁钰看来,心性能力都是上上之选,只不过,身体弱了些。
    若是任家不倒,凭他自己,无论是读书还是袭爵,总归能够有所成就。幇
    但是可惜的是,任礼肆意妄为,断送了他的前途。
    实话实说,将他派去东南一带,朱祁钰也很犹豫,毕竟,任弘各方面都足够出色,但是,他有一个缺点,就是身子有些弱,并没有怎么习过武。
    不过,他身上的那股韧劲儿和狠劲儿,却是极适合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生存下去的。
    想要根治倭患,除了要将假倭和真倭分开,还有就是要将普通的私贩商人和那些真的落草为寇的大盗分开。
    东南一带,假借倭寇之名的商贾众多,但是,其中也各有区别,有些人只是借此名躲避官府,私下里只是做些生意而已,但是有些人,是真正的亦商亦盗。
    这当中,前者属于可以给机会,让他们迷途知返的,至于后者,要如何处置,就要视其情状而定了,当然,那些私贩军器的,肯定是要按通倭之罪剿灭的。
    但是,这前提是,要有人能够探明东南一带各方势力的情况,任弘要做的,就是这些事。幇
    除此之外,朱祁钰还给了他不少锦衣卫的人手,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任弘的能力足够出众的情况下,凭借这支力量,他或许可以先成为假倭的一支,然后逐渐壮大,在朝廷开海之前,控制海上的航线,通过血拼内斗的方式,替朝廷扫平根除倭患的障碍。
    当然,这一点非常难,而且有一个风险,那就是,一旦势力膨胀之后,有可能会不受控制。
    但是,朱祁钰当初之所以选择任弘,就是看中了他的诚孝,任家一门还在京城,有他们在,任弘背叛的概率很小,更不要提,他身边还有隐藏起来的一支孤魂小队。
    当初,考虑到任弘并不会武艺,且要做的事情十分艰难,朱祁钰派了一支小队随他同去,但是,只有其中两人的身份,任弘是知道的,其余的人,都隐匿在普通的锦衣卫当中,只在关键时刻出手,即便是任弘,也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
    第1053章 你行你上啊
    数日后,早朝上。鉻
    “陛下有旨,准礼部奏,命在京探亲诸王月内启程归藩,准宗人府奏,移代藩于漳州府,代王诚孝可嘉,着命食禄万石,以本色支取。”
    随着怀恩面无表情的在御阶上开口,底下诸臣顿时炸开了锅。
    这么多的藩王杵在京城里头,想不引人注意都难,更不要提,他们刚刚闹出了那么大的事。
    代王移藩的事,这几日一直有所传言,尤其是两日之前,岷王以大宗正的名义上奏,替代王请求移藩,更是在朝野上下引起诸多议论。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上早朝,天子就直接下旨,一锤定音,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诏谕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诸臣议论纷纷,各自神色不同,但是,基本上都皱起了眉头。
    随后,立刻便有御史出言,道。鉻
    “陛下,代藩乃太祖陛下钦封,位居大同要地,地位重要,不可轻动,臣请陛下三思。”
    “不错,陛下,各地藩王有屏护社稷之重,岂可随意更动封地,前次庆藩移封,此次代藩移封,如此频繁,恐令宗室日渐与朝廷离心。”
    这几个是科道的官员,紧跟着,礼部,工部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道。
    “陛下明鉴,藩地更易乃是大事,代王并无过错,贸然将其迁至漳州不毛之地,有违礼法。”
    “更动藩地,靡耗甚重,兴建王府所需徭役,工匠,钱银巨大,漳州府贫瘠,代藩移封漳州,必令当地百姓负担愈重,请陛下体恤民力,罢此移封之请。”
    底下一个个官员纷纷鼓噪出言,但是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反对之言。
    这一幕让朱祁钰皱了皱眉,明显有几分不悦,沉吟片刻,他开口朝着一旁的几个重臣问道。鉻
    “此事虽是宗人府陈请,却也同礼部相关,大宗伯觉得呢?”
    胡濙的脸色有些复杂,这位老大人罕见的没有立刻做出决断,相反的,他明显纠结了片刻,方上前道。
    “陛下,臣也以为,此事干系重大,需要三思而后行。”
    话说的简单,态度却很明确,丝毫不像平时圆滑的风格,但是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天子想要的。
    于是,朱祁钰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其他重臣,问道。
    “六部及内阁何意?”
    在场的一众大臣自然能看得出来,天子这是在寻求其他重臣的声援,但是,这一次,所有人,包括一向紧紧跟随天子的天官王文,都显得有些迟疑。鉻
    要知道,刚刚进谏的大臣所说的理由,基本都不是虚言,从朝廷的立场上来说,移藩之事不仅繁琐,而且靡耗甚重,光是兴建王府,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而且漳州府毕竟荒凉,频繁移藩,也易引起朝野议论。
    这些人力物力,不动就不用花,所以,他们自然不想赞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原因就是,他们不少人都知道,如今这位代王爷一直想要移藩,但是,前段时间,诸王联手逼迫于谦上门致歉,这算是给整个朝廷上下一个下马威,尤其是文臣,更是觉得被打了脸。
    碍于藩王之尊,他们难以回击,但是,此刻让他们顺了代王的意,自然心中也是不愿。
    踌躇片刻,工部陈循最先开口,道。
    “陛下明鉴,近来国库空虚,承陛下之意,各地诸多工程都已停止营建,代藩如若移藩,一时之间,恐难以承建起王府,故而臣以为,此事可以缓议,待日后国库充裕之时,再做商议。”
    陈老大人做事还是周全的,顾及天子的面子,并没有直接否认,只是说缓议。鉻
    但是众所周知,朝堂之上,有些事情缓议着缓议着,其实就没了。
    而且……
    这番话一说出来,一旁的沈尚书顿时黑了脸色,陈循你个老小子,抢我词儿就算了,这话说的,怎么还跟都是我户部的锅一样?
    你自己不想建就不想建,非要把原因甩给户部,tui!
    咋的,王府建不起来都是因为户部呗?
    憋着气不满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陈循,沈翼也跟着上前,道。
    “陛下,今岁江西淮州,徐州等多处上报,整冬少雪,恐有旱灾,此外,据河南等地来报,今岁河渠流水上涨,需加固大堤。”鉻
    “此外,兵部刚刚整理出了去岁整饬军屯的具体数字,仍需赎买的田亩众多,朝廷各处皆需用银。”
    “还有边境各处,草原局势混乱,难免波及我朝,近日以来,有不少部族受战火影响,难以为继,时常骚扰边境,今年边境诸军的军费也需调整……还有明年的会试……”
    “此刻代藩移封,是非良机,故此,恳请陛下以民为重。”
    论哭穷,户部才是专业的!
    沈尚书絮絮叨叨的,一笔一笔的就开始算,反正总结下来就是,用钱的地方很多,没钱给工部建王府。
    见此状况,朱祁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明显是在耍无赖,但是,却的确有用。
    因为即便他是皇帝,面对这种具体的困难,也不可能强令工部,户部执行,倒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一旦强压,无非就是两种后果。鉻
    一种就是各处相互推脱,消极怠工,拖延散漫,另一种就是他派人时刻盯着,强逼着各部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但是如此一来,就会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
    工部经过之前的匠户改制,如今采取的雇匠制,也就是说,户部如果不给银子,那么工部就找不到匠人,就算是找到了,那也是让匠人白干活,这些负担,最终会压在普通百姓的头上。
    到时候如果查问起来,又是相互扯皮,如果说提前让户部拨银,那么又有新的问题,那就是王府用了钱,刚刚沈翼列出来的这一系列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要削减。
    一旦最后哪件事情上出了问题,百姓受苦不说,还是要继续扯皮,到了最后,只会归责到他这个皇帝任意妄为的身上。
    当然,这种状况,往常其实就遇到过,想要解决也很简单,不让户部出钱就是了。
    事实上,之前大多数时候,他也正是这样做的,户部没钱做,就内库拨银便是。
    但是这回却不同,一则是兴建一座王府,靡耗确实巨大,要让内库出钱,不是出不起,而是的确肉痛,二则总是如此也不是个办法,草原战事未平,互市如今时断时续,皇店的收入也减少了许多,皇帝家余粮也不多了,不能成天被人打秋风。鉻
    不过,看着底下一众大臣个个沉默的样子,朱祁钰又有些无奈,沉吟片刻,他正打算开口,却未料想,这个时候,殿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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