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当初原本的打算,只不过是让任礼暂时主持大局,待张軏出使归来,便功成身退。
    到时候,张軏身负迎回上皇之功,在军府的地位自然更上一层楼。
    可是,谁知风云突变,太上皇的确是回来了,可张軏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无奈之下,任礼这个临时的掌事人,便渐渐变得名副其实起来。
    自从张軏死后,张輗明显能够感受到,以前常往英国公府跑的那些勋贵武将,渐渐来的少了。
    相对应的,宁远侯府开始变得门庭若市。
    这本是常事,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但是,张輗心中那一丝隐隐约约的不舒服,也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这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舒服,就在刚刚,被朱仪给放大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这句话问出来,张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说现在,军府的这些势力,北征一系的勋贵,都是看着英国公府的面子,才跟着任礼的。
    但是,这就像是军中带兵打仗一样。
    新上任的将领或许威望不足,难以让底下人真心敬服,但是,只要接连打上几场胜仗,赢得军心归附,并不是什么难事。
    任礼现在就是这个将领。
    随着他一次次的在朝堂上出头,一次次的带着勋贵们跟文臣们争斗,无论输赢,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会迅速升温。
    渐渐地,英国公府对于他们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小,直到被化解于无形。
    诚然,任礼地位的稳固,对于太上皇一党来说,肯定是好事。
    但是,并不是任何人都有着,为大局而牺牲自我的精神的。
    至少,英国公府,张家,张輗……不是!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张輗直起身子,眼神清明的望着朱仪,开口问道。
    “所以,小公爷打算怎么做,总不会,真的要和太上皇翻脸吧?若是如此,恕老夫难以奉陪。”
    第623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看着张輗一脸认真的样子,朱仪心中却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他果然没有看错,说到底,英国公府本质上,也不过是为了攫取最大的利益而已。
    他们对太上皇所谓的‘忠心’,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别无选择而已。
    这一点,从最初的张軏,到如今的张輗,从无改变。
    从四处奔走联合群臣迎回太上皇,到现在答应朱仪联合扳倒任礼。
    一桩桩一件件都可看出,在张輗这些人的心中,自家传承的利益,要远比太上皇的利益更加重要。
    当初,孙太后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才最终又选择了任礼。
    不过,有意思的是……
    回想起在清和阁中的场景,朱仪看得出来,似乎太上皇却并不如此认为。
    相对于曾被他亲手夺职,贬谪回府思过的任礼,太上皇更加倚重的,明显是为他‘出生入死’的英国公府。
    不过,这倒也算正常。
    咱们这位太上皇,向来感性大于理性,凭感情做决断的时候,要多过凭分析做决断的时候。
    英国公府本就是托孤重臣,尔后又有张辅,张軏先后牺牲了性命,实打实的摆在这里,心存感念是肯定的。
    就算这个时候,宫中的那位圣母太后提醒过他,只怕他老人家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
    “世伯放心,小侄只是想承袭回属于自己的爵位而已,如世伯所说,一场交易,我再逢迎天子,也不过是热脸贴冷屁股。”
    “你我两府,真正可以依仗的,自然还是南宫,小侄又怎会鲁莽行事?”
    这个世上最高明的手段是什么?当然是骗了人还让人高高兴兴的。
    在这一点上,张軏可谓深谙其道。
    他还在的时候,英国公府根深势大,宫外势力如臂指使,宫内圣母也将其视为肱骨,从无猜忌。
    但是,张輗明显就差了许多,一招以会昌伯换宁阳侯,彻彻底底的在宫内宫外划开了一道裂痕,到现在都弥补不了。
    以致于让焦敬和任礼后来居上,堂堂公府,被人硬压一头。
    如今,既然来了转机,就算张輗抓不住,朱仪也不会平白放过的。
    身子往前靠了靠,朱仪开口道。
    “世伯放心,此事如果操作得当,最后只会成为宁远侯府和昌平侯府的死斗,你我……不过是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而已。”
    窗外零星雪落,虽小但却迟迟未停。
    天色渐暮,阴云沉沉,各府都亮起了灯盏,一顶朴素的软轿落在英国公府的门前。
    来人未曾下轿,只递了门帖上去,英国公府的门房看了门帖,不敢怠慢,立刻开门,连人带轿子引了进去。
    入了院子,张輗快步而来,身后则跟着亦步亦趋的朱仪。
    “见过焦驸马,外头人多眼杂,老夫不便出迎,怠慢了。”
    来人自然便是焦敬。
    午后短暂的碰头,几个人各怀心思,相约此时碰面,焦敬,正是如约而来。
    “二爷客气了,今日年节,是老夫叨扰了。”
    站在英国公府的院中,焦敬的脸上同样热情的拱手为礼,但是,心中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张軏死后,英国公府的实力随之下降,虽然跟成国公府联姻,但是到底,已失去了最大的话语权。
    可谁曾想,如今的一场觐见,局面竟再次悄然发生了转变。
    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寒暄片刻,几人便入了早就备好的宴席,一阵觥筹交错,倒是宾主相和,不过,宴席之上,几人也都没有提及什么正事。
    直到宴席之后,张輗带着二人来到书房,各自落座,焦敬方开口道。
    “二爷,小公爷,实不相瞒,今日老夫此来,是有两桩事情,想问问二位的看法。”
    “驸马爷请讲。”
    “其一,是关于宁远侯任礼的……”
    焦敬此刻似乎有些焦虑,眉头都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张輗和朱仪在听到这话之后,也是下意识的一惊,二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旋即,张輗方开口问道。
    “怎么,驸马爷觉得任侯有什么不妥吗?”
    这小小的动作虽然不惹眼,但是,焦敬自然是注意到了,不过,他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吟片刻,开口道。
    “说不妥倒也称不上,但是,老夫的确感觉有些不对。”
    “二位没觉得,这段时间,任侯有些过于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了吗?”
    话音落下,朱仪最先反应过来,想了想,问道。
    “驸马爷是指,今日南宫觐见之后,任侯欲邀我等过府商谈对策的事?”
    焦敬的脸色略略变了变,但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止如此,从太上皇归朝之后,任侯便一直对军屯一事十分上心,竭力促成各家勋贵联手,想要阻止朝廷整饬军屯,虽然说,这么做事出有因,也的确对各家有好处。”
    “但是,老夫总感觉太急了,如今兵部具体的章程都还没完全出来,天子整饬的力度到底是大是小,都未曾确定,可任侯态度却如此激烈,这……总叫老夫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看着焦敬略显焦虑的神色,张輗一时也摸不清楚他说这番话的原因,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道。
    “这么说,驸马爷是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焦敬沉吟着,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抬头看了一眼张輗和朱仪二人,踌躇片刻,他方道。
    “二爷,小公爷,此处没有外人,老夫也就直说了。”
    “英国公府,成国公府,还有老夫,包括京中的大多数勋贵世家,都是靖难出身,虽有不少扈从太宗皇帝北征,但是到底,亲赴边境镇守的不多。”
    “军屯一事,我等固然在其中牵涉不浅,可大都是下头人在操办,真正直接沾手的,应当也就那么几家。”
    “但是任侯……”
    任礼,燕山戍卒起家,随同太宗皇帝靖难,累迁都督佥事,后扈从北征,曾掌辽东都司事,宣德年间,从征兀良哈,进都指挥同知。
    正统元年,佩平羌将军印,出镇甘肃,二年,升总兵官,出征阿岱汗大胜,获封宁远伯,回师后受命戍守甘肃,长达十余年之久……
    说白了,这位宁远侯,是真真正正的,曾在边境驻守多年,并且一直都不曾挪窝的。
    如果说,勋贵当中有谁曾经真正亲自沾手过侵占军屯的勾当,那么任礼,必然是其中之一!
    书房当中静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朱仪率先开口,冷声道。
    “如此说来,驸马爷是觉得,任侯如此急迫的阻拦整饬军屯一事,是在拿我等当马前卒,替他在甘肃做下的事情擦屁股?”
    第624章 四个人三个群
    朱仪说的直白,让焦敬微微有些愣神。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实话实说,以老夫来看,我等如今宜静不宜动,整饬军屯牵连巨大,虽然主要针对的是我等勋贵,但是,宗室,文臣,地方,边军,方方面面都有牵扯。”
    “所以,这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即便是兵部动作再快,起码也得要半年的工夫,才能真正理出些眉目来。”
    “在这种大事上,逆大势而为是最忌讳的,相反的,若是真正从小处着手,反而容易四两拨千斤。”
    “但是,若是一开始就当面锣对面鼓的闹将起来,有天子在背后撑着,即便我等勋戚联手而为,只怕局面也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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