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造的孽,就让他自己去承担后果吧。
    独自坐在车上时,熊萍萍总是忍不住无声地笑,因为可以想象,那个家的今晚,是如何的水深火热。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白天的一幕幕顿时清晰地浮于脑海。她甚至是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被所有人五花大绑,抬到床上,眼看着那个丑陋的、赤身裸体的男子一步步地逼近自己,冷笑着看着他的猎物,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
    “啊……”熊萍萍大叫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心跳的很快。
    “做噩梦了吗?”
    回头,罗小芳正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令她心里一阵温暖,这个世界上,她罗小芳怕是唯一真心对着自己的人。
    胡迪今天晚上又没有回来,寝室里就他们。罗小芳下了地,来到她身边,两人相互偎依着。
    “昨天晚上,我梦见康老师了,她让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 考上大学。”
    无论真假,这句话都足够令熊萍萍泪流满面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了罗小芳,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枯坐了一晚上……
    从那以后,熊萍萍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父女俩只是偶尔一个电话,内容也是普通的问好。关于钱的事,熊萍萍从不主动开口,但每个月都有两三千的生活费雷打不动的进入自己的账户。通常情况下,这笔钱,熊萍萍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作生活费,一部分存起来,作为买资料的钱和下学期的学杂费。
    那天起,在她的生活中,似乎只有一件事,读书,提高自己的成绩。
    其实她的学习成绩不差,中考的时候620分,那样的分数,是完全有可能进入重点班的。只是因为当时母亲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再加上罗小芳身边也离不开人,她拜托熊大裕找了关系,进了普通班。高一高二,为了妈妈,熊萍萍的学习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妈妈去世,她更是心灰意冷,彻底放弃了学业,幸亏罗小芳在旁边一直鼓励着她。
    饶是如此,她的学习成绩依然是和之前差了一大截子。上次模拟考试,名次居然到了300之后。
    不过她没有灰心,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高考之前,将自己的水平稳定在前一百名。
    为了这个目标,她放弃了一切娱乐,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学习。任何时候,不管她在干什么,在他的她里,都有一本书。就连罗小芳都忍不住开她的玩笑--
    “哟哦,我们的萍萍小姐什么时候变成林妹妹了,手不释卷?”
    对此,熊萍萍只是淡然一笑,不多说什么。
    周末的下午,熊萍萍看书累了,打了个哈欠,起身揉了揉眼睛,站在窗口,向外张望。妈妈说过,窗外的蓝天白云可以锻炼视力,让眼睛得到充分地休息。熊萍萍牢记妈妈的话,每次看书一个小时,她都会放下书本、走到窗口,向外眺望,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大概十分钟,她收回目光,开始做操。此时,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她可以无所顾忌。不曾想,才做了两个动作,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是舍友胡迪。
    她看见自己,也是一愣,好像是没想到。低头走进屋内,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文具盒一样的东西,朝熊萍萍扬了扬,笑道:“拿东西。”随后,她客气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熊萍萍有一种感觉,胡迪是故意躲着自己。究其原因,恐怕还是因为那天在宿舍里,自己和罗小芳的对话。恐怕她是听到了什么,怕了。
    她心里其实也有点忐忑,如果这个胡迪跑去报警,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胡迪没有去报警,什么都没有发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话是这么说,可对于闫敏柔,在他心里,还是有很大的疑惑的。真的是她杀了闫家祥吗?
    每次想起这个问题,浓烈的血腥味,就会在不知不觉间,窜入自己的鼻腔,让她没来由的产生一种恶心的感觉,一如那天下午的偶遇。
    闫家祥头一天被人最后一次看见,第二天在闫敏柔的身上就出现了浓郁的血腥味,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有一件事,她并没有告诉罗小芳,那就是她还特意去过菜市场,去过贩卖活鸡活鸭的摊位,的确,那个地方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不仅是血腥味,还有活禽排泄的臭味,奇臭无比,令人作呕。可一旦离开,那股臭味也就消失不见了。不仅如此,宰杀鸡鸭都是机器操作,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血液飞溅这样的情况的。即便是出现意外,受到伤害的也是负责操作的人,站在围栏之外的顾客是绝对不会受到影响的。
    既然如此,闫敏柔身上的血腥味从何而来?
    其实,对于闫敏柔是否杀人,她并不关心;相反,因着对闫敏柔家庭环境的熟知,她非常理解对方这样过激的行为。她知道,如果闫敏柔不动手,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在自己暴力父亲的拳头之下,如果一切属实的话。饶是如此,在想明白这件事后,熊萍萍内心里依旧不由地对闫敏柔产生了隔阂。
    这就是为什么初三那年,她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闫敏柔。同时,她也明显的感觉到,闫敏柔也在主动离开她。失落之余,她也庆幸,这是最好的结果,不吵不闹,渐行渐远,桥归桥路归路。
    只是对于罗小芳,她有些看不懂她,好像这三年,她一直背着自己,和闫敏柔悄悄地联系。她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还是如此执著?
    熊萍萍不懂,她总觉得罗小芳和闫敏柔之间的感情,来的比自己更深。很久之前,她曾为此吃味;可现在,她只想把罗小芳拉出泥潭,远离那个疑似的“杀人犯”。
    想起罗小芳,熊萍萍不由地看了t?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可她还没有回来……
    今天是星期天,罗小芳是按照往常的计划,去探望罗嘉豪的。
    罗嘉豪出院后,熊大裕果然是说话算数,安排他去看仓库。因为值班的需要,罗嘉豪有了独立的房间,虽然空间不大,起码不用和他人挤在一起,罗小芳去看他的时候,也用不着单独约个地方。所以,这一年来,罗小芳每个星期都会去爸爸的值班室呆上一整天,晚上的时候,才会返回宿舍。
    前几天,学校门口新开了一个火锅店,正在做活动,熊罗二人商量着去奢侈一把,也算是对自己的奖励。罗小芳离开前跟她说,自己约好了爸爸,就会给她打电话,三个人在校门口见面。可眼看着午饭时间都过了、自己的肚子都咕咕叫了,电话还没有来。
    是不是她爸有什么事,不想来了?
    为了确定一下,熊萍萍拿起手机,刚想拨号,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接起电话,她本能地就是一通埋怨:“怎么回事啊,还不来?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喂,是萍萍吗,我是你罗叔叔啊。小芳发病了,现在正在医院……”
    第38章 2021年9月【26】
    闫敏柔慢慢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一想起来,又令她头疼。
    头很疼,好像是狠狠地摔了一跤,发胀发酸。渐渐的,眼前越来越模糊,那个似曾相识的脸庞突然间变成了一团雾气,模糊不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本能地觉得如此可以让自己舒服一点。可到头来却发现,只是徒劳,头越来越痛,仿若挣扎一般,使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耳畔响起一个轻缓温柔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并且确确实实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忍着头疼,她又一次睁开了双眼。这一次,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这是个已经不太年轻的女人,闫敏柔觉得和自己的年龄差应该是在十岁左右,整张脸看上去已经趋于成熟,甚至于让人没来由的产生一丝信任和安慰。随着大脑的清醒,曾经的记忆也在慢慢地复苏:“程警官……”
    “我和你说过,我已经不是警察了。”程宛苦笑,见她挣扎着欲起身,急忙伸手相扶,“你需要什么?”
    “萍萍……”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程宛也不禁有些黯然:“熊萍萍的尸体已被送去了殡仪馆,她父亲熊大裕正在往这里赶……”
    闫敏柔微微张唇,说不出一句话,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空气中弥漫着的尽是她哀伤的叹息。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程宛安慰完,试探地扶着她躺在床上。闫敏柔没有反抗,好像是个木偶一般,仍自己操作。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只是瞪着大大的泪眼,仰视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程宛不知说什么好,除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息,她不知如何劝慰眼前这个女孩。
    从床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程宛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就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闫敏柔突然有了动作,她先是机械般地转过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房门已经关好,并且无人再来打扰之时,她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地拿出衣服里的手机,指纹解锁,打开了一条短信,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眉头渐渐的锁死,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指甲钳进肉里,生疼……
    回头一看,单坤、叶晓霜都坐在沙发里,程宛不由地弯起嘴角,没来由地苦笑。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怎么样,我刚才听见你说话,是不是她醒了?”叶晓霜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下意识地看了眼单坤,程宛说:“刚刚苏醒,情绪还不稳定,我建议暂时不要询问。”
    “哦。”叶晓霜轻轻地应了一声,默默地低下头,如同犯了错误的孩子。好半天不见面前两人吭声、气氛有些尴尬、令人不适。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了,“要我说,当初就不应该通知她,这下好了吧,人一到,立马晕了,还得我们照顾她,手忙脚乱的……”说着说着,女孩愤然地鼓起嘴巴,瞥了眼单坤, 极度的不满。
    “凭着两人的关系,早晚有这么一天,只要她知道……”
    “可是……”叶晓霜还想说什么,可单坤却没给她机会--
    “你那里怎么样?”单坤扬扬下巴,指向程宛。
    就算是没兴趣,此时,她也不得不答:“如你所想,闫家祥的死,很可能和闫敏柔有关,并且熊萍萍知道这件事。”考虑到闫敏柔就在隔壁的房间里,说这话时,程宛特意压低了声音。
    “什么,难道是真的?”叶晓霜一声惊呼,完后又捂住了嘴巴。
    单坤尽管吃惊,但还算是有定力,从沙发上起身,招了招手,便首先开门,离开了闫家。程宛和叶晓霜对视一眼,也急忙跟了出去。
    三个人下了楼,在休息平台上站定。说话前,单坤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才低声问道:“可以确定吗?”
    “不可以,因为那个胡迪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到底是不是,她也不能确定。”
    单坤听罢,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程宛则是无奈地耸耸肩。
    “你的意思是说,熊萍萍曾因为闫敏柔和罗小芳吵架,并且还说过‘杀人’这两个字?”
    “不是‘杀人’,而是‘杀人犯’。”程宛纠正他们的错误,“而且这不是唯一一次争吵。所以熊萍萍口中的这个‘杀人犯’指的到底是不是闫敏柔,暂时无法判断。”
    单坤沉默了,转过身去,思量着什么。
    程宛没有打扰,同时也示意叶晓霜不要说话,与此同时,她自己也开始冷静下来,咀嚼着目前发生的情况。
    没想到,离开才仅仅一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宁秋叶”的尸体无影无踪,然后又是熊萍萍跳楼自杀,闫敏柔在得到消息后,也因为承受不住,陷入了昏厥。
    回来后,程宛本来想去看看现场,却被单坤拒绝了。因为现场已经被整理清洗了,经过检查,也查不出可疑痕迹。而且熊萍萍的跳楼自杀,是有目共睹的,不止一个人看见。
    那会正是午饭后,有许多病人吃完了饭,医生就会陪着他们,去外面散散步,当时熊萍萍病房的窗户下面,刚好有五六个人,他们是亲眼看见,熊萍萍从窗户里一跃而下,重重地砸在楼下的水泥台子上。有几个精神病患者看到这一幕,甚至出现了严重的精神失常,场面一度慌乱不堪。
    医院的医生也是手忙脚乱,一面安慰着受到刺激的病患,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尸体和血迹。待得院内的混乱稍稍地平息了,这才想起来打110、120,同时联系了家属。而这时候,距离熊萍萍跳楼,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可以想象,单坤等人到达精神病院后,除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什么都没看见。
    据说,尸体已经被摔得不成样子了,要不然,闫敏柔也不会只一眼,就吓得晕过去。
    程宛还没有机会目睹女孩的惨状,因为一下车,就被单坤抓了壮丁,陪护闫敏柔。理由很简单,因为闫敏柔和她的关系还算是熟悉,不设防。
    这算是哪门子理由,可程宛也不好拒绝,毕竟,单坤就在门口看着,充其量,她只是个传话的中间人。
    幸运的是,她这个中间人并没有等待多久,陪了一个小时,闫敏柔就苏醒过来了。
    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件事对于闫敏柔,打击不小,什么时候能够走出来,还是个未知数。想到这,她不由地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时,有人碰了碰她,转头看去,叶晓霜正在向她使眼色。顺着她的目光,程宛望向对面的单坤,刚才还在踱步的他现在已经停下了脚步,左拳扣在下巴底下,像是在思考着问题。
    程宛猜测,现在在他的脑海里,怕是有两个问题,其一,闫家祥的死是否真的是闫敏柔所为,熊萍萍又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她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简单的知情者,还是配合的参与者;其二,熊萍萍这次的自杀是有预谋的吗,她真的是熊大裕说的那样,精神失常了吗?
    这些问题,程宛无解,恐怕单坤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真相越发扑朔迷离,两个案子似乎被关联到了一起。真的有关系吗?
    下意识地抬头,程宛和单坤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好像是有一种心照不宣。
    “上去看看她。”单坤指了指楼上。
    程宛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先一步上了楼。进屋后,发现t?卧室的房门还是关着的,她轻轻地敲了敲门:“闫女士,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里面的声音很平静。
    程宛和单坤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此时,闫敏柔已经从床上坐起,两只脚下了地,斜靠在床头,脸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虚弱,竟无端地产生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连大大咧咧的叶晓霜都忍不住问一句:“你还好吧?”
    女人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抬头看向单坤:“单警官,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你别这么说,是我太莽撞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
    “没事,早晚是要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哽咽,程宛赶紧递上纸巾。闫敏柔道了一声谢,接过餐巾纸,擦干眼泪。趁着情绪稳定了,她才抬起头,重新面对着单坤,“真的是萍萍吗?”
    单坤看了眼程宛,认真地点点头:“是她,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而且事发之时,房间里就她一个人,跳楼的过程也有人看见,基本上可以断定,这是她个人的行为,不存在人力胁迫的可能……当然,鉴于她现在精神方面的特殊情况,是否存在事发时个人的情绪波动,恐怕还需要专门的医生,进行特殊的鉴定……”
    话音未落,女子就嘤嘤地哭起来了,单坤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于身旁的程宛和叶晓霜。
    “人死不能复生,想开点吧,节哀顺变。”叶晓霜自认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也就说出了这些老生常谈,其他的,再没有了。无奈之下,她求助于程宛,向她使着眼色,然而,程宛却没有开口。
    其实程宛也为难,她没有安慰人的经历,尤其是这种生离死别。闫敏柔哭的伤心,却也很低调。这让程宛自认为,就让她这样哭着,其实也挺好,发泄一下心中的哀伤和苦闷,等她发泄好了,心情舒畅了,必然可以安静下来、接受警察的询问。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冲着两位旧同事摇摇头,并以指覆唇,示意他们不要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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