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在御书房处理了很长时间的折子,直至日薄西山才从堆山政务中回神。
    她伸出纤长手指揉了揉眉心,面色微带疲意。
    阿可。
    守在门口的阿可立刻推门进来,陛下可是要用晚膳了?
    沈纵颐摇头:茶不够酽,再给朕重沏一壶。
    阿可惊愕地看了看天色,陛下,这都要入夜了,浓茶恐伤身啊。
    沏。沈纵颐重新打开一本折子,语气低沉,再吩咐人把沈合乾叫进宫,就到御书房来见朕。
    是阿可顿了顿,欲言又止。
    沈纵颐见其犹豫不动,便起眼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还有何事?
    阿可看沈纵颐满脸淡漠处理政务的模样,尴尬得脸红,她是不是误会了陛下的意思了?
    也许吩咐药不是春.药,而是毒药呢?
    鞭子也不是为了那个,而是正常用途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可就难以冷静,她自服侍陛下十几年来还没犯过这种离谱错误,当即鼓足勇气试探道:陛下,侧殿里归宥已经洗干净了,您今夜要
    哦,他。沈纵颐往后一倚,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可,药甚么时候生效?
    阿可忐忑道:陛下,那幻情药被太医署的人加重了药效,现下估摸着也快发作了。太医署的人还特地提醒说,幻情药发作后两个时辰内不解,服用者长则半年有余不可再举。
    世上还有这般趣药,沈纵颐轻轻笑骂道,这些太医署的老寿星们还真是老不正经。朕虽断了他们几日休沐给母后做药丸,但也给他们加了俸禄,原来不是没怨言,有怨都报到这儿了。
    阿可跟着笑,哪敢说沈纵颐今年给太医署拨过去的十之二三大笔银钱都用在了这上面。
    她不敢说,只怕说出来,陛下不是笑骂而是真的怒骂了。
    没办法,这种药不仅在宫里受欢迎,随意拿一瓶到宫外去卖也能卖许多银子。幸而这些钱有一半会回到大内银库里,否则真给看出来了。
    末了,沈纵颐敛下笑意,等药发作过一个时辰后再来唤朕,现在立刻让沈合乾进宫。
    说罢便垂首继续看着折子,雪白的脸不见半点旖旎情绪。
    阿可见状轻轻带好房门,双手交叠在腹前转身。
    在去通知的人召沈合乾入宫的路上,阿可一边走一边想,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当真是高瞻远瞩,陛下醉心政务太过,连亲手选的美人都能冷落上一个时辰,日后后宫进了新人,还不知要被陛下忽略多久呢。
    不行。
    阿可咬牙,陛下从小到大就没享受过一个轻松的日子,年少时更是不顾安危地上了战场为沉国开疆扩土,如今四海升平,却还要日夜颠倒、废寝忘食地为国事操劳,够了,她心疼陛下!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为陛下多纳几个可人心的面首,以供陛下辛苦之余休憩片刻。
    通知完毕,阿可改道前往太医署,她从太医署拿了几帖新药便匆匆折返。
    五王府原先的奴仆早已失踪不见,偌大一个王府,如今只有负责洒扫的七八个新奴仆。
    沈合乾平日里下了朝就钻进书房,从不与朝中官员私下交往。
    朝中人多斥他不通人情冰冷古怪,他对这些评价从来无所谓。
    书房是整个王府唯一能见的点活人气息的地方,沈合乾这日下了朝又一头扎进房中。
    调墨彩铺宣纸,沈合乾执画笔一笔笔描摹着。
    轩窗被支开一条缝隙通风,清风进入吹动挂在墙上的数十张书画,画中人或坐或站或静或动,但俱栩栩如生姿容绝世。
    其服饰多为五爪金龙、绣线繁密的朝服,也有风致简单的常服,每幅画右下角都有何时何日于何地所见的标注。
    正在此时,房外响起奴仆的叫声:王爷,宫中来人召您进宫呢。
    沈合乾听见了,但面庞不惊不动,稳重地持笔将画中人最后一笔给勾勒完毕。
    作画结束,沈合乾收起笔,准备拿镇纸压画时,低眸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
    刹那间,他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面容,鼻息浅薄险些喘不过气来,满脑子都是宫中来人,召他入宫的声音。
    两年了陛下终于召他进宫了。
    他、他再不会在她面前出丑了。
    沈合乾的官服尚未脱下,因而在平复了最初的慌乱无措后,出门理了理官帽,面上又恢复了冷漠威严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如何地在紧缩加速。
    宫人在府外见到他出门,恭敬道:王爷请。
    沈合乾的目光从宫人身上淡淡滑过,而后踩上脚凳坐进轿攆。
    轿攆比两年前还华贵,但他只是平静地垂眼,双手放在腿上,手指微微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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