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颐轻顿,你不愿意便算了。
    她抬眸,目光直接穿过陆叔兢高瘦身形,在学子中探寻着。
    那毫不掩饰的放弃他另寻别人的态度,看得陆叔兢脸色彻底僵了。
    的的确确是几日不见了。
    他都忘了自己只不过是堂堂储君殿下臣子中的之一了。
    没了他,还有千百个张叔兢李叔兢拍马不及地为她效劳。
    陆叔兢用力地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眼,微微笑:没说不愿,臣为殿下做事,只有鞠躬尽瘁,哪有推三阻四。
    沈合乾住在上书房后,你闲暇便去看望他,最好今日便去,瞧瞧他早上怎没来?可是病了?
    这么关心,当初也不见对他这样好过?
    陆叔兢皮笑肉不笑,对沈纵颐的要求一概应着,貌恭无比,心中却像打翻了一坛掺了毒药的醋,既酸得扭曲又冒着毒泡。
    便是这些,本宫先行一步,午后若有闲,也能来一趟。
    沈纵颐说完,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听到她午后可能再来,本打算去看看那沈合乾死活就走的陆叔兢神色低敛,掉转步伐朝后院走去。
    宫里何时来了个新的储君伴学,他怎不知?
    若是真伴学,如何会住到上书房来?
    纵颐竟如此在意这人,他倒要去看个子丑寅卯。
    第77章 陌生
    勤政殿内, 各部大臣俱在,人人表情凝重,见沈纵颐进门, 神情一僵, 眼中泄出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惊愕。
    虽然朝野尽知纵颐公主十四岁便会入住东宫, 对他们来说沈纵颐成为一国之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她毕竟还没到年岁, 皇帝唤她前来参与政事是否早了些?
    更何况,今日之事非同寻常
    纵颐,上前来。
    沈纵颐半拱手回了诸大臣的礼, 而后垂手迈上玉阶。
    大臣们望着他们年少的储君, 身形纤薄,尊贵无匹,垂手时姿态谦恭有致,半点看不出轻狂,反倒有着远超乎同岁人的沉稳。
    原先压在心里的忐忑,最终都化作一声欣慰无奈的叹息, 咽进肚中后烟消云散。
    沈纵颐从皇帝手中接过了一沓折子,在翻阅折子前,她看见皇帝脸色也很沉重, 便明白今日之事事关重大。
    果然,几份折子合在一起说尽了一件事:五王战死。
    握着坚硬的折本,沈纵颐的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五王颇有将才, 是重文轻武的沉国难得的能带兵打仗的将军。
    而他们的敌国军队人壮马肥, 战力强悍, 近些年吞完其周边小国后,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沉国。
    现下没有冲锋陷阵的将领, 凭沉国再充足的国库,送再多的士兵上战场也不过是给邻国徒增俘虏。
    金钱易赚,人才难得。
    寄以重望的五王战死,放眼沉国尽是文人墨客,何以再出个执剑冲锋的武将?
    沈纵颐放下折子的一瞬间,眼前闪过父皇战死母后病死、京都火光冲天,沈合乾被十四根长枪穿身而过跪在城墙前化作灰烬的场景。
    焉极幻境以她的回忆为基地,为她铸就了此般天地。
    作为幻境之主,她有两个选择,可以淌进回忆里,只待归宥臣服她后便离开。
    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二。
    可沈纵颐很清楚,她即便选择了后者,将沉国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这一切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只要她出了境便会幻灭。
    除非她愿意永远待在幻境里,将虚无的结局守到死,那么假的也就成了真。
    纵颐,说说罢,你是储君,这也是你的国,五王也是你的民。现在你的民为国战死,你怎么想?
    皇帝用低沉的嗓音、深沉的语调问着他的储君。
    他话声刚落,整座勤政殿的人都凝望起沈纵颐。
    少女俊秀到雌雄莫辨的脸庞无喜无悲,巨大的无形压力从上方的皇帝和下面的大臣们身上传来,纷纷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他们严肃的注视不容得她有丝毫喘息。
    这是她曾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场景。
    当初十三岁的她便是再沉稳,也不过提出了安抚邻国,让他们的质子入上书房享受贵族教育的法子。
    此法稚嫩,却也有微末效果,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向邻国呈递求和遗愿。
    如今站在这儿的是百年后的沈纵颐。
    她当然有更成熟的法子。
    沈纵颐缓缓抬起眼帘,父皇严肃中暗含期待的目光如此真切,背后大臣们希冀的眼神更如芒在背。
    折本坚硬的壳角深深陷入娇嫩的掌心,戳出又钝又深的疼痛。
    如若这一切尽是虚幻
    沈纵颐眼睫轻眨,下巴半抬,瓷白的脸呈出一派锐气:儿臣自请前往疆场,为国作战。
    已已。
    皇帝惊得从龙座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没顾得上威仪,当众唤了她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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