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了。”云桐捂住耳朵,往云桢的?身边躲了躲,而史倩早在那只老虎从笼子里出来时就别开了眼。
    “这?还刚开始呢,你们胆子也……啊呀!”云榕还没取笑完她?们就看?到那人伸出手往虎口里探去,她?吓得立马闭上了眼。
    周围的?许多夫人小?姐都如?云榕这?般闭眼的?闭眼,惊呼的?惊呼,萧时善既害怕又想看?,按着心口屏息凝神地瞧着,只见那人把手在虎口里转了转,又毫发无伤地收了回来。
    男宾那边顿时发出一阵叫好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小?胡子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掰着虎口,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进去。
    “天呐,那人把头伸进去了!”
    “他不要?命了!”
    瞅见这?幅画面,萧时善也忍不住闭了闭眼,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仿佛下一瞬就会?看?到血溅当场的?一幕,老虎哪有吃素的?,更何况是这?种送到嘴里的?肉。
    然而大?家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见那人把头伸进虎口里,待了足有五六息的?时间,那只老虎张着大?口,却并不咬他,最后男人不慌不忙从虎口中出来时,瞬间响起一片欢呼。
    因在场的?女眷多,且是宴会?场合,表演的?斗虎并不是惊险刺激的?血腥比斗,而是以逗乐表演为主,这?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在男人地指挥下人立而起,那人一声令下,那只老虎竟原地转起了圈,像是在跳胡旋舞。
    如?此献媚之态让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方?才还是人人惧怕的?猛兽,这?会?儿好似成了体型巨大?的?家猫。
    东平伯府给?众人备了些?可供打赏的?铜钱,大?家伙纷纷往场上撒铜板,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得了赏钱,那只吊睛白额虎向众人摇起了尾巴。
    园子里气氛热烈,宾客欢笑不绝,可惜天公不作美,天空聚起乌云,外面起了风,不多时便落下了雨点子。
    “下雨了,这?还是今年的?头场雨!”
    “听说陛下去祭天祈雨了,果然是上苍保佑,终于降雨了。”
    “阿弥陀佛,好歹是下雨了,我家老爷都快愁死了,这?下京中的?旱情可算是解决了。”
    身边的?女眷议论纷纷,虽然宴会?被打断,但这?场雨却是大?家渴盼已久的?。
    要?说京师的?旱情真能影响到这?些?贵妇闺秀和王孙公子,那是不尽然的?,外头再?热,在屋里摆上冰,依然是清凉舒适,再?不成还能来别院避暑,但因今年滴雨不降,朝廷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内宅之内也沾染了几分?愁绪,与人闲聊时总会?习惯性?地说上几句这?见鬼的?天气,而今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大?家欣喜异常,许多人都知道皇上亲自去京郊祈雨的?事,这?一去就求下了雨,令众人又多了许多闲谈的?话?头,什么真龙天子,上苍保佑的?话?都蹦了出来。
    随着雨势渐大?,席上的?宾客安坐不住了,豆大?的?雨滴掉落下来,四周噼里啪啦地响作一团,头顶乌云集聚,方?才还明朗的?天气顷刻间变得阴沉沉的?,潮热的?暑气蒸腾,一股闷热的?草腥味扑面而来。
    园中风雨大?作,宾客们慌乱地离席避雨,有人见雨越下越大?,怕再?留下去,道路泥泞难行,便提出了告辞,冒着雨往回赶。
    云梓忙进忙出地送客。
    郑夫人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空,担忧地皱起眉头,天边乌云厚重,这?场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屋里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没有了先前的?轻松愉悦,都在想着这?场大?雨何时能停,这?会?儿是继续等雨停,还是赶紧乘车回府。
    云梓抽空回来跟郑夫人说道:“母亲,外头的?雨太?大?了,实在不行,您就和几位妹妹住下来,等雨停了再?回去,老祖宗那边,我另外派人去传话?。”
    郑夫人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刚说完话?,却见云榕着急地道:“苓姐儿呢?苓姐儿怎么不见了?”
    云梓心里咯噔了一下,“苓姐儿不是跟着你吗?”
    “是,她?刚才还在,我……”云榕都快急哭了,她?只顾着看?斗虎去了,早把苓姐儿忘到了脑后,后头又突然下起了雨,大?家慌里慌张地去避雨,更是把想不起苓姐儿了,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苓姐儿不见了。
    云梓急忙让人去园子里找人,要?是把苓姐儿弄丢了,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她?看?向云桢等人,“你们呢,你们也没瞧见?”
    云桢说道:“方?才太?乱了,斗虎开始之前苓姐儿还在绣凳上坐着,后头就不清楚了……”
    云桐和史倩也都摇头。
    云梓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没等她?抓住,就听云榕在旁边含着泪道:“怎么办,苓姐儿能去哪儿?老祖宗说让我看?着她?的?。”
    现在记起老祖宗的?话?有什么用,云梓怕的?是苓姐儿在园子里乱跑,里头有山石有湖水,磕了碰了都是轻的?,发生点意外可怎么好。
    好在没过多久府里的?丫鬟就把苓姐儿找回来了,虽然衣服都湿了,但没磕着也没碰着,云梓等人都放下了心。
    去园子里找人的?丫鬟婆子,不仅带回了苓姐儿,还把一个晕在草丛里的?丫鬟带了回来。
    云桢惊讶地道:“这?是三嫂身边的?疏雨。”
    话?音落下,大?家才发现,屋内唯独少了萧时善。
    云榕握着苓姐儿的?小?手,撇嘴道:“三嫂是去换衣裳了吧,她?又不是小?孩儿,还能像苓姐儿一样找不到路?”
    正因为不是孩童,大?家才没怎么留心,看?着眼前晕倒的?丫鬟,云梓多了丝不安,她?让人把疏雨带到另一间厢房,又亲自去各处查看?了一下,仍是没有找到人。
    云梓这?下才觉得坏事了,她?跟郑夫人悄声说了一下,赶忙命人去各处寻找。
    郑夫人大?惊失色,好端端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么多人还能把人给?弄丢了不成,心里着急万分?,却不敢声张出去,只盼着赶紧把人找回来。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大?奶奶,三公子来了。”
    云梓诧异地迎了出去,果然是李澈冒雨前来,“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来接三婶和几位妹妹回去。”李澈是从愉园赶过来的?,因近来天气异常,来接老太?太?等人回卫国公府,然而天气说变就变,赶到愉园得知郑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在东平伯府别院做客,就转道来了此地。
    云梓看?着李澈,不知如?何开口,她?张了张嘴,“三弟,三弟妹不见了。”
    李澈动作一顿,倏地看?过去,漆黑的?眼眸压下来,锋利的?眉,矜傲的?眼,本是极斯文清隽的?人,此刻却多了丝凌厉,“不见了?”外间风雨交加,隐隐的?雷声藏在云后,他一时无法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云梓定了定心神,说道:“原本三弟妹跟云榕几个都在园子里看?斗虎,下雨之后,大?家往屋里去避雨,后来发现三弟妹的?丫鬟晕倒在园子里,三弟妹不知所踪……”
    天色阴沉昏暗,廊下的?灯笼被点亮,微弱朦胧的?灯火在风雨中虚浮飘摇,李澈站在屋檐下,看?着在大?雨瓢泼中从别院离去的?各府马车,攥了攥手里的?马鞭,“把今日赴宴的?宾客名单给?我。”
    闻言,云梓赶忙让人去把单子取来,李澈垂眸扫了几眼,收起单子,抬步往外走去。
    云梓愣怔了一下,焦急地追了出去,站在门口扬声问道:“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找?”
    李澈没有回答,利落地翻身上马,留了几个人在东平伯府别院继续找寻,其余的?人跟他冲进雨幕,疾驰而去。
    第四十一章
    雨点敲得车顶噼啪作响, 萧时?善醒来时正躺在一辆逼仄的马车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着,用力地挣了几下, 却挣脱不得。
    这会儿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到马车外轰隆隆的雷鸣和噼里啪啦的雨声?,没有其他车马的响动,也不似东平伯府别院的热闹喧哗。
    萧时善努力地撑起身子,靠近车窗往外瞧去,车帘被风吹得翻卷起来, 雨滴打湿脸庞, 心里顿时?一沉,外边风雨交加,连个人影都没有,真是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她。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往四下里瞅了瞅, 并无可用的东西,突然想到头?上?的发簪, 便急忙蹭着车壁, 把斜插在发间的珍珠发钗甩了下来。
    萧时?善握在手里,用发钗的尖端去划手腕的布条,雨声?嘈杂, 遮盖了车厢里的声?音, 刚把手腕的布条撕开,没等她?松上?一口气, 就听到车厢外一个?男人催促道:“快点快点,那边有片林子,就在那里停下,老子快忍不住了,先快活一回再说。”
    另一个?男人粗声?道:“上?头?还等着呢,你先把人碰了,到时?候怎么?交差?”
    “怕什么?,那位侯府小姐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让咱们随便玩的,你不敢碰就边上?待着,我可忍不了。”
    萧时?善咬紧了牙,既是愤怒又是惊惧,她?不知道这二人要把她?带到哪里交差,但他们提到侯府小姐,她?瞬间就想到了萧淑晴,还有今日一反常态的陈氏。
    在极度愤怒之下,反而将惊恐压下了几分,萧时?善快速解开脚上?的布条,只在脚上?虚虚地系着,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住,她?紧攥着发钗,闭眼躺了回去,背在身后的手不住地颤抖。
    下一瞬,车厢的帘子忽地掀开,风雨涌入车厢,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钻了进来,看着躺在车里的美人,咽了咽口水,搓着手扑了上?去。
    “美人……呃呃……”发钗尖端没入男人的脖子,男人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
    滚烫的鲜血喷洒了萧时?善一脸,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眼睛都染上?了血色,视线里一片血红。
    她?攥着手里的发钗再次往前用力,把剩下的一截全?捅进了对方的脖子里,涌出来的鲜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淌。
    男人瞪大了双眼,鼓起的眼睛布满血丝,没有料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会有胆子用发钗捅人脖子,鲜血汩汩涌出,他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一张嘴又吐出一口血。
    男人比女人的力气大,即使这是个?三寸钉,在被捅穿脖子后,居然还有反抗的力气。
    萧时?善怕他发出动静,会引来外头?的那人,她?用布条慌乱地去塞男人的嘴,手里的发钗拔不出来,就使劲往里摁,也不知道她?方才哪来那么?大力气,竟能捅穿对方的脖子,再让她?刺一次,怕是也使不上?劲了。
    她?用团起的布条死死摁住男人的嘴,天知道她?连鸡都没杀过?,此刻怕得要命,完全?是硬逼着自己下手,直到男人没动静了,她?才敢松了手。
    萧时?善缩回手,那支发钗还插在男人的脖子上?,她?也不敢去拔,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愣神了几息,她?很快回神,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赶紧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小心翼翼地从车帘的缝隙中往外瞧了一眼。
    外头?还有个?粗壮高大的汉子,单凭武力,怕是十个?萧时?善也不是男人的对手,好在那人这会儿下了马车,正在树前方便。
    萧时?善抓紧时?机,悄悄出了车厢,攥着马车的缰绳,猛地扯拽了几下,只听得一声?马嘶,马车突然驶了出去。
    那汉子听到动静瞬间回头?,提着裤子追了上?来,粗声?喊道:“胡三,你他娘的干啥呢,快抓住这小娘们!”
    任凭他怎么?喊,也没人回应。
    男人在后面狂追,萧时?善不会驾驶马车,只能不断地鞭打,可道路难行,马跑得越来越慢,后面的男人逐渐追了上?来,正在她?拼命鞭打之际,一只血淋淋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吓得萧时?善尖叫了一声?。
    却原来那胡三还存了一口气,此时?浑身鲜血,面色苍白,模样十分骇人。
    萧时?善咬着牙,狠下心来,一把抓住那只手,把人拽出车厢,伸腿踢了下去。
    胡三摔出马车,扑在泥水里,最后一口气也摔没了。
    这会儿工夫,后面的汉子追了上?来,萧时?善急得不行,可这马就是不跑,她?摸出头?上?簪子,胡乱地扎了几下马屁股,马受了疼,登时?扬起马蹄,狂奔了出去。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这片树林。
    “公子,这里有具尸体?,刚刚咽气,是被一支镶珠发钗刺穿脖颈,失血过?多而亡。”
    李澈下了马,蹲下身查看了一番,拔出那支发钗,摩挲了几下,收拢在衣袖里,略一思索,循着地上?的车辙,带人追了上?去。
    天空乌云密布,闪电撕扯着天边黑沉沉的厚重云层,天色昏暗,看不出时?辰,雨雾迷蒙中连方向都无法辨清。
    萧时?善紧紧地抓着车辕,才没有被甩下去,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个?高大男人的声?音仍然响在耳边,她?扭头?看了一眼,惊愕地发现那人攀在了马车后面,一路都没甩掉。
    男人桀桀地笑?:“你等着……看老子不弄死你……”
    马车狂奔不止,萧时?善暗暗祈祷马车千万别停,如果不能把那人甩下去,这会儿停住,她?只有死路一条。
    失控的马车在大雨中没有方向地前行,萧时?善感觉到车底有响动,她?低了低头?,突然看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从车底露了出来。
    那死去的胡三不过?是专门替人办阴私事?的小厮,主人吃肉他喝汤,气焰嚣张了些,但没什么?本事?,是来跑腿盯人的,可追了萧时?善一路的这个?汉子却有些武力在身上?,是出力气的打手,攀着马车跟了一路,居然从车底爬了过?来。
    萧时?善抬脚踹了过?去,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脚,她?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拿着簪子使劲刺去,男人紧抓着不放,还在往上?爬,眼看着就要爬上?马车,这时?马车穿过?林子,直直地撞向了树干,车厢被撞得四分五裂。
    萧时?善被撞飞出去,在地上?翻滚滑行了一段距离,浑身疼痛难忍,她?抬头?望了望,趁对方没爬起身,她?忍着疼往前跑去,她?也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人抓住。
    她?拼命往前奔跑,嘴里满是血腥味,发髻散乱得不成样子,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仿佛是到了一处山坡上?,大雨下得她?睁不开眼,突然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身体?的每根骨头?都疼得厉害,庆幸的是坡度不高,她?也是福大命大,没磕到要害的地方,萧时?善把身子挪到石壁前,发现这处地方往里凹陷,像一个?极窄的山洞,她?往里钻了钻,蜷缩起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扯过?外边的树枝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外面又是打闪又是打雷,仿佛要把一整年的雨水全?部倾泻下来。
    天空黑沉沉的,萧时?善身体?蜷缩,疲惫地趴在手臂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在风雨中忽远忽近,听起来有些像李澈的声?音,飘飘浮浮,如在梦中。
    萧时?善不由得想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梦,她?被树藤缠绕住身体?,向他呼救,他却见死不救,还嫌弃她?哭得丑,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没两个?月他就得续弦。
    男人就是这么?负心薄幸,着实不必太高看他们,到时?只见新?人笑?,哪里还记得她?萧时?善是哪根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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