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河仰头看着他,商珉弦长长的睫毛如春日的蝶翼般美好,眼睛里面也不再冷若冰霜。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目光就像小熊的陶罐里蜂蜜一样甜蜜。
    庄清河本该在这样的目光中感到幸福,可脑海中那个声音始终驱散不去。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庄清河的心因某种预言性的东西而不安着,被对未来的忧虑折磨。
    它还没发生,可庄清河已经预先体会到它,然后恐惧着它。
    “走吧。”商珉弦牵了牵他的手。
    庄清河回神,看着他,说:“我们散步回去吧。”
    心里生出潺潺不断的不安,仿佛走路能让时间慢一点,能够迟点抵达那个不详的未来。
    “好。”商珉弦当然不会拒绝他。
    种满银杏树的道路沉默着,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闪烁,被路灯照出薄雾般的金黄。秋风招摇地环绕着,冷意弥漫,昭示着不详。
    庄清河被商珉弦牵着手,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片大雾中。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清河,拒绝槲寄生下的吻,会招来厄运......
    庄清河抬起头看着两人头顶的路灯,飞蛾围着灯环绕,时不时撞上去,发出噗噗的轻响。
    追逐光,却总被光驱逐。
    圣经也会骗人吗?
    商珉弦牵着庄清河的手慢慢走,突然想起商辰让他传宗接代的话。
    他并不在意血脉的传承,也没有期待,但他此时还是觉得,庄清河要是会生就好了。
    生一个像他的小宝宝。
    软软的,小小的,像软糖一样。
    庄清河这么可爱,多一个像他的人,是这个世界的福气。
    “庄清河。”
    “嗯?”
    “给我生个孩子吧。”商珉弦开口说了句痴话。
    庄清河并没有笑话他,认真听了进去,然后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不会生怎么办?”
    商珉弦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皮。
    庄清河闭上眼睛,被商珉弦亲吻着,被他身上的木质沉香包裹着。
    耳边仿佛有恶魔在低语。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清河,拒绝槲寄生下的吻,会招来厄运......
    庄清河不是一个信命的人,也不是杞人忧天的人,可此刻确确实实有不安在他心里升起。
    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在他的血管里恶毒地扭动。
    商珉弦,怎么办?
    我命不好啊。
    同一时间,南州的另一个角落。
    林听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圆润的眼睛和稚嫩的脸庞有一半都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了奶白色的下巴。
    他双手插兜,背着双肩包,轻快地走在路上。嘴里嚼着泡泡糖,时不时吹出一个有他脸一半大的大泡泡,脚下还调皮地踢着一个易拉罐。
    哗啦啦——哗啦啦——
    一下又一下。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只有这清脆到有些刺耳的声音。
    走到一辆车旁边的时候,林听一脚把陪了他三条街的易拉罐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蹲下来系鞋带,俯身的时候他随意地瞟了一眼车的后视镜。
    邓昆闪身躲到转角后面,在暗处蹙眉屏息,他不太确认自己有没有被林听发现。
    那边林听已经把散开的鞋带系好了,起身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邓昆则更加小心地在后面跟着,又跟了几个路口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以邓昆对林听的了解,以及他们在圳海时的惯例。林听如果发现自己被跟踪,首先会做出一些明显的暗示行为,例如走路忽快忽慢,以此提醒对方自己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跟踪者总会有一个目的,大部分情况下是为了获取信息。很多跟踪者到了这一步就会放弃,因为暴露之后,跟踪行为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跟踪者没有放弃,那就要想办法甩掉跟踪自己的人。
    到了那一步,就是双方反应能力的博弈。
    想要甩掉跟踪者,可用的办法有很多,比如迂回兜圈,换乘交通工具,或者把跟踪者引到人流密集的地方,借助商场等有很多出入口的场合甩掉跟踪。
    这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太容易做到了。
    在圳海的那么多年,长期生活在危险处境中,跟踪和反跟踪几乎成了必修课。
    邓昆眸光暗了暗,这些都是庄清河当初教他的。
    话说回来,林听没有做出以上任何行为,因此邓昆判断他没发现自己。
    林听一路不紧不慢,步伐轻快,吹着泡泡糖来到南州某公务员小区的一处围墙下。
    邓昆在距离他几十米的一个拐角隐匿着,他知道这里,是南州市公安局局长宋明山的住处。
    邓昆有自己的消息网,他还知道宋明山在这个小区住了很多年,升了职以后也没有搬。
    林听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向前冲,脚蹬在墙上轻松一跃,直接攀到了墙沿上。
    林听翻进去后,穿过小区的绿化,直接朝着其中一栋单元楼走去,一路上压低帽檐,避着监控闪身进入到其中一栋老楼。
    没有电梯,他从步梯上了三楼后在其中一间门口停下,然后拿出一把钥匙,轻轻松松把门打开了。
    其实越是像这种小区,防范越是松懈,毕竟没有贼会敢来住了这么多警察的小区盗窃。
    宋明山的住处是典型的单身男人的住所,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居室。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也没法不整洁,因为屋子里缺少生活痕迹,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可见主人根本没有可以看电视节目的娱乐时间。
    窗边是一个木质架子,挨着一套老旧的沙发。另一边是书柜,上面几乎都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书籍。
    宋明山的家,整体来说有些寒酸,跟他的级别不太匹配。
    林听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
    推开两间房间的门看了看,然后进到书房,翻了翻屋里的东西,最后转向放在角落的保险柜。
    他盘腿坐到保险柜前,拿过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工具。
    随着嗡嗡的声音,保险柜门被钻开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洞。林听将一个带灯的探头伸进去,保险箱锁的内部零件画面便显示在了他所连接的显示屏上。
    接着,林听又探进去一根细棍,根据显示屏上的画面找到机关,没几下就把保险柜捅开了。
    他嚼着泡泡糖,刚要把保险柜门打开,就听见耳边一阵疾风闪来,接着他就被一脚踹了出去,直接滑行到墙角。
    林听撞到墙后停了下来,整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面无表情地看着邓昆。
    邓昆已经先他一步拉开了保险柜的柜门,看到里面的书,然后愣了一下。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秒,林听已经站起来,一记鞭腿呼啸而来。邓昆抬手挡下,还抽空从柜子里掏出了那本书,别在自己的后腰上,然后投入和林听的打斗中去。
    两人都是近身格斗的高手,拳拳都不留余地,招招都带着杀气。
    邓昆不是第一次和林听交手,他知道这个人有多难对付。
    邓昆抬腿,向林听头部侧踢过去。林听反手拽住他的脚踝,又用手臂一夹,起身把邓昆朝墙上重重抡了过去。
    砰!一声巨响,年久失修的墙面顿时荡出烟尘。
    邓昆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血。
    不等他喘息,林听一脚飞踢过来,邓昆迅速地抬腿横踹,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还有林听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
    邓昆趁机又抽出一记高鞭腿,林听上半身大幅度地后仰,躲开的同时整个人也直挺挺地砸到地板上。
    他刚躺倒就迅速翻身滚开,邓昆带着巨大力道的一脚跺空,重重砸向木地板,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林听似乎感觉不到痛,腿部的骨裂丝毫没有影响他出拳的效率,他再次抱 住邓昆甩过来的腿,肘击下砸,被邓昆避开了。
    两人武力值相当,又都带有一种冷血的狠劲儿。
    甚至连格斗逻辑都是相似的,不多时,他们同时提腿踹了对方一脚,两人像相撞后又弹开一般,乍然分散到客厅的两个角落。
    此时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却反而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在伺机找寻对方弱点的同时,调节自己的呼吸和状态。
    急促的喘息中,林听的视线突然转向窗边柜子上的一罐药酒,里面泡着几条蛇。
    宋明山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局长,他一直都在一线工作,受伤是常事,他屋子里有舒筋活络的蛇酒一点也不奇怪。
    一般来说,用来泡酒的酒精度数是有要求的,果酒的度数可以低一点。但是泡蛇酒这种动物类的酒,需要50度以上的粮食酒。
    林听歪头看着邓昆,想起那个人的话。
    “不惜任何代价。”
    “包括你的生命。”
    林听很快做出选择,随手抄起身边的烟灰缸,朝那缸蛇酒砸了过去。
    随着清脆的巨响,玻璃缸乍破,酒液四溅。那几条蛇从破裂的玻璃缸中滚出来,僵直地掉在地上。
    邓昆不明所以地看向林听。
    林听扯起嘴角,眼中带了些疯意,然后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嘶拉一声,打火机跃出一个火苗,然后他在邓昆震惊的眼神中,把燃着的打火机扔向被酒液泼洒得湿淋淋的柜子。
    50度以上的酒,可以被明火点燃。
    当然,只是这样是不够的,不过好在柜子就紧挨着窗帘,在旁边是沙发,可燃物太多了。
    打火机碰到酒,火势轰然而起,刹那间就将窗帘点燃了,火舌攀着窗帘往上爬,并向四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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