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不置可否。
    大娘子很快就回来了,她已经问过那些人,对乐园笑道:“他们都同意,这东西交给你处理,不过,也不是全无意见,有一个人说,这东西,确实应该越远越好,但是,只有两个地方可以放,要么是放到深山之中,埋起来,就像是送到深宅大院用不出门的女子。
    要么就要送到大海之下,丢进去,等待一段时间,保证它不会再飘起来,没人能在之后看见它浮起来再捞出来,就算是我们可以安全了。你以为呢?”
    乐园说:“我没有意见,我可以把它带到深山,可以把它带到大海,你们要派人跟着我吗?”
    大娘子笑道:“那也太麻烦了,我们又不是那么不相信你,你已经为我们做了这许多的事,最后一件,我们还要追着你看到办完,未免太过分了,你放心,我们不会悄悄跟着你的,就算是派人,也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就为了冒着危险看一个盒子是不是进了深山老林或者大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又十分轻巧,但乐园是不相信的,他笑了一下,也不想追究,点了点头,将那幅画卷起来,想了想,又打开看着画,问大娘子:“你们有红色的笔吗?”
    大娘子有些疑惑:“朱砂吗?有啊。你需要啊?我让人给你拿过来吧。”
    她看了一眼边上断掉的笔问:“再来一支狼毫笔?”
    乐园说:“都可以,能用就行。”
    大娘子点了点头,让人去拿了东西过来,东西很快放在了乐园的面前,乐园看着东西,拿起笔,在画卷底下补了两行小字,希望如果这东西真是自己之后会见到的神出鬼没的那幅画,自己再看见这幅画的时候,不会失去本来应该知道的信息。
    写了字,乐园将东西还回去,大娘子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这东西,也请您一并带走吧。”
    乐园说:“一幅画还好,带一支笔和一盒颜料,恐怕会污染环境呢。”
    大娘子笑道:“这算什么?也不过是一点东西。能污染到什么地步?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取材于大山大海,本来从那边来,之后只不过是要再回到那边去,不算什么。”
    乐园说:“那好,包起来,我会带走。”
    大娘子笑道:“好。”
    天空比之前更亮了,雾蒙蒙的,路上更冷了,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来,漫野满夜的露珠都冷飕飕地沁到了皮肤,再从皮肤表面沁到了骨子里。
    周围的人都在打哆嗦,觉得自己穿得太少了,有些人想回家庆祝,有些人想回家吃喝,有些人想回家睡觉,总之,他们都走开了,路上一下子少了很多人,更安静了,只能听见旁边看不清楚的树木花草的阴影之中,传来的鸟叫虫鸣。
    大娘子和侯爵带着人过来送乐园出去:“后会无期了。希望你不要再回来,不然,我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客气了。”
    乐园说:“我知道,我要是再回来,大概也是意外,能不见面还是不见面好,否则,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
    大娘子笑了一下。
    乐园就让他们尽快回去。
    他们也不纠结,转过身就走了。
    这里更安静了,乐园慢慢地往外走,走到了桃花林,桃花林的湖水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他低头看了一阵子,跳进去没有找到旋涡,只能又出来,按照记忆,找到了海,实在是长途跋涉,已经风尘仆仆,连撑船的艄公都多看了他两眼问:“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乐园点了点头。
    艄公又问:“怎么背井离乡到这里来?可是认识什么人?”
    乐园摇了摇头,缓缓笑道:“不认得这里什么人,只是要送一个人到这里来。”
    艄公问:“什么人呢?”
    乐园说:“一个死了还要落叶归根却没有办法的人。”
    艄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却隐约觉得有些悲哀:“哎呀,人都死了,总是要回家的,不能回家,总是不高兴的,难过是不好的,还是高兴一点比较好,人活在世上,谁知道还有几天的高兴日子?
    我看,要多笑一笑,才算是今天过去了,不然,一辈子活在难过的时候,有什么意思?”
    乐园问:“那你之后回家吗?”
    艄公笑道:“当然。”
    乐园问:“什么时候呢?”
    艄公笑道:“天黑之后吧。我是要赚钱养家的,不能早早松快了。”
    乐园问:“家里还有别人?”
    艄公笑道:“是,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女儿生病,医生说,这两天好不起来就熬不过去了,儿子也被传染了,妻子身体不好,做事情都慢吞吞的。”
    他摇了摇头,不想说下去。
    乐园应了一声:“就在这里停一停吧。多少钱?”
    艄公问:“你怕付不起船费吗?放心,只要不远,我不会给你多算的。”
    乐园问:“多少钱?”
    那边说了一个数,就听见扑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连忙转过头去看,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连东西也没有了,只是还有一点钱,放在本来那个人的位置上,弯腰低头伸手去捡,捡起来发现刚好是刚才说的数,心里有些感慨,要死的人是劝不住的,要活的人也没法不活。
    他划着船回家去了,家里女儿已经死了,儿子病得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森*晚*整*理脸上烧得通红,张着嘴喘气,呼吸的时候都能听见鼻子里有很重的声音在粘稠,妻子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捂着脸,呜呜哭泣,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头问:“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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