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扬还想再说什么,却觉得脑后冷风嗖嗖,似乎有什么东西直扑过来。以为有人偷袭,他转身二话不说便拍了一掌,却拍了个空,一只鸽子扇着翅膀自他头顶飞过,直落到萧辰肩上。
    见了鸽子,小玉又开始不安分地扑腾,同上次一样,仍被关进了鸟笼。
    李栩的信,仍是啰啰嗦嗦,萧辰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过……
    看信的人很认真,而盯着萧辰的司马扬则很好奇,这还是他亲眼见到有人真的可以仅凭手上的触感而摸出字迹来。
    萧辰眉头愈皱愈紧:信中,李栩若单只是说白盈玉想揽些绣活倒也罢了,偏偏李栩听说书听过不少,义愤填膺之余,还臆断将来那书生金榜题名之时,多半会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萧辰虽然知道师弟说得是些荒唐话,却又不能不承认,他所说也并非绝无可能。
    “你要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读给你听。”
    见萧辰摸完信后一直不言语,司马扬便试探问道。
    “多谢伯父,我已看明白。”
    不欲让司马扬得知白盈玉的下落,萧辰回过神来后,便将信叠好,放入怀中。
    “有什么为难事?”司马扬又问。
    萧辰摇头,淡淡笑道:“没有,只是师弟在外面闯了些小祸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好。”
    司马扬倒是好记性,见无事,复又转回方才的话题:“当年的真相,你当真不想弄清楚?”
    “是,”萧辰毫不迟疑地点头,“而且我想请伯父也不要再追查了。”
    “你这小子!你自己不查,难道也不让我查!”司马扬恼怒地瞪他,“你以为你管得着我么?”
    萧辰微叹口气:“那就随便您吧。”他亦不再多言,转身回房中,不过一会儿便出来,肩上多了个包袱,又把关着小玉的鸟笼也拎起来。
    司马扬看他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虽然怒气未消,却也忍不住问他:“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天都黑了!”
    “对我而言,日里还是夜里并无分别。何况我已经耽搁了很多天,再不去,只怕花就要谢了。”萧辰说话时,神情透着些许怅然若失。
    司马扬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花,这大雪天的,你去赏梅花么?”
    萧辰只是微微一笑,朝他鞠礼道:“伯父,麻烦明日走时,替我关好门。”
    “喂!你就这么走了?赏花也不用这么赶啊!”司马扬实在不解。
    “伯父保重。”
    萧辰将兜帽罩起,已朝外走去,身形翩然,很快便淹没在一片风雪之中。
    “赏花?”司马扬深皱着眉,怎么想也不明白。
    第六十章 才子佳人
    连着十几日,白盈玉都在房中刺绣,赶出了十几条帕子。她前阵子绣的帕子拿去给绸缎铺,店家觉得很是精致,便给了她二十条帕子,请她再绣一些雅致的花草图案。
    见店家喜欢,白盈玉心中喜不自禁,回去后便埋头刺绣,常常绣到深夜。唐蕾看她凑在灯烛跟前的模样就连连摇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么着可伤眼睛得很,回头要是熬瞎了,看你还怎么绣。”
    白盈玉笑笑不语,揉了揉眼睛,继续一针一针地绣下去。唐蕾见劝不动她,耸肩无法,便开门出去迫着苏倾剥花生给自己煮甜汤喝。
    难得苏倾好性情,也不见他抱怨过半句,总是老老实实地照做。只可惜他厨艺有限,做出来的东西也差强人意得很,免不了又要被唐蕾抱怨一通,十足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饶得他如此,唐蕾终还是觉得小镇无趣,她想走了。
    她提出来时,苏倾与白盈玉都是心往下一沉。苏倾想留她,却又都不知道该寻个什么缘由来留她;白盈玉亦想留她,唐蕾若是一走,自己岂能住下去,可眼下租房的钱却也还没攒够。
    早间的这一顿饭两人皆吃的郁郁寡欢。
    待到将要吃完时,苏倾才艰难对唐蕾说一句:“不走,不行么?”
    唐蕾白他一眼,道:“我都住了快一个月了,难道还在这里等过年啊。”
    苏倾语塞,便没再说话,低着头端着碗筷走了。
    瞧着他背影,唐蕾不明其意,耸耸肩,自顾咬馒头。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走?”白盈玉轻轻放下碗筷,忐忑望着她。
    “就这两日吧。”
    唐蕾不甚在意道。
    “若是不着急,就再几日,可好?”
    “急倒不急,就是这里实在闷得很,”唐蕾咬着筷子无奈道,“我又不想回家,连去哪里也不知道。”
    苏倾突然又从灶间探出头来,道:“过几日,镇上要敬山神,热闹得很,你要不要看?”
    “敬山神?”唐蕾眼睛一亮,“好不好玩?”
    “挺热闹的,附近镇上的人也都过来,还会请杂耍班子来,很是有趣。”苏倾热心道。
    听说有好玩的,唐蕾只犹豫了片刻,便痛快道:“那我就再多住几日!”
    果然过了三日,镇上果然热闹起来,便是隔着院墙,也能隐约听见前街敲锣打鼓的声音。唐蕾一早就按捺不住,想拖着白盈玉去看热闹,但白盈玉手头活计未完,根本也无心玩乐,便请她和苏倾一块去了。
    待他们走后,白盈玉照例把碗筷收拾好,拿到井边去洗。除了隐约的锣鼓声,四下里静悄悄的,左邻右舍也都去瞧热闹,莫说是人,连那只流浪狗也都没了影。
    打好水,将碗筷洗净,白盈玉端着木盆复起身,转身回了小院中。刚刚才关上门,没走出两步,便听见门板传来“哐当”一声,比寻常敲门声要重了许多,她微微吓了一跳,停住脚步。
    顿了片刻,又是“哐当”一声,她像是奇异般地回到记忆中的某一天,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哪里……
    门外,会是他么?
    不会的,一定是哪个顽童想捉弄人。
    她就这样站着,一径地想着,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否决自己微弱的期盼,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
    此间,“哐当”声很有耐心地进行着。
    她终于放下木盆,慢慢把自己挪到门前,待最后那下“哐当”声传来,她便猛地拉开了门……
    脚底下,鹅卵石已堆了一小堆。
    井沿边坐着一个人,青衫如烟,手中尚捻着一粒鹅卵石。
    远处锣鼓当当当作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白盈玉定定地望着他,一时竟分不清幻境与真实,只能呆望着他……
    “你再不出来,石头就不够用了。”萧辰慢吞吞道。
    她缓步走过去,自怀中掏出那几颗鹅卵石,交到他手上,轻轻道:“我这边还有。”
    鹅卵石上尚带的暖意传过手心直透入体内,萧辰微微一笑:“几块石头,你也一直留着?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走不可呢?”
    她轻咬下嘴唇,一滴泪落下,迅速渗入衣袖中。
    “萧二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辰站起身来,将那几颗鹅卵石放入自己怀中,道:“听说你过得不错,我就来瞧瞧。”
    白盈玉不解,奇怪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萧辰不答,只道:“能请我进去喝口热茶么?”
    “啊……哦,当然。”
    白盈玉引着他往里走,直领到自己住的东屋,苏倾家没有煮茶的风炉,她又一头栽进灶间去生火、烧水。
    知她忙碌,萧辰也不拦着,只坐在桌旁,听着灶间传来的声音,唇边微微含笑。
    过了好一阵子,白盈玉才总算煮了一壶茶端上来,忙先给萧辰倒了一杯,放在旁边晾凉。
    萧辰正在摸着她绣的帕子……
    “绣这么多条帕子,当嫁妆?”他问。
    白盈玉尴尬地回答道:“不是,这些是要拿去卖的,不是什么嫁妆。”
    “一条帕子能赚多少钱?”
    “多少钱我还没谈,那位老板说,只要绣得好,就肯定给个好价钱。”
    萧辰笑了笑:“你比我强,还有门吃饭的手艺。”
    “萧二哥,你别取笑我了。”白盈玉微窘,“你知道的,我实在是没用得很,就会一点点针线活,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
    “我看不难。”
    见萧辰的手探向桌面,白盈玉忙把茶杯放到他手上,看着他慢慢饮着,仍是满心的不真实,忍不住问道:“萧二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有人告诉你?”
    萧辰想了一瞬,才道:“嗯,蝴蝶。”
    《庄子》中云“栩栩然胡蝶也”,他这么说倒也不能算错,萧辰心安理得。
    “蝴蝶?”白盈玉愈发不解,“大冬天里,怎么还会有蝴蝶?”
    “总有命大的。”萧辰不在意地挥挥手,显然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白盈玉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也只好不再问下去。
    日近中天,唐蕾与苏倾有说有笑地推门回来。倒不是他们想回来吃中饭,而是外镇人来得多,小镇上的饭馆酒楼都挤满了人,着实挤不进去。
    一进院子,便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唐蕾先是一喜:“阿猫已经做好饭等我们回来!”转而立时有些疑心,“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苏倾走在她前头,已站到了灶间门口,似乎吓了一跳。
    “这位公子,您是?”
    他指着正在切笋丝的萧辰,惊奇问道。
    萧辰没理他,仍在专心切笋。白盈玉从炉灶后拿着束柴枝抬起身来,刚要解释给苏倾听,便听见唐蕾惊起平地一声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辰也不理她,白盈玉忙推着唐蕾和苏倾出灶间,在院中向他们解释事情缘由。
    “原来是你们的朋友。”苏倾很快释然,“萧公子,你是客人,快请坐。我来做饭便是。”
    唐蕾狠狠瞪他一眼:“你和他很熟么?这么热心做什么?”
    “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苏倾不解,随即又收到两记白眼作为回答。
    “已经是最后一个菜了,”白盈玉知道唐蕾与萧辰不对盘,半推半拉地把她拉到屋内,“你们走了上午,定是渴了,先喝口茶,饭菜马上就好。”
    苏倾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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