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萧辰起身,即道:“上次你不是说他头疼么,既然他头疼,我就勉为其难替他瞧瞧。”
    李栩奇道:“二哥,你哪里会治病,你连药味都讨厌得很。”
    “久病成医没听说过么。”萧辰不以为然,“正好我的衣衫也能穿,你也随我同去……你现下穿的是什么衣衫?”
    “绛紫提花罗衫。”李栩颇为骄傲地抚弄了下袖口的提花,暗喜自己今日恰好穿了最贵的一件。
    “不成,得换了。”
    “这是为何?”
    “你扮成我的药童,穿布衫就好,拣素净的穿。”
    “素净的?”李栩挠头苦思,“我衣衫里最素净的就是竹青,行么?”
    “不行,别和我一样。”
    “哦,那石青的呢?”李栩没敢说那衣衫还滚了金边。
    “行,记得连头巾一块换。”
    “嗯。”
    卫府,高墙深院,门口清冷无人。
    立在黑漆铜钉大门前,李栩有些犹豫:“二哥,咱们真要进去给一太监看病啊?”
    萧辰没理会他,抬手就叩门。
    “我来我来,让您萧大神医亲自敲门有失身份。”李栩忙上前,让萧辰先避在一旁,自己来叩门。
    等了一会,才有家丁来开门,见萧辰俊逸出尘,又穿着不凡,听说是给老爷看病的,忙不迭地迎进来,又唤人赶紧去通报。
    不过片刻,有位瘦长的年轻人快步自后堂转出来,见萧辰李栩两位立在厅前,怔了一瞬,随即上前笑迎,请他们在内堂落座,命家丁奉茶伺候。
    “我是府里的管事,请问二位如何称呼?”
    “昆仑李栩,这位是我的药童小五。”萧辰答道。
    二哥还真省事,连名字都懒得想,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还把家从蜀中到昆仑?李栩委屈心道:其实李栩小五是一个人。
    萧辰继续朝那年轻管事道:“听说贵府中有人得了头风病,可是当真?”
    “是我们老爷。”
    “哦……”萧辰点头,“他这病大概有多长时候了?”
    年轻管事打量了下萧辰,不答反笑问道:“看起来李大夫年纪不大,不知师承何处?”在他看来,作为大夫,萧辰着实太过年轻。
    闻言,萧辰微微一笑,抚袖笑道:“我师父生性淡薄,只教诲行医救人是我等份内之事,不可图虚名,也不可贪钱财,故而从不让我们这些弟子说出他的名号,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
    年轻管事只得点头。
    “想来,您是觉得我年纪尚轻,生怕我学艺不精?”
    “这个……”
    李栩在旁适时地哼了一句:“多少人求着我家公子看病还求不来呢,公子,依我说咱们还是走吧,咱们又不缺钱,看他们脸色做什么。”
    “小五,休得胡说。”萧辰喝住他,起身不恼不愠朝年轻管事道,“既然如此,我不便勉强,这就告辞。”
    年轻管事见他当真要走,迟疑片刻,连忙拦住道:“误会误会,我绝非此意,公子快请坐,我这就去通报我们老爷。”
    果然,他说罢便出了大堂,快步往侧院方向而去。李栩盯着他背影半晌,朝萧辰道:“二哥,这管事的……”他顿了很久都没说出下半截话。
    萧辰追问道:“他怎么了?”
    “他,长得和你有几分相像。”
    萧辰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何处相像?”
    “这个……我也说不太上来,就是猛地一看,会觉眉目间有些像,可若是仔细看,又觉得不一样。”
    之前那年轻管事在看到他们时,萧辰能听见脚步声一滞,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看见彼此相貌的原因吧。
    难道,他也和爹爹有着血缘关系?
    可他怎么会在卫府?
    ……
    萧辰脑中急速转着,却苦无任何能指引他找到答案的线索。正想着,自堂外远处,传来拐杖声,每一下都很重;待近前来,萧辰还能听见稍重的呼吸声,被风箱压出来般吃力,可听出拄拐之人不仅腿脚不便,身体似乎也不是太好。
    拐杖声一路拄到大堂前,停住,只剩下浊重的呼吸声。
    没有人说话。
    李栩本想示意萧辰,可见到那位拄着拐杖的无须老人定定地盯住二哥,眼睛凸得快要掉出来一般……
    良久,老人才出声:“你,是谁?”
    “在下昆仑李栩。”萧辰不卑不亢,答道。
    “李栩?!”老人怪笑两声,“这是什么烂名字,太难听了。”
    李栩闻言,在旁横眉立马,好不容易才忍住当场撸袖子拎领子问个明白的冲动。
    老人接着道:“你应该姓萧,只有姓萧,才配得上你这模样。”
    “在下不解。”面对这莫名其妙的老头,萧辰的语气仍旧很冷静,“这是为何?”
    见老人失态,年轻管事扶他坐下,轻声劝解道:“爹,这二位是来给您看病的大夫。”
    “你是大夫?”卫近贤又怪笑了一声,“你哪里像个大夫……”他顿下,骤然惊道,“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在下目盲。”萧辰淡道,同时心中也微有些诧异。初见他的人,若非事先告之,甚少有人能看出他双目失明,而这位卫大人竟然能在自己未有丝毫举止的情况下看出来。
    “瞎了,怎么会瞎了,是谁害的你?!是不是赵祈害的你!……”
    卫近贤激动地连连用拐杖锄地,紧接着又起身过来。年轻管事忙边扶边拉住他,低声劝慰道:“爹,您认错人了,他是大夫,他是我请来给您看病的大夫。”
    见他面露狂态,李栩凑近萧辰,声音压得低低道:“二哥,这老头不太对,好像脑子有问题。”
    萧辰从卫近贤言语中的狂癫也听出来了,只是他脑中想得是:
    赵祈,是咸王的名字。
    卫近贤为何说是咸王害了他?
    可老满贯曾说,爹爹与咸王常在一处狩猎,应该是关系不错,他又为何要害爹爹呢?
    卫近贤被年轻管事拉着,那波激动情绪也已经过去,颓然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瞎了,瞎了,我早就该瞎了,他们都该瞎了……”
    “爹、爹……要不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见他情绪如此不稳定,眼瞅着是无法正常看病,年轻管事连哄带劝地又把他扶回去休息。这一去,萧辰和李栩足足被晾了小半个时辰,才又见着这位年轻管事回到大堂。
    “真是对不住二位,我们家老爷久不见生人,所以……”他自是不便说出卫近贤癫狂失常,言语间藏藏掖掖。
    萧辰倒不以为忤,微笑道:“方才看卫大人的模样,似乎是将我认做故人。年纪大的人乍想起从前的人、事,难免会有些情难自禁,也在常理之中。”
    “是是,正是这样……”年轻管事见萧辰反倒替他解围,并无心头稍宽,也不再隐瞒,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家老爷近几年来,这呆症发得越来越厉害,时好时坏,最糟糕的时候,口中称呼的那些人都是以前的人,倒好像是活在几十年前一样。”
    第二十三章 香甜糖糕
    “哦?那头风病是何时开始的呢?”
    “比这呆症还早两年,那时疼得也没那么厉害。”
    萧辰微微点头,貌似在思索病因,半晌才沉声问道:“呆症我也曾经见过一些,不过像你们老爷这般的,并不多见。我想,是不是几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令他念念不忘,故而总是记着呢?”
    年轻管事谨慎地摇头:“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爷他也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那么,他是不是对以前的什么人记得特别清楚?或者他常常提起的是什么人?”
    “这个……”
    年轻管事在沉吟,萧辰听得出他并不情愿说出来,遂又道:“也许我问得有些冒昧,但此人也许就是他的病因,只有对症下药,方能有效。”
    “我知道,但此事……”他犹豫再三,还是道,“不如两位今日暂且回去,待我们老爷好些,我再请两位过来,也许到时侯,我家老爷会愿意告诉你们。”
    见他这般遮遮掩掩,李栩有些不耐,哼了声道:“公子,看来人家还是信不过我们,我早说就该走了。”
    “在下绝非此意,两位千万不要误会。”年轻管事忙道,“只是此事……我一个下人,不敢擅自做主,还请两位体谅。”
    萧辰微一颔首,亦不去勉强:“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行告辞。”
    “两位现下住在?”
    “运来客栈。”李栩没好气道,“我们只留几日而已,若是错过了,那便是你们没福,可怨不得谁。”
    年轻管事尴尬一笑,仍是有礼将他们送出门去。
    “二哥,我们真就这么走了?”
    出了卫府,李栩悻悻道:“这趟可真不顺,碰上了老疯子,什么用都没有。”
    萧辰闻言,淡淡回道:“带着你,还真不如带着小七管用。”
    “二哥!”李栩被打击了,“小七哪有我机灵?”
    萧辰冷哼,停了一瞬,才问道:“那你倒说说,这趟在卫府里头,你都看出了些什么?”
    “那老太监的脑子不太清楚。”李栩飞快答道。
    “除此以外呢?”
    “嗯……没了。”
    “你不是还说,那位管事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么?”
    “对对对,不过这点大概是碰巧了吧?二哥,你觉得这也有问题?”
    萧辰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隐隐觉得这卫近贤对我爹爹……”下面的话有些难堪,他没再说下去。
    偏偏李栩没听明白,追问道:“他对二爹怎么了?”
    萧辰不语,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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