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说服他们,这次我们的婚礼提前举办。但池儿,也许未来几年都不能继续留在盛京了。我要外放出去为官。就在夏天之前,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明明是如此恳求的话语,清池却觉得说话的人就仿佛是一条盘旋在她身?上的竹叶青,或许只要她的态度有所不同,它就会死死地缠住自己。
    那点?在细雨里阴寒无法驱散地在全身?蔓延开来。
    他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低垂着双眼,清而润,幽而深。
    “我……”她在踌躇。
    其实此刻的蒋唯,思绪早就开始缠绕在这女子身?上,若是他拒绝,他就能放下?
    这是骗人的话,也是自己骗自己的话,不管她是前世,还是今生,是喜欢他,还只是依托这份婚约。都无所谓。反正,从头到尾,他要的也只不过是她在自己的身?边。
    回答吧,快回答吧。
    “蒋唯哥哥,那我等你?。”终于她说出了这句话,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在她的这句话里,渐渐地暖了起?来,热了起?来。
    “好。”他紧箍她那腰身?的手,却变得更加紧了。
    她似有很多话想要问,但有没?有问出口。她只是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的鬓角,嘴角扬开了一个?甜甜的笑,“这段时间?,蒋唯哥哥一定辛苦了。”
    蒋唯眸子一诧,又登时无比地亮,眼前人和前世那淡漠不可?近人的医女,实在如同两人,但给他的感觉,又和所有的梦里的她就是一样。
    她有多么多的一面,每一个?面出现在他的眼前,都只会让他惊喜。
    她不问,却知?道他一定要做什么,或许已经开始做了什么。
    她不问,他们这场婚约是否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只是等待着他。
    一切都仿佛如梦境。
    但又不是梦。
    蒋唯错开眸子,“不会,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他承诺着:“不管什么时候,谁也别想委屈了你?。”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蒋唯却蓦然的想起?了觉醒记忆的第二天,也是他上顾府的那天。
    最近只是有这么个?流传,安定伯府有位小姐要嫁给顾相,不少?知?道底细的人,还真的会以为这是真的,又或者?是一条导火索,导的就是保守党和革新党首领之间?接下来发生的碰撞。
    据说那位回来的六小姐和荣安王殿下的关系匪浅,而顾相忽然踏入这趟浑水,除了是因为荣安王还会有什么原因?基本没?有人联想到会和安定伯府的五小姐有关。
    又或者?说,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女主也该是回来的六小姐。
    但只有身?在风暴之中的蒋唯才?知?道,顾文知?的目标绝非是和荣安王斗法,也许有一石二鸟的目的,但他对娶清池也应当是认真的。
    作为曾经的未婚夫,蒋唯在这个?时候亲自上门?,在没?有持有请帖的情况下,想要一访这位大夏王朝的右相,就连门?房这一关也是很难去。
    但只能说巧,也只能说是蒋唯找上门?的时候太?适合了。
    他没?有请帖,可?却是蒋国公府的世子,本身?又是礼部的官员,读书人的温和气质,慢条斯理,就连见过无数权贵的门?房都态度礼遇起?来,“您没?有门?贴,实在不能放您进去,不过您可?以在这里等等。”
    于是等着等着,就正好等到了恰巧回府的蓝沅。
    说实话,蓝沅能够认出来他来,还是因为自家大人看中了小夫人,而小夫人原本是有一位未婚夫的,拆人婚姻本来就让蓝沅有点?良心不安,反而倒是把?蒋唯这个?局中的无辜人记得很清楚。
    所以在一看见了蒋唯时,蓝沅就是眼皮一跳。
    对方似乎也已经认出他来了,这位贵公子打扮的青年缓缓地走了过来,一揖道:“敢问搁下可?是顾相身?边的蓝沅先生?我名蒋唯,特意上门?欲见顾相一面,请先生禀告。”
    当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无端地给了蓝沅一种和自家大人那样深不见底又恐怖的气质。那双细雨般柔和的眼睛就那样望着他,似乎也正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蒋公子……”这时,蓝沅还真的有点?难以应付他。
    对方神情平静,丝毫不见夺妻之恨,仿佛就和所有只是想要见大人的年轻人一样。但鬼都知?道,这个?时候蒋国公府的这位找上门?来,绝对是为了小夫人的事情。
    自家大人今日?难得闲赋在家,也正在书房里处理着事情,他就是为了大人的事情才?特意出门?的,没?想到一回来就正好遇见了蒋唯。
    “蒋公子,请和我来。”想了很多,蓝沅还是觉得把?这个?大麻烦留给大人自己解决。
    大人既然要娶小夫人,总要自己把?前任给解决清楚吧?
    蓝沅默默地想,自认为自己绝对是一个?再体贴不过的下属了。
    蓝沅把?蒋唯安排在前厅,然后就亲自去见顾文知?。
    正从密室里出来的顾文知?一见他,眸子微暗,就道:“蒋唯来了?”
    “大人原来知?道!”蓝沅也是很惊奇。
    顾文知?身?上有淡淡的朱砂批墨气息,还混入了一些很有年头的书卷气味,看来大人是又去密室里翻看卷宗了,这可?不常见。
    顾文知?漫不经心地洗手,“请他来书房。”
    然后走向内室,看来是打算换一身?衣服再见客人。
    顾文知?素来是一个?讲礼的人,但一个?外人请进自己的书房,这样比较私密的地方,还是比较少?见,可?能是这次的人比较不一样,要谈的事情也不一样吧,虽然感觉到了奇怪,但是蓝沅还是这样地说服了自己。
    不过,如今的相爷和以往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就连蓝沅都忘记了这点?不一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不过有时候选择无视,对处在他这个?身?份的认来说也是一种必要的功课。
    蓝沅领命离开了。
    **
    换上了熏过沉香的绀紫色广袖长袍的顾文知?,长发挽在昙花玉冠当中,有着文人的书香气质,又有权臣的内敛莫测,便如一座高山,一个?深渊般叫人看不透底。
    蒋唯早已在书房里安置的椅子里坐下,旁边一盏清茶,却是蓝沅离开许久,这位顾相才?迟迟而至。
    听到有人拂开珠帘走来的脚步声,原本默默在思量着的蒋唯也是一抬头,旋即就对上了一双如海般沉静的眼眸,他绝对不会认错眼前的人。
    是顾文知?。
    是他上辈子的老对手,也是他上辈子在官途上的老师,只是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还是走了两条路。
    蒋唯站了起?来,作揖道:“下官见过顾相。”
    其实叫一声学生也是当得,顾文知?不仅是右相,更是儒家学派的大先生,可?惜时候不对,若是他真的叫上一声老师,那清池又该如何?自处。
    “蒋主事。”顾文知?也遵循他的称呼,扬手令他免礼,“坐吧。”
    他看蒋唯那一眼,像是飞鸟掠过水面般平淡。
    要是一般人在他的这种态度里,要不是开始急躁,就是开始不安了。
    可?是蒋唯也不是从前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他,和顾文知?一样,他们都深知?对手的难缠。
    所以,他只是点?头一礼,然后就继续坐着,不动一边的香茗,只看顾文知?在书桌前坐下,广袖一扬,稳坐如山。
    蒋唯再看他的时候,顾文知?也在看他。
    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给他的感觉,却是前世那个?难缠的蒋侍郎。
    两者?之间?仿佛慢慢地重叠在了一块儿了,在这张尚有些年轻稚嫩的面容上,那张更加成熟也更加锐利的脸,他那不可?小觑的未来对手。
    顾文知?有些讥嘲地想着,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不是就连眼前这人,也是和他一样从前世而来。
    “蒋主事最近在礼部不忙?有空来我这里。”顾文知?淡淡起?头,“蓝沅说,你?在府外一直等着,是有要是?”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啊。还不是明里白装糊涂。
    蒋唯谨慎地道:“安下官可?能就要冒犯顾相了。”
    “既然是冒犯,我看你?完全可?以选择不说。”顾文知?态度不明,坐在前方桌案后,便有一股深沉威压般的气势,凛凛然,叫人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行事。
    “可?下官既然来了,前方纵有刀山火海,也是一闯。”
    更像了。
    顾文知?审视着他,目光也是冷冷的,“哦?”
    顾文知?容色看不出喜怒,但很明显不愿意继续听下去,换一个?聪明人,在这个?时候也就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
    但蒋唯还是要说,也不打算那么委婉,了当地进入了核心话题当中,“不瞒顾相,若是不出意外,本来我该和我的未婚妻在最近便行聘娶之礼,可?惜也就在我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时,不幸到来。我的未婚妻家来退婚了。”
    “那还真是遗憾。我想蒋主事应该不只是想要和说我你?的不幸?”顾文知?脸上神情不变,看不出深浅。
    和所有宦海沉浮的官员一样,从不轻易表态。只是看着蒋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两人都在看着对方,也都在佐证心里的判断,因而也在不知?不觉里,就连空气当中都有些火花四射。
    “我听说了一个?有些可?笑的传言,原来我未来的岳丈大人蒋国公攀上了高枝,想要把?我的未婚妻许给相爷。 ”
    “你?们的婚约既然退了,你?又有何?种理由自称为五小姐的未婚夫?”
    “相爷,我和她青梅竹马,自幼姻缘便定。”
    “你?在逼我?”顾文知?脸上那平静的神色终于也在这时消退了,觑他那一眼,仿佛也是在看着一个?有趣的变化。
    他笑了,反而更有那种令人害怕的威压。
    “下官岂敢。”蒋唯起?身?再次作揖,“下官只是希望相爷再行思虑,下官和五小姐,情意浓厚,早许白发之盟,还望相爷能成全我二人。”
    “成全?”顾文知?念着这两个?字,眼眸渐深,他成全他们,那谁又来成全他?
    “蒋唯,这句话你?不该和我说,应该和安定伯说。”这位一向沉稳,从不在人前露出情绪的顾相,难得带上了些恶意。
    蒋唯抬眸,温润的眼眸里如同湖泊般宁静,注视着顾文知?,“顾相只是见了她一面,就要娶她,下官能问一句为什么?”
    这一刻,已经是半揭开了彼此身?上的秘密,蒋唯此举令顾文知?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他们的羁绊远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深,这一世他真的能够斩断,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吗?
    顾文知?很少?发怒,也很少?在外事面前变得不想自己。
    她是那个?独特的人。
    就在蒋唯这一句疑问里,顾文知?沉默了,“顾府缺一位当家主母,安定伯愿意,她合适,为何?不可??”
    顾文知?淡淡地说:“别忘了,你?们的婚约已经接触。李五小姐若是不愿……”他顿了一下,才?说出了那种可?能性,眼眸里也像是蕴藏着风暴,情绪像狂雨在泼洒,“若是她不愿,那倒是安定伯府自己的事。”
    “她并非安定伯亲生的女儿,如今真正的六小姐已经接回府,她在府中如同隐身?人。顾相可?知?晓?”蒋唯有些阴郁地说着。
    “她是不是又如何?。我要娶的只是她。”顾文知?说。
    “原来如此。”蒋唯望着他,咄咄逼人地继续道:“可?顾相,她喜欢的人是我。”
    坐在那里的人,就连神智都有些腾飞飘移了,无论?在听到这句话后,内心有多么的激荡,他连看都不看蒋唯一眼,“只是你?来了,若是她来了,也对我这样说,也许我会考虑考虑。”
    蒋唯意外,眼睛里都出现了些猜忌。顾文知?若真的是那样古板守礼的人,也不会主动做出夺人之妻的无耻之举了。
    从本质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会不择手段。
    “顾相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子。”蒋唯根本就不愿意清池见他,无论?是为了什么,让清池见顾文知?都将成为一个?危险的信号。在很多梦的记忆和前世的记忆串联在一起?,他深深地知?道,自己还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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