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在想念他,无时无刻。
    谢洵的呼吸声略重,很想不顾一切就那么吻下去,然而理智拉住他破坏的欲望,始终护着元妤仪的小腹,只是亲昵不舍地吻了吻她雪白的颈。
    “我去洗澡。”他嗓音微哑,小心翼翼地起身。
    元妤仪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再陪我一小会儿。”
    于是谢洵上前,替她拢好散乱的衣襟,寻了个锦杌坐在贵妃榻旁边,重新摇起折扇。
    “郎君,你说它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她轻声问,又自顾自回答,“我听叶嬷嬷说,刚生下来的小孩都很难看,像只皱巴的小猴子。”
    这还是元妤仪头一次问他孩子的长相,谢洵一怔,下意识垂眸看见少女有些憧憬的目光。
    手中的扇柄已经染上些许汗意,可青年摇扇乘凉的动作没停,“希望它能多像你一些。”
    元妤仪下意识接话,“为什么?我倒希望孩子随你,这样怎么长都好看。”
    但谢洵却没把她这话放在心里,反而出神想到未来孩子的模样,望着少女的眼神格外柔和,连带着看她腹中那个小东西时都染上笑意。
    “希望像你。”
    “这样我便可以再养你一次。”
    因他也未曾见过妻子幼时模样,和她之间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总是谢洵一大遗憾;
    所以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样貌随了元妤仪,他定然难掩欣喜。
    元妤仪被他的话说得两颊绯红,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心底已经软成了一滩春水,双眸眨了眨,眼前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谢衡璋,你又惹我。”她虽多数时候心情轻松,可女子孕中本就容易多愁善感,元妤仪也不例外,心中酸涩。
    谢洵从袖中拿出锦帕替她拭泪,忙不迭应道:“是我的错,管它模样像谁,我都会尽到做父亲的本分,教养它疼爱它。”
    元妤仪养了八个月,骨头缝里都是酥懒的,由他擦干净泪,才推开青年道:“我想吃樱桃煎,喝冰糖百合羹。”
    谢洵道:“我去吩咐小厨房做。”
    元妤仪扁嘴道:“我要吃你做的。”
    谢洵无奈地笑了笑,“好。”
    话音甫落,他便转身离去,刚掀过遮住内间卧房的珠帘,身后少女却唤住他,双眸璀璨。
    “谢衡璋,我今天也很喜欢你。”
    她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小腹上,含笑望着珠帘后长身玉立的青年,因为喜欢,所以才心甘情愿承担生育之苦。
    这是她选择的路,他也让她明白,这选择并没有错,甚至很值得。
    珠帘撞在一起,噼里啪啦轻响,元妤仪的话却比珍珠更清脆悦耳,叮叮当当敲在他心上。
    谢洵回头看向慵懒闲适的少女,和她小腹里另一个乖巧的小生命,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满足感。
    他的心上人和孩子。
    他们是永远的一家人。
    “我也很喜欢你,妧妧。”谢洵温声道。
    ……
    时至深秋,鎏华院中的芭蕉树和葡萄架不再青时,站在窗边给凤凰花修剪花枝的元妤仪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早看过产科经,对妇人产子也有一二了解,可瞥见身下流出的血,还是不自觉悬起了心。
    幸好自从她怀孕到九月时,谢洵就提前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大夫和接生嬷嬷住在不远处的厢房里,几人也算来得及时,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等谢洵下朝,已有脚快的小厮将公主生产的事情告诉他。
    青年眉心一跳,竟没有注意到身后同僚喊他的话,身形带风匆忙往宫外赶。
    刚出琼正门,他便纵马急驰回府,到后院却被叶嬷嬷眼疾手快地拦下。
    “产房血污,有太医坐诊,驸马这时候便收心在外面候着吧,进去反而添乱。”
    谢洵脊背僵硬,看着卧房里进进出出、神情严肃的侍女,只好点头应下。
    可人在门口等着,心却恨不得飞到元妤仪身边,长眉紧皱,面色冷冽。
    他觉得分秒如年,心如刀割。
    “驸马别太担心,女子生产犹如鬼门关里走一遭,拖的时候长些都是难免的……”叶嬷嬷看上去比他镇定许多,关切地说。
    “没有下一次了。”
    谢洵的目光淡漠宛如沉冰,轻声道。
    然而人声嘈杂,叶嬷嬷并没有听清,正要再问时,下一刻,卧房内却响起一道婴儿高亢的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谢洵箭步冲上台阶,却被门口其中一个刚出来的接生嬷嬷拦下。
    “恭喜驸马,头胎是个世子,公主肚里还有位小郡主呢!”
    说完她将侍女递过来的清茶一饮而尽,含笑道:“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端正的胎位,驸马放心,大人孩子定然健健康康!”
    说罢接生嬷嬷又进屋关上了门,一刻钟后,似乎是印证她所言非虚,屋里又响起另一道声音小些的婴儿啼哭。
    谢洵再也等不及,径直推开门走进屋,映入眼帘的却是抱着孩子迎上来的接生嬷嬷。
    他只扫了一眼,连襁褓里孩子的正脸都没看清,便抬步略过那些狼藉,往内间走去。
    兴许是胎位正,待产期间心情轻松,饮食滋补,是以元妤仪产后只是脸色略白,饱满的额头上流了些汗,朝他笑着勾了勾手。
    谢洵身上的绛紫官袍还没来得及脱,直接半跪在脚踏上,握住那双纤细柔软的手,贴向自己冰凉一片的脸颊。
    元妤仪正要问起孩子,却被他眼眶里旋即浮上的晶莹一怔,他握着她的指尖颤得越来越厉害。
    “你平安,真好。”他的脸颊和指尖都是冰凉的,可落在她手背上的泪却滚烫灼热。
    少女笑了笑,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什么时候这样胆小了?”
    谢洵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摇头道:“不生了。”
    他去太医院开避子的药,再苦也没关系,在外面等元妤仪生产的时辰,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元妤仪被他执拗的表情逗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谢洵在她面前毫无遮掩地落泪,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点了点头。
    她身上乏力,只能由谢洵在她脑后垫了一个软枕靠着,招手让接生嬷嬷把两个孩子抱了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果然是皱巴巴的一小团,小脑袋上细软的头发黏在一起,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连皮肤都带着淡淡的红。
    元妤仪支着脑袋看了很久,半晌才道:“太小了,看不出来美丑,也完全看不出来长得像谁。”
    谢洵却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两个襁褓里的孩子,思忖片刻,认真地说:“长得像你,都很好看。”
    两个孩子身上都流着一半元妤仪的血;
    和她有关的当然都是美的、好的,无可挑剔,独一无二。
    元妤仪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伸手极其轻柔地拍拍两个小粉团子一样的小生命,抿了抿唇。
    她觉得虽然生产的是自己,可是精神有些失常的人明显变成了谢洵。
    第81章 琐记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担心孩子影响元妤仪休息, 谢洵把他们交给了奶嬷嬷侍候,自己则在卧房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他以前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勤勉能干,倚仗自己年轻, 甚至带着好些官员一起卷, 现在有了孩子整个人像变了个样。
    上朝点卯谢洵擦着时间到,下朝后也甚少回礼部,只带些重要的公务回公主府。
    元澄一开始想问问他,奈何每次都赶不上姐夫离开的速度, 只好抽在官员休沐那日微服出访, 到了公主府时,却见身着常服的年轻男人端着碗刚做好的樱桃煎进屋。
    谢洵道:“陛下怎么来了?”
    元澄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再张,末了瞥了眼躺在屋里一脸享受看闲书的姐姐, 轻咳两声,“我,我来看小外甥和外甥女……”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受不了谢洵堆积的公务, 所以杀到公主府来兴师问罪的吧。
    翻遍朝堂, 没有比姐夫更年轻能干, 一心三用还能把棘手事宜处理的漂漂亮亮的人了,官员们知晓谢尚书喜得贵子千金,自然不去打扰他。
    那手里再碰上些不确定如何处理的事怎么办呢?只能个个扛着卷宗下朝后来问皇帝。
    时间长了,元澄看到卷宗就头疼, 恨不得现在就把谢洵提到礼部,可是想到姐姐,又觉得姐夫如今的行为是顾家, 是天大的好事。
    元妤仪的目光从书册落到少年身上, 眉眼温和, 通身缠绕着岁月恬静的气息,笑盈盈唤道:“阿澄?”
    末了元澄只能妥协,冲屋里的女子乐呵呵地摆了摆手,抬步跟着奶嬷嬷去上房看两个小孩子。
    他辛苦点是应该的,姐姐如今坐月子可得好好养着,姐夫就算把活都交给他干,那也是为他好。
    于是年轻的帝王又变得心满意足。
    再看摇篮里两个粉嫩嫩的小米团子,元澄更心软,悄悄伸手牵了牵小外甥和外甥女的手指头。
    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小婴儿,身上还有点淡淡的奶香气,裹着襁褓睡得正香,感觉到他的触碰却也不怕,反而曲起手指头碰了碰舅舅的指腹。
    元澄忍着蹦起来的激动,笑眼弯起,下意识捂住嘴里溢出的笑,心中不免感慨。
    两个孩子这么可爱,怪不得姐夫不想上朝。
    他也不想了!
    —
    晟朝有办满月酒的习俗,且在办满月酒之前,须得给孩子起名字,不能再拿小名敷衍。
    元妤仪让奶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
    一个月过去,两个孩子的皮肤已经褪去最初的粉红色,依稀能看见五官漂亮的轮廓。
    兄长眼型偏长,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的丹凤眼,妹妹则是圆润的杏眼,眼珠漆黑宛如两粒葡萄,相同的是二人的鼻梁都很高挺。
    是很俊俏的小孩。
    元妤仪俯身亲了亲孩子柔软的脸颊,抬眸望向出神的谢洵,悄声道:“你有没有亲亲他们?”
    谢洵一怔,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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